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顧安都會從班級前路過，雖然走的速度很快，低着頭也看不清面貌，但江紹還是會等在教室裏，哪怕只看看他遠去的背影。

大半個學期過去，江紹覺得自己像個變态，但還是每天在這裏等待着，偶爾顧安晚了十分鐘，他在教室裏都會焦灼不安，生怕顧安是病了或者還是有什麽意外，然後在看到熟悉身影時又暗罵自己杞人憂天。

有時候也會鬼使神差地跟着顧安到美術教室去，他總是第一個到教室的，仔細地擺好水果或者瓷罐，安靜地支好畫板一筆一劃極其認真。

溫柔的眼睛注視着靜物，用手指比量，在畫紙上順暢地畫着一條一條生動的線，有時候蹲在地上用小刀削鉛筆的模樣也很可愛，不過有一次不小心劃破了手，江紹在外面看得驚心動魄，顧安卻無所謂地放在嘴裏吮了吮，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削着，然後在回班級的時候在桌上發現奇怪的七八盒創口貼。

甚至在剛剛喬槐和顧安說笑的時候，恨不得沖上去把顧安拽過來揉進懷裏，這個人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連對自己都沒有開心笑過的他怎麽能對別人露出那副表情？

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一股不明的懼怕感湧上心頭，他很害怕顧安是真的讨厭他，很害怕在他再一次擁抱後，顧安紅着眼睛咬着嘴唇告訴他，“少爺……我不喜歡男人……”，真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晚上，顧安總是很晚才會回來，有時候甚至宿舍熄燈後才輕手輕腳地提着畫板走進宿舍，江紹其實都沒有睡着，總是躺在床上靜靜地等顧安回來才能安心，所以總能清楚地聽到顧安極其小心地掀起被子，連衣服都沒脫就躺在床邊睡覺。

生怕多一點響聲，都會吵到江紹休息。

交集越來越少，能聊到的話題也不太多了，兩個人的關系就連見了面笑着打招呼都做不到，仇人也不過如此。

在教室裏上課也會不安，不知道顧安和班上的同學關系好不好，或者還會有小女生跟他搭讪，也或者有男生和他整天勾肩搭背，畢竟顧安長得那麽白淨又可愛，讓人看了就會不自覺得喜歡。

想到這些的江紹不禁汗毛豎立。

忽然教室外響起敲門聲，老師的一個重點還沒講完，但那敲門聲一直“當當當”個不停，老師只好忿忿地扔了書，沒好脾氣地開了門又回過頭喊道，“王睿，你哥哥找！”

王睿大驚失色，倏然站起來，老師回到講臺上見王睿愣愣地還不出去，又重複了一遍，“王睿，你哥哥找你，就在外面”

王睿這才跑了出去。

這時，賀東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臉困意地往門外走，老師連忙叫住他，“你出去幹什麽，又沒叫你，回來！”

賀東打了個哈欠，腳步沒停，潇灑地留下一句有力的理由，“我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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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室，卻沒見王睿人影，隐隐地聽到樓下傳來兩個人的争吵聲，連忙追了下去，卻見他們兩人走進了樹廊，學校最偏的地方，幾乎除了鬼沒有人會來。

走近，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

“我求求你了，小睿，再弄點兒錢來，沒有錢我會死的啊！”，痛哭流涕地哀求，不看也知道一定抓着王睿的胳膊醜得令人作嘔。

接着是王睿冷漠的聲音，“我沒錢！”

“別走，別走，小睿！”，好像王睿要走，兄長又趕緊抓住了他，“高利貸……高利貸你的朋友不是幫你還清了嗎？你再去求求他，求求他幫你哥還債，好不好？”

王睿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你竟然還能腆着臉跟我提高利貸？當初你們把我扔給高利貸就跑了的時候想過我還能活到現在嗎？你爸呢？你繼母呢？怎麽不賣了房子給你還債？！”

“我都聽鄰居說了，他每天都去家裏，總是跟你在一起，他幫你還了高利貸，一定是很喜歡你，又那麽有錢，你就當幫幫我，幫我去求求他，他一定能——”

“閉嘴！”，王睿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兩個字，兄長和偷聽的賀東都是一驚，賀東忍不住走近了，看到王睿激動地嘴唇都在顫抖，有點心疼，“你給我滾，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也永遠不會去求他，你欠下的債，用手也好腳也好命也好，你自己還！”

“小睿！小睿！”，兄長忽然抱住了他，賀東剛想要上前，卻在聽到他的話時生生頓住了腳步，“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你是喜歡我碰你的對不對，來，讓我再像小時候一樣抱抱你，摸摸你，讓哥哥好好疼你——”

