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何敢當場就是去了意識。等他蘇醒過來之後,周圍一片黑暗。來自腿上的疼痛讓他呼吸不暢,他覺得喉嚨幹渴,每一塊骨頭都在酸痛。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從身體的感覺判斷,至少超過五個小時。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觀察了一番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驚呼着同伴的名字,第一個回答他的是杜廣平。杜廣平比較幸運,只是被卡在兩個樓板之間,受了些輕傷;馬奇的頭受傷了,卷曲着身體躲在一扇破門下面,他們三個分別被重物隔開,誰碰不到誰。好在大家都清醒過來,不幸中的萬幸。

馬奇顧不得頭上的傷痛,扯着嗓子喊滕鳳梅的名字!七八聲過後,也沒有聽到對方的回應。

焦急之餘,杜廣平打開了手中的電話,微弱的光亮起來。他的行為提醒了另外兩個人,紛紛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窄小的空間裏三束光集中在一起,看的清楚了些。

遇難的時候,光亮是極為重要的,至少何敢因為這些光而激動起來。相對杜廣平和馬奇的情況來說,何敢好一些,他只是被幾條鋼筋縱橫有錯地堵在了角落裏,即便如此,他也費了些力氣才爬出來。可以移動的空間很小,甚至站不直身體。馬奇見他蹲在地上朝着杜廣平移動過去,就急着喊:“先去看看鳳梅,快,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但事實上,滕鳳梅進去的那扇入戶門已經被堵死,單憑只能彎着腰的何敢一人,做不到移動堵塞物。試了好幾次無果,何敢氣喘噓噓地癱坐在垃圾上,這時候,杜廣平提議,先把他和馬奇弄出來,三個人一起的話才有些希望。

那點兒時間裏,馬奇已經撥打了求救電話。當時他還為手機有信號而興奮的叫岔了音兒。電話那端的救助人員詢問了情況,他說被壓在廢墟下面的有四個人,現在只有他們三個還算可以,另外的一名女性同伴生死未蔔。救護人員教給他如何處理傷情,并安慰他們會盡快展開救援。

何敢費力地把馬奇和杜廣平拉了出來,三人合力将堵塞在入戶門的大的樓板、磚頭等搬開。因為空間小,移開的東西又要放在安全的地方,他們的進展非常慢。三個小時後,才清理了入室門口的垃圾。

廁所是窄小的空間,所以滕鳳梅也很幸運的避開了很多足以致命的危險。她只是被掉下來的東西砸暈了,兩條腿都被壓在碎石板下面。因為超過最佳的自救的時間,滕鳳梅出現了失血、脫水等情況。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還是二樓,但是因為樓板的塌陷,好多地方不敢踩踏。地面上已經露出不少大洞,能見度非常低,他們的手機照射不到下面的情況,只能一步一個小心地靠近廁所。何敢負責觀察腳下的情況,馬奇和杜廣平負責進去把滕鳳梅救出來。他們倆人足足消耗了一個多小時才成功,那時候的滕鳳梅還昏厥着,馬奇跟她之間隔着一大塊樓板,手指僅僅能碰到滕鳳梅的衣襟。

“鳳梅,醒醒!鳳梅!”

何敢聽見馬奇急切地呼喊着滕鳳梅。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杜廣平也跟着着急,“老馬,咱們把腰帶衣服褲子都脫下來,一頭拴在板子上,一頭拴個重物。”他回頭指着何敢身後的一塊重板,“你看,那塊旁邊就是個大洞,我們把那塊樓板推到下面去,這樣就能帶着壓在鳳梅身上的板子移開。”

馬奇覺得這是個辦法,三人點點頭把衣服褲子連着腰帶都弄下來,又鼓搗了兩個多小時終于把兩塊樓板都拴上了。

三個人要移動到另一塊板子後面并不容易,沒有借力點就無法使勁。馬奇提議:“我和老杜在前面拉,何敢在後面推。”

