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殺孽
痛快哭了一場,若琳也覺得心裏的憋屈勁過去些。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倚在淼淼姨懷中。就連對族母,自她記事後也很少做出此番親昵行為,今日自己這般行為不免令她羞紅了臉。
江母倒是沒放在心上,笑問是否舒坦些,得到若琳肯定的答複,她也就放心了。
“再過幾個時辰就是金蛇蠱開蠱時,你趕緊去沐浴更衣做準備。”江母提醒道。
若琳抹去臉上的淚痕,點點頭。
現在正值多事之秋,可沒有這麽多時間傷春悲秋。也許是這幾日打擊太多,若琳也變得愈發成熟穩重起來。江母看着打起精神的若琳,眼神中暗含贊許。
金蛇蠱,尋數條金蛇置于甕中,喂以七毒九邪,封口放置七七四十九日。讓金蛇與七毒九邪相互撕咬啃噬,最後活下來的金蛇将成為金蛇蠱。雖說金蛇本身含有劇毒,其毒性也在七毒九邪之上,但仍不能保證最後活下來的是金蛇,也不能保證只有一條金蛇活下來。
是以,金蛇蠱只在開蠱時方知成功與否。
在騰其族,煉制繁瑣的蠱被稱為大蠱。但凡開大蠱,蠱主都要焚香沐浴,以示重視。這也是讓蠱蟲感受到蠱主的誠意,它才會盡心盡力地為蠱主做事。
夕陽西斜,眼看時辰将近,若琳穿戴整齊的坐在屋中焦急等候。
她在等人。
若裕出門前答應過她,在黃昏時分,他一定會回到族中,見證開蠱時刻。可是現在,還有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要到酉時,也不知道若裕來不來得及回來。
一盞茶的時間眨眼而過,若琳在江母的催促下也只能起身,心中仍不免擔憂幾人是否出事。
煉蠱,多一個時辰都是不行的。
若琳深知這一點,沒有拖延,身着一襲只在正式場合才會穿的苗疆聖女服緩步來到甕壇前。甕壇周圍點着徐徐清香,還在外頭撒了一圈雄黃粉,就怕毒物意外跑出來害人。
若琳端正地屈膝跪于甕壇前,對着甕誠信叩拜,又上了三炷香。這才起身,鄭重地擦去雄黃圈。她剛擦完,甕壇裏面便躁動起來,惹得甕壇也跟着晃動起來。這一場景驚得随侍的幾人不由後退兩步,就怕惹上無端禍災。
若琳面色不改,一手穩穩按住甕壇,試圖制住它的騷動。甕壇中的活物也不示弱,反而動得更為活躍。兩相僵持不下足足一刻鐘,甕壇裏的活物才算是繳械投降,逐漸安靜下來。
“就現在!”江母在一旁指點道。
雙手揭住封泥邊,若琳大喝一聲:“開!”
“我說了別再繼續往前走,你還走。現在酉時已過,我們錯過阿妹的開蠱時辰了。”
“地道裏昏暗無光,難免對時間概念産生錯覺,你也不能全賴我。”
“不賴你賴誰。”
“行,就算是賴我,你就算再快也已經趕不上,何不慢慢來。”
“不行,開蠱是大事,我怎麽能不在阿妹身邊!”
林子裏,若裕心急火燎地往回趕,緊跟他身後的正是江譽。這兩人自從出了地道,兩張嘴就沒有停下過。
一出地道,若裕瞅見西落的日頭,知道自己錯過了若琳的開蠱時辰,急得紅了眼,撒開腿就想騰其族,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腳下踩的是枯敗的樹杈。若不是被後來出地道的江譽拉住,他早就被紮破腳掌了。
江譽也是無奈,他們當初通過土坡邊的鐵門進入地道。地道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四個人僅靠着若裕臨時做的一根火把照路。根本不知今夕幾何,自己身處何方。走了許久,幾人才來到一處寬敞空間。奇怪的是,這裏明明是個地下密閉空間,卻一點也沒有窒息感,偶爾還能感受到細微的風吹過。
江譽懷疑他們進來時的地道不是一個平面,而是一個極長的斜坡。他們此時很有可能已經身處地面之上的某處。江譽還想往前探索,可若裕卻催促着要回騰其族見證若琳開蠱。權衡之下,幾人決定打道回府,明日再探。
只可惜,待幾人回到土坡上,才發現時間流逝得比他們想象的快多了。于是乎,這才有了江譽和若裕之間的這段對話。
妍姨一邊勉力跟上二人愈發速度的腳步,一邊哄着野人也跟他們一起離開。
眼看騰其族的村子就在前方,忽然有驚叫聲傳來,江譽和若裕兩人忙停下腳步,仰頭眺望。只見村子裏刀光劍影,不知又出了什麽禍端。
這下若裕更是心急如焚,再也不顧身後的妍姨和野人,撒開腿跑了起來。江譽見攔不住他,只得回頭囑咐妍姨小心,自己先一步去追趕若裕,就怕他一時沖動又幹出什麽蠢事來,也怕在村子裏的娘親出事。
“阿妹,阿妹!”若裕還沒出林子,就扯開嗓子喊了起來,急切地尋找起若琳的身影。只是叫了兩聲就被後到的江譽捂住了嘴,一把按進了灌木叢。若裕正想發洩不滿,卻見一個手持長劍的人從眼前走過,若裕趕緊屏住氣息,不敢再大聲喧嘩。