眼看着一只髒手順着王睿的校服就要往裏伸，而王睿卻害怕地動彈不得，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地顫抖，連句話都說不出來，賀東立馬上前狠狠地推了他兄長一把，大喊着，“變态！放開你的髒手！”

兩個人都是一怔，然而更為震驚的是王睿，臉色瞬間發白，局促地站在那裏，嘴唇一張一合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手足無措。

到底還是被他知道了，自己曾經最難堪的過去，縮在床邊度過的一個又一個恐懼擔憂的夜晚一點一點重新映在腦海裏，醜陋的笑容，惡心的觸碰和絕望的疼痛，對了，還有指着他的腦袋罵他不知廉恥的母親和繼父，和他們很粗很長的棍子。

直到上了初中才慢慢平複的心情，依賴小小相框裏記錄下的屬于自己的世界，用無數的掙紮和折磨堆砌而成的無所謂和假裝的堅強，都因為賀東的出現轟然倒塌。他知道了，知道他一次一次想觸碰的人曾經被那麽一個男人占有過，知道他一直黏着哄着陪笑着的人曾經那麽不堪。

不敢看他，生怕從他的眼神裏看到哪怕一絲的瞧不起。

早知道，就該在他糾纏自己時告訴他，那麽哪怕他嫌棄地走掉，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恐懼到顫抖。

看到賀東一腳一腳發狠地踢向兄長，嘴裏罵罵咧咧，卻聽不清在罵些什麽，看到兄長在地上求饒哽咽，卻也聽不清在求些什麽。嘴唇白得慘烈，一點一點的艱難地伸出手，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握住了賀東的手臂。

賀東轉頭看他，卻見王睿低着頭，小聲哀求，“放了他吧”

“什麽？”，賀東不可思議地問。

“放了他……”，幾不可聞的聲音。

王睿的兄長立即意識到這個男人是誰，撐起身子跪在地上抱着賀東的大腿血淚縱橫，“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你幫小睿還了債，我是他哥哥，你能不能也幫幫我，幫我還清債，我們家就把小睿賣給你，好不好？”

王睿以為自己聽錯了，紅着眼眶問他，“你說什麽？”

而賀東卻是忍不住脾氣的，一個拳頭上去便打掉了他一顆牙，“你特麽嘴放幹淨了！”，這家人拿王睿當什麽？！他這麽寶貝的人，他們拿他當什麽？！

從褲兜裏拿出錢包，順手把現金都撇給了他，大概有幾十張的模樣，“就這些，以後別再來找王睿，滾！”

即便只有幾千也足夠救命，王睿看着兄長像狗一樣在地上跪趴着激動地撿起一張一張的鈔票十分狼狽地跑遠，眼淚不由自主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賀東朝着他跑的方向惡劣地“呸！”了一聲，回過頭卻見王睿的臉上濕成一片。

忍不住上前擁抱他，卻被王睿雙手制止，“不……不要……”

“為什麽？你怕我嗎？我也會讓你感到害怕嗎？”，心疼得無以複加，緩慢溫柔地抓住王睿的兩只手腕，盡量放輕了力氣放緩了聲音，用最柔和的聲音在王睿耳畔輕語，“別怕，讓我抱抱你，抱抱你……”

終于把這個人擁在懷裏，也終于知道為什麽王睿每次都在抗拒和他親密，難以想象小時候經歷了那種事的他是如何在生活中表現得雲淡風輕，猶記起初見他時不可一世的模樣，從來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傲嬌的模樣，讓自己哭笑不得。

在那張無所謂的笑臉背後，他自己都承擔了些什麽？

一下一下地撫摸着王睿的背，聽到懷裏人隐忍的抽泣聲，賀東猜得到他到底在擔心什麽，讓王睿離開他的懷抱，用一只手捏着王睿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看看我，擡頭看看我！”

王睿掙紮着避開他的眼神，卻在賀東用力的手勁下被迫擡起了頭，一雙發紅慘烈的眼睛，一雙流轉溫情的眼睛，賀東緊緊盯着他，說出的話毋庸置疑，“為什麽不敢看我？怕我嫌棄你？”，感受到王睿輕微的顫抖。

賀東揚起一個慘淡的微笑，“怎麽會呢？你看看我的眼睛，明明……都是喜歡啊”

慢慢地貼近王睿，王睿茫然地注視着賀東，然後感受到一個溫暖的觸碰，直到賀東的舌頭攻破牙關闖進來時，王睿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在接吻，和以往賀東的強攻不同，緩慢，溫情，柔軟。

沒有閉上眼睛，兩個人四目相對，賀東一遍又一遍地用最深最真的吻告訴他，這雙眼睛裏，都是喜歡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家裏來了韓國的客人，所以提前更新……兩個半小時……額，寶寶也很慌張啊，但怕中午一起吃飯不好離桌發文

所以，寧早勿晚，寶貝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