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宜悠躺在土炕上,薄薄的被褥下面是一厚層幹草,漿洗得泛黃的床單疙疙瘩瘩,跟陳府中的細棉碎花布相比,她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這些她身體從小就适應了,克服心理障礙躺上來後,腳伸到炕底,那裏熟悉的溫度讓她倍感親切。陳府雖然富貴精致,但裏面個個都是人精,稍一不慎就會落到萬劫不複。
死前她已經受過富貴榮華,黃粱夢醒後才明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豬狗窩。雖然如今家徒四壁,但這裏卻有關心她的家人,跟他們在一起,她特別心安。
舒服的喟嘆一聲,她小聲問道:“娘,明天要去奶奶那邊?”
半響,耳邊傳來李氏的聲音:“恩,二丫和你弟都要跟着,到那邊多聽少說。不早了,早點睡覺。”
隔着娘,她爹發出一聲壓抑的長嘆。宜悠明白,奶奶讨厭爹,每次他們家回去都跟過堂似得。現在她再多問,無異于給他們增加壓力。縮進被子裏躺好,房內靜悄悄的,只有長生均勻的呼吸聲。
“我這就睡。”
答應下,宜悠打個呵欠,久久不能入眠。腦子中那些事來回翻騰,記憶中她去給富貴人家做丫鬟的事,就是二伯和二伯母先提出來的。
明天這事就要發生,她卻不想再走前世的老路,該怎麽辦?
**
宜悠想了很久,直到困到不行,才無意識的睡去。第二天醒來,看到銅鏡中那個憔悴的自己,她心生一計。
穿好大紅棉襖,她小心的走到李氏跟前,搓着衣角,小聲開口:“娘,我想用下你那盒水粉。”
水粉在農村可是稀罕物,他們家窮,更沒錢買這買那。唯一的一盒水粉,還是弟弟出生那年,爹瞞着娘偷偷讓三伯從集上捎回來的。為此當時她好生別扭,不就是個只知道哭和争寵的黑炭球,爹就高興成這樣。
娘顧忌她的情緒,數量了爹一頓。不過宜悠卻知道,娘很寶貝那東西,只會在逢年過年的時候拿出來捈一點。如今六年過去了,還剩大半盒。前世的沈姨娘肯定對這種劣質貨不屑一顧,不過現在她卻非常需要。
“你一個孩子,抹那玩意幹啥。”
宜悠一噎,這讓她怎麽說。倒不是她故意瞞着爹娘,而是過往經歷太過荒誕,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聽到後可能承受不住。
“我想試試,娘,我就用一小點。”
邊說着,她邊捏起手,比劃着很小一點。李氏失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喜歡學家中大人的做派。女兒大概也不外如是,不就一點水粉,現成的,她喜歡就用吧。
系好前襟,她爬到炕上,打開唯一的那只木箱,從最底下掏出一團手帕。打開手帕,她小心的掏出一個粗糙的瓷盒。
盒子比長生拳頭要小一圈,正是李氏唯一的妝奁。
看着娘小心托在手裏的寶貝模樣,宜悠鼻子有些酸。前世做了通房後,娘曾經跟着爹趕夜路進城看過她。當着陳府中人面,她覺得丢人,所以喊了她一聲“李媽”,直言她是鄉下爹娘請得下人。她還記得,當時她那顫抖的身體。
娘一直在盡力為這個家操勞,她卻傷透了她的心。前世不知她死後,她和爹白發人送黑發人,會是怎樣的難過。唯一讓她慶幸的是,家中還有個弟弟,最起碼可以照顧他們安享晚年。
“少塗點,這東西多了燒臉。”
窗外日頭已經高升,時間不多。宜悠收起情緒,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她還有空彌補。
“我就用一點。”
宜悠接過來,打開盒子坐在銅鏡前。前世做姨娘後吃穿不愁,她将全副心思放在了陳德仁身上。想要争寵,必須得時刻嬌豔如花。那三年裏,她把化妝術練的爐火純青。
指頭沾一點水粉,塗在稍顯紅潤的顴骨上。沒過一會,鏡中出現一個眼睑青黑臉色泛黃的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看美人,首先得看精氣神。所謂一白遮百醜,主要是因為膚白看着精神。如今這樣簡單一遮,她那七分的美貌,立刻變得一分都不剩。加上厚劉海紅棉襖,不論遠看近看都是個粗鄙的村姑。
對着鏡中點點頭,這樣的效果她很滿意。
