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和好

劉徹拉不下臉來,這麽一拖又是好幾天,如果不算上次那短短的不歡而散,算計來有小半個月沒去過椒房殿。

陳阿嬌是太皇太後的外侄女,非常得太皇太後的喜愛,要是說陳阿嬌之所以會這麽驕縱,還有一部分是太皇太後嬌慣的責任。

太皇太後聽說劉徹又在和陳阿嬌鬧脾氣,還特意叫劉徹過去說話,無非是皇帝無子,要多多寵幸皇後才行,不然誤了江山社稷。

劉徹其實也想去和陳阿嬌合好,平日裏都是陳阿嬌跑過來和自己合好,奈何這次對方就是打定了主意不來示弱,讓他一介帝王怎麽拉的下面子。

其實劉徹不知道,陳阿嬌早就換了瓤子,這個瓤子是比他還孤高氣傲的始皇,臉面看的比他強得多,尤其嬴政并不覺着自己做錯了什麽,就算是人在屋檐下,也有不低頭的時候,況且劉徹不來椒房殿,他還得意。

劉徹聽了太皇太後這麽一說,自然滿口答應去哄哄皇後,正好下了臺階,順其自然的擺駕椒房殿去了。

嬴政整日在椒房殿裏就是看各種竹簡,畢竟這個年代比自己那時候晚了很多,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如果想要存活下去,那必須博覽見識,否則一個不慎,就踩到了坑裏。

劉徹進了椒房殿,不讓宮人通報,示意衆人噤聲,宮人們只能跪在地上不出聲。

劉徹就往裏去,嬴政還像上次一樣斜卧在榻上看書,看的很專注。

嬴政雖不怎麽喜歡搗騰女子的發型,但好歹也是注重臉面的人,每日都讓侍女給自己梳洗整齊,劉徹就覺着他比從前有很多不同了。

陳阿嬌喜好顏色,女人整日塗脂抹粉的自然沒什麽可說的,陳阿嬌的衣服也很多,以前是不得已,才順着陳阿嬌的喜好,天天給他挑衣服,說哪件好看哪件顏色漂亮,可是自他登基一來,陳阿嬌更是變本加厲,美名其曰皇後要穿的體面些,但這都是姑娘家玩的,讓劉徹一個男人來說,早晚會不耐煩。

劉徹也因為這事情和陳阿嬌翻過脾氣,畢竟陳阿嬌雖然年紀長,但是秉性驕縱,劉徹雖然是皇帝,但他畢竟年紀還輕,有許多心事藏不住,容易發火。

結果陳阿嬌跑去太皇太後那裏去哭訴,太皇太後寵溺陳阿嬌,把劉徹叫過去說了一頓,劉徹不服氣,只不過如今自己還沒有掌權,全憑太皇太後說了算,而且太皇太後是長輩,劉徹怎麽也沒有不聽的道理,只好點頭。

可是如今卻不同了,陳阿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衣服比之前穿的素雅了,頭發雖然不弄得繁瑣,但這個人生的就清秀美豔,再加之嬴政那種鎮定大方的感覺,總讓劉徹覺着有些說不出的什麽。

劉徹剛進來,嬴政已經感覺到了,畢竟嬴政不像劉徹這樣,有個館陶大長公主幫他,還有個能說會道的母親幫他上位,自己的母親只是個歌姬,除了和男人上床,再沒有別的可以幫他。不得不說,嬴政的心裏,對自己母親和嫪毐的事情,芥蒂很深,那嫪毐可是想篡權奪位的人。

嬴政的一切都是從困苦和絕望中來的,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打下的,相比較來說,劉徹簡直是個安逸太子,又順理成章的做了皇帝。

所以劉徹骨子裏是霸道和任性,而嬴政的骨子裏是霸道和警覺,不信任身邊的每一個人,但又給身邊忠心的每一個人虛假的信任。

嬴政知道劉徹進來了,但他并不想擡頭,而且也不知道對方怎麽就突然聽說了王翦這個人,縱使是嬴政,也猜不透劉徹是從哪裏聽說的。

嬴政只是低着頭看手裏的竹簡,嬴政尊重法家,而劉徹獨尊儒術,他此時看的正是法家的書。

嬴政看着書的眼眸微動,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再和劉徹有沖突,就裝作不經意的将竹簡對着合上,不露出裏面的字,随手放在一邊,又拿起旁邊的《天人三策》。

他這一系列動作就難免看到劉徹,裝作很驚訝的從榻上長身而起,他雖然不想對劉徹行禮,但如今看身份沒有不行禮的可能性。

劉徹趕緊搶上去,雙手扶起他,恰好看見他手上的《天人三策》,于是心情大好,笑道:“以後朕來,阿嬌姐姐都不必行禮。”

嬴政斂去眼底的多餘的表情,像模像樣的道:“謝皇上恩典。”

“你看你看,阿嬌姐姐又多禮了。”

他說着,拉着嬴政的手,一起坐在榻上,劉徹就去翻他看的什麽書,嬴政大袖輕扶,正好搭在桌案上,将法家的書給遮住了。

劉徹道:“阿嬌姐姐也在看這書?”

嬴政頓了好半天,才終于憋出來一句不算失禮的話,道:“臣妾本看不懂什麽,只是消磨時間而已。”

劉徹點頭,心裏面也覺着陳阿嬌是一介婦人,怎麽可能看得懂這些深刻的大道理,聽他這麽說,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覺得今天真是來對了。

劉徹将竹簡放下,拉住嬴政的手,嬴政下意識的抽了一下,将劉徹的甩開,劉徹卻不以為意,笑道:“阿嬌姐姐還在氣朕這許多天沒來椒房殿?”

