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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俱備,只欠開工。沈福祥要下地收拾莊稼,做包子的活計就落在了宜悠和李氏身上。

“娘,我來跟你一起做。長生別調皮,不然姐姐生氣了。”

包子好吃才能賣得好,至于好吃的秘密,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雲林村西北角有座山,村中那條小溪就是山泉流下來的。山上多青石,十裏八鄉的人家蓋房子都去那采。開鑿出的青石中夾雜着一種發白的石頭,材質過軟做不了地基,一般摳出來棄置山腳,經年累月堆在成了一個小廢石丘。村裏的孩子們一般喜歡在石丘邊玩,并給石頭起了個名,喚做白石。

前世在陳府,偶然之中,她見過廚娘不小心掉進鍋裏一小塊白石,結果燒開的水格外幹淨,還帶着一股子甜味。後來她琢磨着,用這水做了糕點,味道果然別具一格,陳德仁也格外喜歡用。欣喜之餘,這事她藏得嚴實,就連那廚娘都不知道。

重生以後不用再去讨好假惺惺又涼薄的陳德仁,這秘方也能用到正處。今早起來,她就撿了一塊白石煮水。如今半天過去,打開鍋蓋,撈出鍋底發黑的白石,她舀一勺水咂摸下,味道果然跟在陳府嘗過的差不多。

“娘嘗嘗,用這水和面,做出來的東西肯定好吃。”

李氏吹吹,就着勺子喝一小口,眼睛亮起來:“二丫怎麽知道的?”

宜悠垂眸,陳府的事說出來對爹娘是一種傷害。既然已經過去,就讓它爛在肚子裏。

“昨天我告訴過娘,昏迷那幾天腦子裏多了許多東西,其中就有怎麽做包子。娘,這事你可別告訴其他人。”

李氏瞧着女兒的謹慎,她自然不會往壞處想,只覺得二丫被程氏給吓住了,原先活潑張揚的一個孩子,現在這麽小心翼翼。

心裏再次為程氏記上一筆,連同那五年哄得她女兒五迷三道,她咬咬牙:此仇不報我跟你改姓程。深呼吸一口氣,面對兒女時,她又是那個溫柔的娘親。

“這可是好事,二丫放心,娘又不傻,怎麽會亂跟別人說。”

娘剛才的表情非常不對勁,宜悠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強。不過很快她沒心思顧念這些,瞅瞅日頭,再不開始就來不及了。

“娘,我來調餡,你切菜。”

李氏點頭,長生揪住姐姐的衣襟,一雙小髒手在紅棉襖上印出兩只黑爪印。

“姐姐,我也要幹活。”

“行,你去洗洗手,把醬油和鹽給我拿過來。”

做一小盤餐點,想要盡善盡美并不算很難。可一次做許多份,想要那麽出彩簡直難如登天。宜悠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家包子一炮而紅,自然要多下點功夫。好在她有耐心,拿着小盆,一點點的拌着餡料。

明明是大鍋飯,生生讓她花整為零,所有步驟都精工細做。好在有長生這個聽姐姐話的孩子,不知疲倦的跑來跑去端鹽遞醬油,紅撲撲的小臉忙得不亦樂乎。

“二丫看看,皮這樣行不?”

李氏和好了面,宜悠拿筷子攪攪,瞅瞅成色差不多。他們家沒銀子,所以只能在面皮選料上動手腳。前世她試過,黍子粉和苞米粉成色味道都差不多,不過口感粗細上稍有差別。但是前者比白面還要貴,苞米粉便宜一半還要多。

适當加點面粉,完全能中和苞米粉過粗的劣勢。一開始她就決定,包子用這種兩面混合面皮。

“娘和面是用鍋裏我燒開的水吧?”

李氏點頭,宜悠放下筷子:“還是娘厲害,這皮做出來的包子肯定好吃。”

被女兒誇得高興,李氏幹活更有奔頭。沒過多久沈福祥拔完草回家,也加入進來。他力氣大,抻面是一把好手,天完全黑下來之前,一家人終于包好了200個包子。

宜悠伸個懶腰,聽長生湊過來說道:“姐姐,我好累。”

她也累,不過這還是兩輩子第一次這麽痛快。擀皮包餡捏緊,一家人聚在一起,勁往一處使。整個下午,她覺得心裏格外有着落。

“我們去洗臉,該睡了。”

姐弟倆出去,李氏和沈福祥将包子放在離竈臺近的地方。擦擦汗感慨道:“二丫是真長大了,我一下覺得心裏松快許多。”

沈福祥站在那,半響嗓子眼擠出四個字:“委屈你了。”

李氏鼻子一酸:“我沒事,只是明天咱們賣包子的事,怕是不順遂。”