兩個人費力地移動到樓板前面,拉住了由衣物擰成的繩子,用力拉着!但是樓板的重量對三個已經受了傷的男人來說還是太重了,樓板卡在洞口,一半懸空着。而何敢沒有可以移動過去的空隙,只能在後面幹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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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在這時候滕鳳梅醒了!睜開眼睛便是驚聲尖叫!明顯是去了理智。馬奇又要安慰她,又要推動樓板,一時間本來就很困難的局面變的更加混亂。

“鳳梅,你冷靜點聽我說!”汗水流進了眼睛裏,馬奇的視線開始模糊。他氣喘籲籲地說,“馬上就能把你拉出來,別急,千萬不要亂動。”

“等等老馬,好像有點好不對勁。”杜廣平抹了把臉上的汗,“我怎麽覺得不是鳳梅一個人在喊?”

咦?三個男人愣住了,屏息靜聽周圍的聲音……

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腳下的大洞下面傳來,馬奇和杜廣平聽的最為真切,急忙拿出手機打開往下面照。

何敢看不到,急着追問:“怎麽了?下面有人?老馬,別不吭聲,說話啊?看到什麽了?”何敢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馬奇和的杜廣平的肩膀,在微弱的手機光的影射下,他看到馬奇和杜廣平腦袋緊挨着腦袋,靜止不動。大約過了三四分鐘,隐約中聽見馬奇說:“不行……沒辦法。”

杜廣平跟着說:“這樣……”

馬奇搖搖頭:“那怎麽……我不能……”

“喂,你們在說什麽?下面到底怎麽了?”何敢在追問的時候,廁所裏的滕鳳梅忽然驚叫了一聲。

“怎麽了,滕老師?”何敢大喊着問道。

“我,我的腿,沒,沒有知覺了。老馬,救救我啊。”滕鳳梅驚恐的哭喊着。場面更加混亂。

“然後呢?”聽到這裏,蘇禦安大概猜到了後面的發展,但還是很難接受老馬的決定。不問出最後的實情,他不甘心。

何敢抱着頭,幾乎趴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是他們扯動的原因讓那塊樓板掉下去,還是腳下的地板超載太重自己塌陷的,那個大洞,就是懸着板塊樓板的洞口忽然裂開,那塊還推不動的樓板忽然就掉下去了。我們,我們不知道在那種環境下是不能輕易挪動大的堆積物,他們,我們那塊樓板推下去引起了第二次坍塌,樓下全都……我們幾個也被砸暈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當時我們只覺得是劫後餘生,但是老馬很納悶,因為他注意到,我們幾個人的手表都停在五點十八分。”

可想而知,他們當時所處的位置是二樓,第二次坍塌後一樓如果有人肯定活不了。但是蘇禦安不相信!他了解馬奇,那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放在腿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因為過于用力,幾個骨節發白。蘇禦信不顧黃天翔和另外的警察在場,單手摟着他的肩膀:“冷靜點。很多地方不合理。”

禦信的話安撫了禦安的情緒,一旁的黃天翔也看過來,問禦信哪裏不合理?

“首先是地點。”禦信說,“事故現場的地點和馬奇等人的死亡地點不同。我換個說法……”說到這裏,他看了眼何敢。黃天翔是個聰明人,就帶着蘇家兄弟離開了審訊室。

在黃天翔的辦公室內,禦信說到在禦安所見的夢中,那對夫妻以馬奇的新居為家,過着生前的日子。但,坍塌現場遠在南郊,它們的家也在那邊,怎麽會出現在馬奇家?這是一個很古怪的疑點。

第二點沒等禦信說,禦安搶先開了口:“沒人知道馬奇和杜廣平最後看到了什麽。我不相信老馬見死不救。聽何敢的講述,當時滕老師雖然被困,但是傷不致死,他們應該有時間和機會去下面救人,但是何敢看到的是老馬跟杜廣平把樓板推了下去。所以,我推測,當時老馬和杜廣平的确看到兩個人,但已經沒有救援的機會了……”

他的分析還沒說完,禦信輕輕按住他的手背,不說話,只是微微笑着。黃天翔越看越納悶,心說:哥倆玩什麽呢?不吭聲就這麽眼對眼的瞧着。瞧着瞧着,弟弟就把哥哥瞧的低了頭,怎麽個意思?