“奇怪,剛剛明明在這裏聽見人聲。”提劍的人環顧四周,卻沒見到人影,還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不甘心地又轉了幾圈,才憤憤離去。
江譽和若裕兩人又憋了一會兒,才探頭出來。
村子裏此時已是屍橫遍野,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有好幾個族人的身上被拉開了長長的口子,血沿着屍體流淌在石子路上,像極了血色的小溪。當然,那些個屍體中還有一些外來人的屍體,看模樣,大概都是死于各種蠱毒,死相均不相同。
縱然如此,最後活下來的,在村子裏為所欲為的,還是那些外來人。若裕看到,幾個身着黑衣的中原人在各小樓裏進進出出,似乎在尋找什麽。
眼看村子裏混亂一片,放眼望去已無活着的族人,兩人都傻了眼。不知怎麽會出去一天,村子裏就成了這幅模樣。
若裕幾欲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想在人堆裏找到若琳,但都被江譽攔下。若裕想要掙脫江譽的鉗制,但是回頭見到江譽也是雙眼發紅的模樣,才想起,淼淼姨也在其中。想到這裏,若裕總算是冷靜下來。
他發現地上的屍體大多是上了年的老人,或是年歲稍長的中年人。很少有年輕的孩子或青年的屍體。随即有了一個猜想。
他扭頭輕聲對江譽說:“我和若琳幼年時曾經很喜歡一個游戲,叫做躲貓貓。”
江譽不明白若裕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疑惑地看着他。
若裕繼續說道:“我們躲貓貓,最喜歡躲的地方是個釀制五毒清的舊酒窖,那裏地方寬敞,還很通風。上面又建了小樓,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這樣一說,江譽也明白過來,趕緊問道:“那個酒窖在哪裏。”
江譽在若裕的帶領下躲過那些提劍帶刀的中原人,兩人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來到酒窖上方的小樓邊。就着火把的光,兩人隐約能看見那小樓裏一片狼藉,鍋碗瓢盆碎了一地,被褥更是被劃得棉絮外翻,被遺棄在小樓一角。看樣子,這裏已經被那些人搜過了。
兩人不敢耽擱,蹑手蹑腳地矮身進到小樓下。在這裏,江譽果然在地面上看見一處木板。若裕打開木板,與江譽二人相繼下到酒窖之中。
酒窖裏的人聽見木板被人搬動,緊張地擠在一處。若琳和江母将孩子們護在身後,手裏已經準備上了各種能用的蠱蟲,只打算與來人同歸于盡。
見到來人是若裕,若琳興奮地叫了起來:“阿哥!”一旁的江母趕緊捂住她的嘴,看了一眼自己安然無恙的兒子,放下了懸在空中的心。
江譽掃了眼酒窖裏躲着的人,大多是年幼的孩子和年輕的青年少年,心中感慨萬千。危急關頭,那些大人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讓自己的孩子們活下去。而且,人群中除了若琳和淼淼,六個家長只剩下一個慧娘還在隊伍裏,其餘人看來都兇多吉少。
“阿哥,思奈死了。”若琳抓着若裕的手,情緒哀恸的說道。
若裕一臉震驚,還是江譽拉住若琳,告誡道:“這裏不安全,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去哪兒?”若琳不解,這騰其族還有哪一處是安全的。
“上東面山脈。”江譽答道。
幾人趁着夜色,矮身小心地鑽出酒窖,摸黑貼着小樓往村子外的小河移動。趟河時,有幾個孩子個頭不夠高,驚慌地哭出了聲,一不小心引來了黑衣人。江譽趕緊把孩子撈起,夾在腋下趟過小河,在林子裏躲藏起來。屏息等了片刻,才等到那黑衣人讪讪離開。
“走。”松一口氣,江譽和若裕繼續在前帶路,引着衆人前往土坡。殊不知,方才沒有找到人的黑衣人卻把這事通報了雲黎。
“确實是孩童哭聲?”雲黎問。
“千真萬确。”
其實,殺了這麽多人,卻沒有孩子。雲黎早就懷疑有一處藏身之地,晚上還守在這裏,就是為了等這一刻。
在黑衣人的帶領下,雲黎來到江譽趟水過河的地方。
月色下,小河盈盈反射着月光。周圍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雲黎取過下屬遞來的火把,起身越過小河。就這點寬度,對于身懷輕功的雲黎來說,自然是不在話下。她将火把對着河邊一照,一連串依稀可見的水印出現在昏黃的火光之下。
“追。”嫣紅的嘴裏總能吐出滲人的字句,雲黎一個字便令一衆黑衣人趁着月色沖上東面山脈。
作者有話要說:
一箱盒飯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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