嬴政聽他這幅哄女人的語調,心底裏面就來氣,只是板着臉沒有說話。

劉徹哄人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見他不理自己,這次不拉嬴政的手了,反而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嬴政從來沒被別人這樣攬着過,幸而早有心理準備,讓自己克制着別動,只不過仍然全身僵硬。

劉徹捏了一縷他的頭發來,在手上撥弄,笑道:“好阿嬌姐姐了,你還能跟徹兒生氣麽,朕這些日子忙于政事,實則是抽不開身,這不是太皇太後都把朕叫過去給姐姐出氣了麽。”

嬴政聽他在自己耳邊吐氣,熱乎乎的氣息掃在他耳朵和脖頸上,他雖然現在是阿嬌皇後,可從來沒真的吧自己當成了女人,果然是不堪其擾,一陣雞皮疙瘩立時泛了起來。

嬴政怕他繼續在自己旁邊膩歪,于是道:“臣妾沒有生氣,陛下勤政,是百姓的福氣。”

劉徹聽他說話還是不鹹不淡的,也不知對方是什意思,畢竟這要是以前,自己肯示弱求他,說幾句好話,對方早就美的不知天南地北,重新貼上來了。

只是現在,嬴政口裏說的确實沒錯,也不是不給自己面子,但讓人看了都知道,并不十分熱絡。

劉徹還想再哄哄他,身為一個帝王,其實不怕哄人,最怕的是別人來煩自己,只要劉徹高興,心情好,那怎麽哄都沒問題。

但是他還未開口,內侍就走了過來,跪下來道:“陛下,田太尉來了,請求陛見。”

劉徹的臉子頓時耷拉了下來,道:“田太尉知道朕在椒房殿麽?”

“這個……”內侍道:“回陛下,老奴方才和田太尉說了,太尉知曉。”

劉徹道:“田太尉知曉,還讓你來禀報?”

“是。”

劉徹揮手道:“不見。”

“這……皇上……”

那內侍頗為為難,道:“田太尉說實在是有要事,否則也不會打擾陛下清淨。”

劉徹不耐煩的道:“朕今天就打算在椒房殿待着,他若覺得合适,就來椒房殿禀報他的要務。”

那內侍跪着頭不敢擡頭,道:“陛下……這,這不太合規矩罷。”

“合不合規矩,田太尉不知道麽,他若覺着不合規矩,就讓他回去。”

“是是。”

內侍趕緊退了出去,劉徹似乎覺着火氣還沒有撒完,又對着嬴政唠嗑道:“田蚡越來越不像話了,仗着是母後的弟弟,朕的舅舅,就無法無天的和朕舉薦,滿朝上下,只有他田蚡的人,還容得下朕麽!”

嬴政聽他說起政事,心裏不像方才那樣厭惡,忽然來了精神,畢竟他也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不管自己如今是什麽背景身份,都不妨礙他的野心和雄心。

嬴政道:“連臣妾也聽說了。”

他只說了一句話,卻剛剛好拱了劉徹火氣,沒過多久,田蚡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進了椒房殿。

田蚡前來給劉徹行禮,他跪在地上,雙手扶地,以頭碰地,許久卻不聽劉徹讓他起來,心裏有些疑惑。

田蚡是王太後的親弟弟,太後一直很寵他,而且田蚡雖然貌醜,卻善言談,在當年魏幾侯窦嬰勞苦功高的時候,他田蚡還是個不出名的閑人,整日裏去巴結窦嬰,只是後來漸漸得了寵,也就自視甚高,開始眼裏無人了。

劉徹知道現在自己剛登記,而且朝中無人可用,他最熟悉的兩個人無外乎是兩個外戚,那就是窦太皇太後的侄子窦嬰,還有王太後的弟弟田蚡。

劉徹又不能不給自己母親面子,只好将田蚡封為太尉,太尉和丞相一樣,都是屬于三公之一的要職。

當初在封丞相的時候,田蚡本想自己争着做,但是王太後說了,他是晚輩,論起來窦嬰才是長輩,而且窦嬰是太皇太後的侄子,不能不給太皇太後面子,讓他推诿相讓,沒有壞處。

田蚡雖然推诿了丞相的位置,但心裏面仍然覺得自己比窦嬰強,凡是都把持着,又覺得自己姐姐是太後,皇帝都是自己外甥,還有什麽懼怕的。

也就變本加厲的把自己當成那麽一回事,天天向劉徹舉薦自己人。

劉徹現在是忍着,不好發作,但他心裏并不是糊塗的,一筆一筆記得明白着。

劉徹故意等了好久,才讓田蚡起來,還笑道:“如今這是皇後的椒房殿,所以就不好讓舅舅坐下來了,舅舅勞累些,站着說話罷。”

田蚡笑眯眯的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罷了就開始道:“其實臣這次來,是為了舉薦兩個有才之士……”

他一氣說了好久,劉徹雖沒打斷他,但心裏不願意答應,哪知道田蚡說完了舉薦仍然沒完,繼續道:“微臣還有一事請求皇上恩準,微臣家裏前些日子走了水,正籌劃着重建,臣懇請考工地擴建宅地。”

劉徹聽了,胸腔裏猛的竄起一口惡氣,狠狠的瞪着田蚡,只不過田蚡在裝乖,垂着首并沒有看見。

劉徹不好發作,卻聽旁邊的人冷笑了一聲。

劉徹轉過頭去,嬴政唇角還挂着一股森然的冷意,田蚡也聽見了這聲笑,下意識的抖了一下,擡頭去看,正好撞見嬴政的哂笑。

嬴政狀似不經意的道:“武安侯何不把皇上的武庫也一齊拿去呢?”

田蚡聽這話,再去看劉徹,見劉徹面色不善,才知道自己失言,吓得打顫,趕忙跪下來磕頭道:“臣……微臣萬死!微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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