蘇禦安懊惱地避開了弟弟坦誠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太主觀了,但是,他仍然做不到接受馬奇的選擇!

蘇禦信還是沒對哥哥說什麽,轉回頭去看着黃天翔:“黃隊長,去查一下那次事故死了多少人,我要知道具體的名字和家庭情況。“黃天翔表示,在他們回辦公室之前就已經安排人去查了。這話音還沒落地兒呢,房門被敲,一個警察進來說:“隊長,那次事故的事挺容易查的。““別廢話了,結果呢?““當時有七個人被壓在廢墟裏,重傷兩人、輕傷三人、死亡兩人。死者是一對夫妻,男的是個推銷員叫‘王勝’、女的沒工作在家呆着叫‘顧曉楠’。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醫院開出的死亡證明書上寫着兩種死因。一是失血過多、二是窒息。他們的屍體被砸的很厲害,火化的時候屍骨不全。“聞言,蘇禦信猛地站了起來:“屍骨不全?少了什麽?”

警察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報告書:“男的少了一塊指骨,女的少了一只眼睛。”

“該死!”蘇禦信低聲怒罵,幾步走到黃天翔的桌前,探過身子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黃天翔詫異地看着他。

“盡快查,肯定有問題。”

“這,這可不容易啊。搞不好,就是一串螞蚱都被牽出來。”

“我不管那些。”蘇禦信急吼吼地說,“我只管死人的事,活人的事是你的責任。”言罷,他拉着蘇禦安急急忙忙離開了警察局。

警察同志眨眨眼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瞅瞅自家隊長,懵懂地問:“那什麽,隊長,你,你覺得這案子咱還能管嗎?”

“屁話!”

不知道蘇禦信跟他究竟說了什麽,黃天翔的面色非常難看。他口氣不善地問:“那段錄音處理好沒有?”

“早就可以了,隊長,你要聽啊?”

“二貨,不聽我問你幹屁。”

可憐巴巴的警察同志欲哭無淚,他招誰惹誰了?

一路跑出了警察局,禦安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就這麽沒知沒覺的跟着跑了片刻,腳步終于在街口停下。禦信叫了一輛車,帶着他上去。

因為有司機在,禦信一直沒提去滕鳳梅家幹什麽。禦安也不怎麽說話,直到下了車,禦信才開口:“我得去看看她家有沒有貓魈水。”

禦安還是不愛說話,悶頭走在他身邊,繼續琢磨馬奇的事。禦信也知道一時半會他都無法接受,索性給他思考的時間,不去打擾。但有些事禦信始終猶豫着要不要說,因為貓魈肯定是有飼主的,是誰指示它殺了馬奇等人?這人禦安認不認識?現在分析,那對夫妻跟馬奇等人的死并沒有直接關系,但不是說沒有關系,是沒有直接關系。所以,禦信懷疑,真正殺了馬奇等人的兇手很可能在校園裏,說不定禦安還認識。

那個人應該知道馬奇等人那次的坍塌事故,并了解真相。但是,幾個當事人已經死了三個,很難調查出有誰說過那次故事的真相。禦信不認為是何敢說出去的,那人一看就是個膽小的惹事的主兒,估計他回避都來不及,怎麽會主動跟人談起?

留守滕家的警察見過蘇家兄弟,也知道隊長跟他們關系不錯,當下就放行了。蘇禦信用符篆檢查過所有飲用水,最後在飲水機裏發現變了顏色。确定了滕鳳梅肯定喝過貓魈水,不知怎的,禦信竟有些安心。若滕鳳梅沒喝過貓魈水也看到了幻象,那就真的很……操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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