40 :故人相逢
泗州離揚州不遠,孫熊與周儉昌行舟不過兩日便到了。考慮到再過半個月,孫熊便要去金陵江南貢院赴鄉試,周儉昌便不斷催促孫熊盡快拜會揚州刺史。
“揚州刺史是誰?”天下九州數百刺史,孫熊當然不可能盡數記得。
周儉昌想了想,“行前賀大人對我說過,是颍川國公世子趙之煥。”
孫熊一驚,“什麽!”
先前他便懷疑賀熙華已料定他身份,将他差遣至揚州,恐怕就是為了讓他與趙之煥見面,這哪裏是讓他千裏走單騎,簡直是對着趙之煥白帝城托孤啊。
“大人到底有沒有和你說過,泗州要出什麽變故?”
周儉昌冷着臉不為所動,“我曾是軍人,只服從軍令,如今我只知送你到揚州和金陵,不論泗州如何,都不是我該過問的。”
雖知他秉性,孫熊還是給氣笑了,“好好好,也罷,我這就遂了你們的意,現在就去見趙之煥!”
于是,他二人午膳只在揚州的面攤上用了碗陽春面,便直接叩響了刺史府的大門,遞上拜帖。
很快,便有人講他們引入堂內。孫熊陡然想起當年他院試時,賀熙華就曾來拜谒過揚州刺史,當時沒留心問,想不到當時找的便是趙之煥。本朝趙氏向來超然,在歷代黨争中置身事外,想不到竟和賀黨的賀熙華有私交,實在令人費解。
在正堂小坐一會,就有着青緞子背心的家仆前來端茶送水,對一身布衣的二人并無任何不屑之态,比起狗眼看人低的賀省不知高上幾許。
孫熊心中暗自慨嘆了數百年世家和數十年豪門的差別,就聽那家仆低聲道:“刺史大人到。”
再擡頭一看,便見一着暗色蜀錦常服的清隽青年緩步走來,對他二人拱手見禮,複又在主位上坐下,“小賀大人差二位前來,所為何事?”
孫熊起身,“大人有機密書信,命學生親手交給明公。”
“學生?”趙之煥擡眼看他,饒有興味。
“回大人的話,學生有秀才功名。”
趙之煥點頭,“啊,難怪着你來送信,正巧趕上鄉試。”
他打開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點頭道:“泗州大水之事,本官早有聽聞,揚州與泗州本就為鄰縣,地緣相近、人緣相親,歷來守望相助,既然賀長史向本官求援,本官自然沒有袖手旁觀之理。”
他看向周儉昌,“這位壯士,我立即請司馬帶你去糧倉清點,還請這位孫秀才留下,本官想詳細問問泗州之事。”
周儉昌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先去點糧,你別走遠。”
孫熊點了點頭,“還在先前那面攤見。”
“受賀長史所托,本官先前搜羅到一套孤本,想請秀才轉交賀長史,不若秀才随本官去書齋一趟?”
“樂意之至。”
跟着他繞過一精巧的小園子,進了一把手嚴密的書齋,趙之煥将護衛盡數揮退,随即掀開衣衫下擺跪了下來,“臣趙之煥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十餘字實在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
孫熊微微側身避開他的禮,淡淡道:“我何德何能,擔得起你一聲陛下。”
趙之煥額頭貼地,“臣不知陛下就在淮南道,不曾第一時間接駕,臣死罪。”
“則誠兄起吧。”因了文聖皇後的關系,颍川趙氏與皇室常兄弟相稱,孫熊喚他一聲兄,倒也合宜。
趙之煥起身,細細端詳孫熊,“先前賀熙華曾提起,說是有一雜役,渾身上下滿是蹊跷,更有雙瞳,懷疑會否是陛下。彼時臣不信,直到聽聞陛下不曾前往雲中,才信了七八分。”
“想來你也一直派人跟着朕?”孫熊試探道。
趙之煥搖頭,“臣豈敢窺伺帝蹤?且臣深信賀熙華并不會對陛下不利,更有餘力護駕,故而不曾面見君上。”
孫熊本就覺得以趙氏之謹慎,絕不會多此一舉,便點頭道:“原先朕不懂為何賀熙華要朕到揚州,如今卻是懂了。不過除此,怕還有旁的緣由,你知道麽?”
趙之煥遲疑道:“臣只知興許和傅淼有關。”
“傅淼?”
“傅淼與賀黨不睦,更以保皇黨自居,從前做言官時,曾公然說賀氏滿門都是亂臣賊子,幸好祖宗家法不允殺言官,才未被賀鞅處置。于是貶官兩級,發配到泗州去做刺史了。”
孫熊仔細回想,恍然大悟道:“難怪朕覺得這名字耳熟,他原先曾做過半個月禦史中丞?”
“正是。那半個月正好陛下在養病,先前許是他位次太低,故而不曾得見天顏。”
孫熊忽而轉頭,目光銳利地盯着趙之煥,“如此這般,傅淼極有可能會打着朕的旗號,對賀熙華不利,他擔心朕受牽連,故意将朕支開,是也不是?”
趙之煥懇切道,“他不曾與臣言明,那封信也只說讓臣務必保證陛下安全抵達金陵。”
“你就不好奇朕是為何從雲中到了泗州的麽?”孫熊坐回官椅上,端起茶杯,戲谑一笑。
“坊間有幾種傳聞,賀黨把持的朝廷,對外聲稱陛下老老實實地在思過;有人說賀黨弑君,陛下已經鼎成龍升;有人說陛下大難不死,逃了出來,不知下落。”
“朕怕賀黨加害,命一內侍扮成朕的模樣,還未到太原,便脫身離去。不過朕剛逃出數百裏,便開始不斷有黑衣人尾随行刺,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跟着一過路商隊,由陽泉、邯鄲、臨淄一路南下泗州。”
趙之煥由衷道:“陛下福澤深厚,必有後福。”
孫熊對他的恭維充耳不聞,“朕先前曾以為是賀黨,如今看來卻未必。天下人皆知朕被賀鞅流放,若是朕有了什麽差池,首當其沖便會懷疑他。賀鞅雖是一介武夫,卻也不至于蠢鈍至此。”
“陛下到泗州後,可還有人尾随?”
孫熊仔細回想,“應當沒有,若有也是沖着賀熙華去的,并非為了朕。”
“陛下有何打算?回長安麽?”趙之煥關切道。
孫熊将茶盞穩穩地放回案上,雲淡風輕,“回是要回的,不過不是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有個咖位高到面聖過的了 掉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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