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吃醋

劉徹見館陶大長公主來了,心裏覺着掃興,只好放開董偃的手。

劉徹從榻上起來,皇帝既然已經長身而起,董偃就沒有坐着的道理,也站起來立于一邊。

劉徹上前笑道:“太主見過了阿嬌姊姊了?朕可沒有虧待阿嬌姐姐罷?”

館陶大長公主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劉徹身後的董偃,見他垂着首像以往一樣安分,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這才将心放下來,覺得嬴政說的話是太疑神疑鬼了。

畢竟董偃生的再溫柔清秀也是男子,怎麽能和女人相比,尤其自己女兒的顏色也算得上國色天香,并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館陶大長公主這才放心,轉而向劉徹笑道:“剛剛看過了,阿嬌他的脾氣不好,都是被我慣壞的,往後還要陛下多擔待呢。”

劉徹道:“阿嬌姐姐既住在椒房殿,自然不會虧待了一點,太主就放心罷。”

館陶大長公主點點頭,見到董偃微微擡頭朝自己使眼色,突然想起來,自己進宮來是辦正事的。

之前館陶大長公主和董偃骈居的事情被劉徹知曉了,劉徹還特意往府上一趟,說是去瞧瞧主人翁,館陶大長公主臉上無光,但是又怕劉徹從此以後要刻薄董偃,于是這次來是特意讨好劉徹來的。

館陶大長公主道:“陛下,其實我這次來,還是有些別的事的。”

劉徹坐下來,也讓館陶大長公主坐在榻上,道:“長主請講。”

對方笑道:“常聽別人說,陛下喜愛長門園這塊地方,董君就和我說了,陛下若是喜愛,不防就割愛,今日我特意進宮來,就是為的将這塊地方送與陛下,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劉徹回頭看了一眼董偃,董偃還是挂着溫柔的笑意,只是低着頭,卻不發話,顯得非常本分。

劉徹越發覺得這種懂規矩又知道進退的人十分順眼,而且他還年輕,被人哄着難免少了些心機。

“瞧這話說的,難不成朕還要貪長主的地方麽。”劉徹開玩笑的推拒。

館陶大長公主看他有些笑意,自然知道對方不是真的拒絕,故意拽了拽董偃的袖子,笑道:“董君吶,你快來和陛下說說,可千萬不能嫌棄長門園,總歸是我一片心意。”

董偃擡起頭來,道:“長主說的是,長主一片好心,陛下就勉強收下罷。”

劉徹聽着董偃那溫柔的腔調,尾音略略的拐了一下彎兒,差點勾掉了劉徹的魂兒,自然滿臉笑意的道:“朕當然知道長主的好心,再推辭就太不像話了,既然這樣……”

說着吩咐站在一旁的內侍,道:“長門園改作長門宮罷。”

館陶大長公主讨了劉徹的歡心,這才帶着董偃出宮去了,劉徹本身想挽留董偃,但館陶大長公主在這,這樣說出口又不太好,畢竟剛才自己接受了長門宮,那也就說明了自己承認了他們二人的關系,既然這樣,再肖想窦太主的人,似乎并不太好。

劉徹這樣想着,心裏惋惜不已,在他跟前侍奉的人,驕縱的有,像皇後陳阿嬌,順從的也有,裏外宮人在他面前都要俯首垂頭,只可惜沒有這樣子溫順如水的。劉徹骨子裏藏着霸道,自然希望別人對自己百依百順,董偃剛剛好和了他的心意。

劉徹可惜了一會,但是這種事情也沒太放在心上,已經将長門園改名作長門宮,不去椒房殿看看似乎說不過去。

自從劉徹知道皇後将自己看上的宮女殺了,就再沒踏進椒房殿一步,這會忽然過去,椒房殿的宮人們都沒有準備。

劉徹進去的時候,宮人齊齊的跪下來見禮,卻唯獨沒看見殿主人,就從上次的事開始,也算是殺雞儆猴,如今沒有一個宮人敢擡起頭來,都是将頭使勁低着,生怕自己多看皇上一眼,就被皇後給怪罪了,榮華富貴誰不想要,但是也要保住性命才是。

劉徹見他們誠惶誠恐,覺着無趣,只是道:“皇後呢?”

宮人道:“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正在裏面午睡。”

嬴政等館陶大長公主出去了之後,又斜斜的靠在榻上歇着,他出了一頭的汗,因為剛才做了怪夢,夢見助自己并吞六國的大将軍王翦叫自己娘娘,随即就驚醒了,又和館陶大長公主說了會話,雖然只是幾句話,但是費了不少心思。

等窦太主走了,也沒有事做,就靠在榻上看《孤憤》,看着看着就眯着眼休息,結果真的睡着了。

劉徹進了裏面,就看見阿嬌皇後斜斜的橫卧在榻上,雖然陳阿嬌平日裏脾氣驕縱,自恃又甚高,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誰也不能招誰也不敢惹,但是不能不說的是,這個皇後娘娘的樣貌生的确實美豔不可方物。

他斜着躺在榻上,頭發束的樣式簡單,似乎是因為午睡,烏發有些松松垮垮的,反而顯得慵懶閑适。一縷頭發松下來垂在嬴政的臉頰旁邊,襯着對方的臉色微微殷紅,額角上也稍稍有些出汗,晶亮亮的汗珠兒甚是好看。

