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貴客

小販見到兩人,像是見到救星,正想開口,馮孟橋遞了一個眼神過去,那小販便聰明地不說話了,沒将兩人身份戳破。

騰其若裕沒注意到小販和馮孟橋的小動作,瞅着開口詢問他的江譽面善,心道應是個好人。

“是的,小子騰其若裕,正在找我族前聖女騰其淼淼,請問公子可知曉。”

江譽總算是正面見到這個預言中的‘貴客’,将人從頭打量到腳。方才在遠處看的不真切,近了一瞧,這自稱‘騰其若裕’的少年看着像是只有十幾歲年紀,可他眼神中的堅毅又像是個成年男子才能有的覺悟,真是讓人看不透。若非那個賭約,江譽确實存有結交這人的念頭。

“有一點需要聲明,小子今年二十有二,在族中已是成年,不可再被稱為‘小朋友’。”騰其若裕板着一張小臉,嚴詞糾正道。

馮孟橋愣了片刻,轉頭去看江譽,眼看他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不過,江譽從來不以人的外貌下定論,很快從驚訝中緩過神來。他指着渡口的方向,道:“騰其小兄弟,那邊就是蘇州最大的渡口,那裏的漁夫消息最是靈通,你可以去問問他們。”

騰其若裕一聽,想着終于有了希望,喜出望外,趕緊謝過江譽,邁起步子往渡口方向走去。銀帽的吊穗随着他的腳步一搖一擺,清脆的鈴聲漸漸遠去。

江譽望着漸漸變小的身影,打開了折扇,輕輕搖着,嘴角卻沒有揚起來。

一旁的馮孟橋腦子一轉,道:“衡之,他要找的騰其淼淼,是不是跟你江府有關系?”不然,江譽也不會打發人去渡口了。渡口和市集的确是消息流通最迅速的地方,只是聚集在渡口的都是些做小本買賣的平民人家,有誰會認識一個苗疆人。一想就知道,江譽這是在誤導那少年。

“家母苗疆本姓為騰其,到了蘇州才冠了何氏漢姓。家母閨名‘淼淼’。”

江譽這麽一說,馮孟橋就全明白過來,驚到:“原來那個苗疆少年找的,就是世伯母。好在那少年還不知道世伯母嫁進了江府,不然只要他随口一問,這街頭百姓哪一個不知道你江府大宅的地址,到時候想阻止都來不及。幸虧你機敏,将人打發走。只是,為何你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只是有些可惜,其實挺想與他交個朋友。如果他不是來自苗疆,如果沒有那場賭約。”江譽望着渡口的方向,喃喃自語。

“行了,這緣分是你自己切斷的,還可惜啥。天色漸暗,生辰該要開始了。再不走,老爺子又要說我了。”馮孟橋一想到老父親兇神惡煞的模樣,吓得渾身一抖,趕緊拉着江譽快步趕往馮府。

兩人是将将好趕上開席。江譽早就派家丁把賀禮送上,又是去做客的,馮老爺子倒是沒說什麽。只是這作為今日主人公的馮孟橋也是扣着時間點到家,這可氣壞了馮老爺子。馮孟橋也自知理虧,笑呵呵地賠禮道歉許久,才将此事糊弄過去。

那邊,被江譽提議前往渡口的苗疆少年問了一圈漁夫,也沒人知道騰其淼淼,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找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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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暗自苦惱的時候,一位老漁夫領着孫女善意問道:“孩子,你要找人?”

騰其若裕聽有人問起,忙将騰其淼淼的情況又說了一遍。

老漁夫笑着搖頭,道:“老翁一個外鄉漁夫,哪裏認識這麽多商人。不過,老翁知道有一個也許能幫到你。老翁我雖是外鄉人,今日也算是知道了這蘇州城裏頂頂好的商人,那就是江家的少爺。江少爺人好心善,你去問他,一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任何一次希望,騰其若裕都不想放過,忙問:“大爺,江府怎麽走。”

跟在老漁夫身邊的小姑娘俏皮道:“我知道,江府在城北,最大,最漂亮的那個院子就是。”老漁夫也附和地點頭。

“多謝。”

“孩子,你歇歇再走吧。哎呀,現在的孩子怎麽都這麽着急啊。”

騰其若裕謝過老漁夫,趕緊往城北趕,根本沒聽見老漁夫在他身後的喊話。他按照小女孩的指示,一直往城北走,果然在一處較為安靜寬敞的街道處見到了一座門面寬廣的府邸。

一扇大紅門鮮豔奪目,門頂上挂着一塊鑲金邊的牌匾,上書“江府”兩個大字,大氣磅礴,頗有俯仰萬物的氣勢。

騰其若裕瞅着這氣吞山河的門楣,兩眼放光,心想,老漁夫說過江少爺是個好相與的人,應該能會答應幫他找人的。他拖着已然麻木的雙腿走上臺階,揚手拍了拍紅豔豔的大門,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的點滴嫣紅比那紅漆大門更是豔麗。

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裏頭走出一人,問道:“請問你是?”