“有我呢。”

宜悠進來拿汗巾,剛好聽到爹娘說話。明天不順,這又有什麽說頭?慢慢往外走着,她剛好看到籬笆牆外,長生在與一個半大孩子說話。

“你們家的包子,肯定沒程家的好吃。”

清脆的童聲提醒了她,程家兩字讓她一下明白過來。鄰村也有戶人家賣包子,他們常年做這買賣。那戶人家,正是程氏的弟弟。

重生後恍如隔世,她竟然把這事給忘了。如娘所言,明天新開張怕是不會太順利。

**

盡管顧慮重重,但宜悠還是有信心。她做出的包子,肯定比程家的要好吃。再說都費工費料包了出來,總不能因為一個程氏半途而廢。

天還沒亮,沈福祥起來劈柴,李氏燒火。過了大半夜,原先宜悠拳頭大的包子膨脹起來,變得跟沈福海拳頭差不多大。

大鍋是現成的,昨天他們拒絕醫藥銀子後,周屠夫将他家空閑的蒸籠送了過來,勉勉強強湊齊了。熱氣上來,傳出誘人的香味,宜悠親自控制着火候。

香味越來越盛,月亮逐漸下落,第一籠包子馬上出鍋。

“四弟和四弟妹一大早就包包子,是不是有什麽喜事。”

人未到聲先到,程氏站在籬笆牆外,一塊來的還有沈福海。宜悠本以為,他們會在別處動手腳,沒曾想兩人就這麽大喇喇的直接過來。

看來他們家以前脾氣太好,這倆人都敢明着騎到他們頭上。

宜悠拉住長生,繼續看火。爹娘都在邊上,她一個閨女貿然說話,只會落人話柄。以程氏的精明程度,指不定會弄出什麽幺蛾子。她可不想整個雲林村都傳:沈四家那個閨女少條失教多嘴多舌,沈四兩口子由着閨女鬧,一大家子都是不懂事的潑皮無賴。

“二哥和二嫂怎麽這時候來了?”

李氏臉上挂着溫婉的笑容,特意瞅了眼挂在天上的月亮。意思很明顯:大半夜的,你倆來我家串門,是想偷雞摸狗還是有別的不良居心。

程氏心下一緊,無端想起前幾年娘家嫂子說過的那幾句話:我瞧着李家大娘子,就你那四弟媳婦不是個簡單的。別人都當她面團似的好欺負,但我總覺得李家就她心眼多。

當時她沒往心裏去,這些年四弟和李氏可不就是面團。就連他們那大閨女,也被她輕松捏在手裏。可自從昨天後,她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現在再看面前的四弟妹,怎麽瞅怎麽邪門。

沈家全族就數四丫長得最出挑,一旦老四家日子好起來,可就不好拿捏了。不管是為了弟弟,還是為了他,老四家這包子生意都不能開張。

“這不聞到香味過來了,老四,你這包子可算幫了你二哥大忙。為了族學那事,他東奔西跑,今天正好想請村裏耄老們來商量,我們正愁招待什麽好,你包子就來了。當家的我說怎麽着,老四一家一心為族裏,沒等你吩咐,就主動出力。”

宜悠氣笑了,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程氏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她就是再重活兩輩子,也拍馬都比不上。

抱過長生,她附在他耳邊說兩句。

“做好了,等下姐姐給你編螞蚱。”

有獎勵!長生眼睛亮了,掀開簾子跑出去,扯開嗓子說道:“二伯母,包子是我們家要拿去賣的。”

喊完後他一溜煙跑出籬笆牆,沖進了夜色中。

李氏戳戳丈夫,沈福祥點頭接話:“二哥二嫂,今天正好趕集,我想着推點包子去集上賣。”

程氏沒想到,向來鋸嘴葫蘆的四弟,此刻會主動開口。踢沈福海一腳,她朝他使着眼色。

沈福海咳嗽聲,一本正經的說道:“四弟,這麽大的事都不跟族裏說一聲,可就是你的不對。咱們沈家雖然不是什麽書香門第,但也世代耕讀傳家,現在你做這貨郎販子的營生,讓我怎麽跟死去的爹交代。

這樣,你這包子哥全要了。有難處你就說,以後做什麽事之前,先想想沈家這幾百口子人。”

一頂頂大帽子還真會壓人,宜悠正準備出去,就聽見她娘開口。

“二哥,我們賣包子,當真丢了咱們沈家的人?”

說這話的同時,李氏盯緊程氏,言語間卻是十足的誠懇,似乎真的在用心請教。

有些話看似很有道理,冠冕堂皇得說出來讓人雲山霧繞。但仔細掰扯出來,那就完全是胡扯。李氏這一問,還真把沈福海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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