嬴政手上還拿着一卷竹簡,竹簡敞開來一小半落到了榻沿上。

劉徹見這情景,頓時有些看的癡了,陳阿嬌的年紀比他要大,若不是當初需要館陶大長公主的助力才能當成太子,劉徹怎麽可能會答應娶大自己這麽的女人。

只不過如今看來,對方确實生的清秀大方,美豔之中卻不會透露出小家子氣,即使是熟睡的樣子,也讓人着迷不已。

劉徹示意宮人輕聲,自己放輕了步子走過去,将對方手裏的竹簡拿下來,又替他将垂下來的頭發輕輕撥起,別在耳後。

手指觸碰到對方的臉頰,那種滑滑的觸感,讓劉徹禁不住挪不開手指,用食指勾住他的下巴,大拇指磨蹭着他的嘴唇。

嬴政本在午睡,他一閉眼就做起夢來,又夢到自己并吞六國的雄心壯志,又夢到王翦出兵望風披靡的樣子,只不過就在他高興之餘,天下忽然變了樣子。

眼前的情景一轉,竟變成了自己加冠之時,反賊嫪毐帶兵犯禁,嬴政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如何也醒不過來,而自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想要大喊,又張不開嘴,費勁了力氣想要讓人來救駕,最後只說出了“王翦”兩個字,就再沒力氣了。

劉徹離着他非常近,看着美人春睡禁不住心裏有些發癢,低下頭來在他唇邊親吻了一下,就聽對方似乎在說話,因為劉徹離得很近,還沒來得及擡起頭來,将“王翦”兩個字聽得清清楚楚的。

劉徹不知王翦是誰,也不知是哪兩個字,但确實是名字無疑,當下怒不可遏,自己的女人在睡夢中竟然叫着別人的名諱。

劉徹猛的站直了身子,劈手将竹簡扔在地上,竹簡一聲脆響斷了不少,劉徹又隐約看到竹簡上寫着什麽“智術之士,必遠見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燭私”……

他也是少時讀書,自認為學識不淺的人,當然知道這幾句說的是什麽,這是法家韓非子所寫的書《孤憤》中的一句。

劉徹登基以來,做的最大的事就是采納了董仲舒的建議,“廢黜百家獨尊儒術”,而自己的皇後竟然在看法家的書,這在平日裏似乎沒什麽,随手看看而已,但劉徹此時心裏不痛快,也難免牽連別的事。

摔竹簡這麽大的聲響,嬴政又生性警覺,自然一下子醒了。

突見劉徹站在自己面前,劉徹見他醒來,臉色還是方才那般紅潤,但是眼神表情一下子變得冷淡起來,心裏就更加不痛快,認為是嬴政跟他耍小性子。

當下只是甩了袖子,冷笑了一聲,便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的出了椒房殿的大門。

嬴政剛剛醒來,也不知道劉徹犯的什麽瘋,見他走了自然不理會,讓宮人們将地上摔開的竹簡收拾了。

劉徹回了寝殿,宮女端茶過來,劉徹想也沒想就擡手掀翻了,弄了自己一身都是茶水,宮人們趕緊跪紛紛下來,大氣也不敢出。

劉徹正在生悶氣,也不管衣服上的茶水,只是坐下來,道:“笨手笨腳的,都滾出去,朕要清淨。”

宮人們一連應聲,慌忙的趴在地上,将地上的脆片撿起來,用袖子抹幹淨水漬,然後手忙腳亂的退出殿去。

內侍剛要也退出去,就聽劉徹忽然道:“等等。”

內侍忙又站住,趨步回來,跪下聽劉徹吩咐事情。

劉徹沉默了一會,才道:“去給朕查查‘王簡’這個人和皇後有什麽牽連。”

內侍聽了有些躊躇,道:“這……皇上……是哪個簡?”

劉徹拍了一下桌子,喝道:“朕要是知道,還讓你查什麽。”

內侍吓了一哆嗦,趕緊磕頭嘴裏喊着“老奴該死。”

劉徹聽煩了,這才揮手讓他下去。

劉徹等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內侍終于查妥了,回禀道:“皇上……這叫王簡的人太多,單這長安城裏就不下一百,但都沒和皇後娘娘有牽連的。”

劉徹也沒聽說有叫做王簡的人,更何況他只是聽了一耳朵,又怕自己聽錯了。

他命內侍去叫椒房殿的宮女來,宮女也不知皇上有什麽事情叫自己過去,生怕像上個侍女一樣,上次那人還是自己找死,可眼下這不清不楚的,萬一被錯怪了那就太冤枉了。

侍女怕的要死,跪在地上聽劉徹發話,抖得像篩糠一樣。

劉徹道:“皇後娘娘進來都只在椒房殿?”

宮女道:“回陛下,是的,娘娘這些日子沒有出過殿門。”

劉徹頓了頓,又道:“那可有什麽人來見娘娘?”

宮女回道:“只有館陶大長公主來過,沒說幾句話就走了,再沒有人來了。”

劉徹點點頭,想了好半天,似乎是不知道這句話要不要問,最終還是道:“你可曾聽說過一個王簡的人?”

宮女搖頭,恭敬的回道:“奴婢不曾聽過。”

劉徹這才讓宮女起身走了,心想着莫不是自己聽差了,那可就冤枉了人。

又想起昨日裏在椒房殿看到的情景,那人橫卧在榻上,閉目慵懶的樣子,禁不住心裏有些躁動。

但他拉不下臉來去椒房殿。

那侍女回了椒房殿,生怕皇後娘娘責怪自己,所以趕緊去嬴政跟前,跪着道:“娘娘,方才皇上召女婢去了一趟,皇上問奴婢娘娘的近況,又問有沒有人來看娘娘,還問聽沒聽過一個叫王簡的人。”

“王翦?”

嬴政心裏猛地一突,因為他最近做夢老夢見自己以前的時候,王翦也算是一個故人,忽然聽侍女提起來,心裏難免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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