天上烏雲密布,一場大雨将要到來。

生辰宴後,江譽獨自一人搖着扇子踱步回家,有些心緒不寧,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這種感覺,只有當大生意尚未拍板釘釘的時候才會出現。眼看着天上雲層漸厚,江譽加快了步伐,但最終還是淋到了少許。

雨水打在地上,叮叮咚咚的,這又讓江譽想起那位帶着銀帽的苗疆少年。

江府大門口,江叔已經等在那兒。

“江叔,我回來了。”江譽喊了聲,言語間透露着尊重。

江管家是已經服侍過江家兩代家主的江府管家,從小看着江譽長大。江譽幼年時被江老爺送到好友玄玉真人那裏練武強身,也是江叔時常前去探望。故而,江譽對這位面容慈祥的老管家還是十分敬重的。

江管家笑呵呵的立在門口,總算盼到江譽回來,道:“少爺,歡迎歸來。”

“嗯。”江譽收了扇子,點點頭走進府中。

剛踏進屋子,這大雨就以傾盆之勢,來得洶湧。江譽望着屋外雨花飛濺跳躍,暗自僥幸。這雨霧迷蒙一片看不真切。飲着婢女遞來的姜茶,江譽聽聞管家說有客來訪,已在會客廳等候多時。心下覺得奇怪。都已是深夜,怎的這時候都還有人上門。更奇怪的是,他這主人都不在家,江管家居然沒回絕這人的拜訪。

江家在蘇州商界是舉重若輕的地位,就算江老爺不在家,也整日都有人上門拜訪江少爺。若是江譽人人都見,那他一天都不用辦事了。

江譽相信江管家的判斷,知道這訪客怕是他必須見的,道:“我稍後就到。”他又想到一件事,對江管家道:“江叔,城西後巷裏有幾個被壯漢壓榨的孩子,你盡快安置一下。”

“是的,少爺。”江管家應地順口,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般情況。

等江譽換了身幹爽衣服來到會客廳,沖眼見到的就是端坐在那裏的熟悉身影,誇張的銀帽,手上腳上的銀環。

江譽只覺得腦袋一懵,心底冒出一句話:幸好還能見面。

“你就是江少爺?”

回過神來的江譽有些心虛,強作鎮定地偏過身,打開折扇輕搖,道:“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我不是告訴你渡口可能有人知道嗎?”

許久沒等來回應,江譽偏頭瞅了一眼,卻發現騰其若裕滿臉怒容,心下咯噔一聲,心想這人怕是知道了。

原來,騰其若裕敲門時,應門的正是江管家。

江管家詢問少年的姓名,一聽便知與夫人的苗家姓氏相同。再一問,就知道這少年找的正是自家夫人。見人面善,又揣着自家夫人的信物,江管家笑呵呵地将人領進門,告訴他江夫人就是他要找的人。那少年聽了高興地跳了起來,顯然為了找人忙活了好久。

江管家見人歡喜,笑着讓人領着少年前往會客廳,自己翹首盼着少爺歸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夫人的娘家來人,夫人定然會很高興的,饒是見過大世面的江管家心中也有些雀躍,替老爺夫人高興。

他哪裏知道,少爺千方百計不想讓這人上門。

“你這個大騙子。”

大騙子。

騙子。

子。

轟隆隆!

屋外天際閃過一道驚雷,仿佛直接劈在江譽心上,疼得他愣在原地,嘴角禮貌性的微笑就這麽僵在那裏。

“你,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個騙子!明明知道騰其淼淼是誰,居然還騙我說不知道。不是騙子是什麽?騙子!”

一次又一次的‘騙子’二字紮在江譽心上,刺得他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平生還是頭一遭,被人這麽質疑誠信。他頓時急紅了臉,道:“騰其若裕,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不要毀我名譽!”

騰其若裕也不怕江譽,就算個子比他矮了一截,氣勢卻分毫不讓。他從懷裏取出一只巧奪天工的銀镯遞到江譽面前,梗着脖子道:“這是江夫人離開騰其族前留下的銀镯,揚言若族中有難,攜帶着銀镯前往蘇州找她,她必會相助。現在信物在此,你這個騙子抵賴不了了吧?” 騰其若裕聽聞騰其淼淼是江老爺的夫人,便在管家的提議下改口稱其為‘江夫人’。

江譽認識那只镯子。

他的娘親右手上常年戴着一只銀镯,款式和質地與少年手中的銀镯一般無二。想來江管家也是因為這只銀镯才将人領進門的。

這報應總是來得太快,江譽這次不過是打了個擦邊球,就這麽被人指責鼻子罵。騰其若裕一口一個騙子,真是刺得江譽體無完膚,悔不當初,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

作者有話要說:

江少爺,紮心了吧?

勿以惡小而為之,筒子們以江少爺為鑒吶,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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