李氏見此急了,二丫多漂亮的閨女,怎麽就是不會打扮自己。
“你這孩子,看把自己搗鼓成什麽樣了?時間來不及了,快去洗幹淨。”
“娘,反正那邊也沒人注意我,咱們就這麽去。”
她執意堅持,李氏也只好答應。一家人就這麽往村東頭的老宅走去。
沈家在雲林村可是大族,整個村裏百十戶人家,半數以上姓沈。
一路走過,溪水潺潺風吹麥苗。此刻是農忙時節,田裏人卻稀稀拉拉。倒不是有別的原因,而是因為今天沈家宗族聚會,大多數人都去了老宅。
靠近村東聲音開始嘈雜起來,宜悠望着前面兩進的四合院,這是村裏最好的房子,也是沈家宗族所在地。爺爺在她小時候死了,如今的族長,正是她的二伯。
與她爹不同,二伯是奶奶第一個兒子,最是受寵。他小時候做過童生,是父輩兄弟中唯一的讀書人。而他妻子程氏,雖然父輩是農夫,但家中祖父也曾做過童生,兩人大致上門當戶對。整個沈家就數他們最有頭臉,從小起她很喜歡排場的二伯和二伯母。
走到門口,二伯母程氏穿着簇新的綢褂,正在忙裏忙外指揮着。見到他們一家,她忙堆起笑招呼着。
“福祥和四弟妹來了,快屋裏坐,大家都等着你們。二丫病好了沒,好幾天沒過來,四丫一直念叨着你。”
如果是以前,聽到這番話宜悠肯定很高興,二嬸對她多親切。但經歷了陳府的一切,她卻不再是那個偶爾有點小心機,大多數時候傻氣別咧的村姑。
二伯母雖然笑得親切,卻是話裏話外敲打她爹娘,來晚了讓大家等着。至于四丫,念叨她是假,借機對她說做丫鬟的種種好處才是真吧?
擡起頭,她露出蒼白的臉,咳嗽一聲虛弱的說道:“二伯母,我身體不好,跟在爹娘身邊就行。”
李氏詫異的看了女兒一眼,這就是她要水粉的原因?這孩子從小就跟她二伯母親,她知道自己和她爹比不上二哥二嫂,想着孩子跟着他們一家能多學點東西,也就忍住沒有阻攔。
可今天她這是怎麽了?有些好奇,但她并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孩子親自己是好事,做爹娘的都不會不高興。
“四弟妹,看你這當娘的。二丫病成這樣了,還不讓她呆在家好好歇着。可憐見的,快去四丫屋裏歇會。”
李氏有些不知所措,宜悠卻冷笑起來。都這樣了,程氏說的不是送她回去,而是千方百計的把她往四妹房裏引。如果不是有前世記憶,她肯定單純的認為二伯母非常關心自己。
昨晚她一直想着逃避的辦法,一開始想直接裝病。不過立刻就被她否決了,今天不來這一趟,八成會被拐着彎的扣上嬌氣的帽子,爹娘也會下不來臺。而且稍後二伯母肯定會親自登門關心她,繼續游說入宅門當丫鬟的好處。
程氏她知道,她那面面俱到的手段,一點都不像土生土長的莊稼人。這種事,她一定能做出來,而且還能讓人人都說她好。
“是我自己要跟來的,幾天不見,我想二伯母了。”
程氏嘴角的笑容頓了下,這丫頭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化解了全部尴尬,而且還讓所有人覺得,她很尊敬自己。
她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話說出口宜悠就覺得糟糕,她表現得實在太過。嫌棄的甩開長生的手,她挽起程氏的胳膊,笑得一臉濡沐。
“我這幾天總是在吃藥,真的好難受。一會二伯母有空,要好好陪我說話。”
聲音雖然虛弱,但臉上表情卻是十足十。程氏回握住她的手,心下輕松:“四弟妹看這閨女,真是可人心的疼。四丫快扶你姐姐下去,你不是一直在我邊上念叨二姐長二姐短。”
宜悠一陣作嘔,險些繃不住臉色。低頭瞟去,正好看到弟弟傷心的小臉。以前不注意,現在她心卻揪着疼。
看着不情願走過來的四丫,她心生一計:“讓長生也跟來吧,他太調皮,打擾春生弟弟念書就不好了。”
程氏瞅瞅門裏風度翩翩的兒子,再看面前黑不溜秋的長生,他們的确不适合在一起玩。二丫跟春生感情好,向着他也是應該。
“二丫還知道照顧弟弟,四丫,帶你姐姐和長生進去。”
長生聽姐姐要帶着他,失落的情緒迅速消失不見。至于後面的調皮搗蛋,反正爹娘也經常這麽說他,他完全沒往心裏去。飛奔過去,牽着姐姐的手。
長生小小的身子,正好隔開走過來的四丫。宜悠勾唇一笑,對爹娘點點頭,跟着不情願的四丫往裏走。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