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曾經有同期的人說過,黃天翔就像是野生的豹子,對危險有天生的直覺。…站在高大男子的面前,他渾身的毛孔全部炸開!他很丢臉的承認,他怕了。他點燃了一支煙,壓制住內心的緊張。吐出來的煙霧缭繞在臉上,俊朗的五官看不真切。黃天翔的眼神沉暗,看了看對面的男人:“杜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杜先生說:“路過。”

“方才我看到你站在這裏看了好半天,看什麽呢?”

“以為遇上了老朋友。”

“以為?”

“我看錯了。”

僅是如此的對話,讓黃天翔的直覺好像一鍋熱水似的沸騰起來。看着姓杜以不緊不慢的腳步越走越遠,他吸了口煙想壓下不着邊際的懷疑。這棟別墅周圍很多警車,換做尋常人都會問句“出了什麽事?”、“裏面怎麽了?”,而他,無視了周遭的異狀,或者說絲毫沒有放在眼裏。那份從容,讓人不爽。

知道自家哥哥心情不好,蘇禦信貼身護送他去學校。這一路上,蘇禦安并沒有唠唠叨叨叮囑他不要介入此案,只是問了他有沒有什麽頭緒。蘇禦信微微嘆息一聲,還沒開口,便讓人察覺到他的擔憂。在吳家那時候,整個屋子他都看了一遍,昨天貼在卧室門上的符篆已經變成了飛灰,顯然是替主人擋了一次災禍;書房門上符篆的字莫名其妙的消失,這種情況是罕見的,但并非沒見過。他心裏多少有了些底數。

很多人都知道所謂的“鬼門”講究方位,城市中有鬼門、商場裏有鬼門、所以,公寓裏也有鬼門。說到家裏的鬼門,主要是從房子或宅地的中心來看,東北四十五度之範圍叫“表鬼門”或“男鬼門”,正相反的西南四十五度範圍叫“裹鬼門”或“女鬼門”。西南方位的裹鬼門是将污染的空氣吸人住宅內的方位。昨天他臨走前在裹鬼門的方位,上下三層都上畫了符,方才去看,三樓和一樓的都還在,只有二樓的不見了。就是說,丁香遇到的人皮是外來戶,進去的時候沖散了自己的符;二樓也就是害死吳文飛的那個就是自帶的了。具體一些說,那東西一直都在吳文飛身上。再結合他肚子上的傷口,蘇禦信不得不嘆息。

“怎麽不說了?”聽的津津有味的蘇禦安站住了腳步,“很難辦嗎?”

“也不是。”蘇禦信笑道,“其實那是兩個東西。吳文飛身上的那個是‘肚仙’”

所謂的肚仙就像個雞肋,你拿它沒辦法。肚仙并非字面上那個意思,是個什麽“仙”這東西生前也是個人,因為錢財債務而死,具體說來也算是一種鬼。…生前欠了債,死後就會進入債主的體內作祟,給債主帶來厄運,令其的錢財損耗,什麽時候把自己所欠的欠款敗壞完了,什麽時候離開債主的身體。

“就是說,吳文飛生前肯定是用什麽辦法貪了別人的錢,這人死後變成了肚仙進了他的肚子。等到吳文飛把貪的錢都消耗完,肚仙才殺了他。”

蘇禦信說:“肚仙跟債主之間有因果問題,所以一般情況下很難把它怎麽樣。但是,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肚仙搞死債主。以前聽蘇老頭說過幾次,肚仙不害人,它只是讓你把貪過的錢財散出去,就會離開。肚仙害死人我還真是一地看到。”

聽着聽着,蘇禦安的腳步緩緩慢下來。蘇禦信走了幾步發覺他沒跟上,回了頭細看一眼,那張幹幹淨淨的臉上盡是疑惑:“哥,怎麽了?”

“你說會不會是肚仙感覺到什麽,被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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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禦信猛地愣住,他完全沒想到這種可能性,自家哥哥怎麽想到的?仔細看他的臉,一陣風吹過,撩起蘇禦安額前的發,露出了那雙幹淨的眼睛。站在對面的蘇禦信愣着,一時間看的呆了。

一天的課程讓蘇禦安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走出教室就給禦信打了電話。禦信也是剛回家,在外面跑了一天跟黃天翔調查有關吳文飛經濟上的問題。吳文飛的生意做的很大,想要在一天內查出個結果是不可能的。禦信似乎放棄了這條路,準備專心着手于吳家別墅。

這事真是麻煩啊。躺在床上,看着禦信站在床邊把水杯放下,轉眼視線相對,站着的人催:“快睡。”

“太早了,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

“好好好,我睡覺。”睡覺總可以了吧!不要瞪眼睛了。

随手幫着關了臺燈,禦信走出禦安的卧室後,卻是半點不想休息。他坐在客廳裏琢磨着吳家那點事,還有賴在黃天翔辦公室死活不肯回家的那位女孩子。

夜晚的風要比白日裏刮的更猛一些,到了下半夜一點左右才漸漸止了。臨近城北的住宅小區門口只有一盞昏黃的燈亮着,配上晚秋的蕭瑟更顯幾分凄冷。女孩只穿了薄薄的睡衣急步走出來,她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薄絨開衫,頻頻回頭觀望。她沒辦法繼續呆在家裏,那種陰森的令她膽寒的安靜仿佛是一張大嘴,等着把她嚼碎!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她終于在危險來臨之前跑出了家門。

必須找到他,不管他怎看待自己。走出這條街才能找到計程車,周曉曉的呼吸急促起來,腳步越來越快!她不斷地回頭看着,好像在身後的暗處有什麽東西如影相随。

它來了,它又來了!周曉曉驚恐地站在那裏,面前是寬敞明亮的大道,空無一人。她僵硬的脖子轉動着四下觀望。即便是深更半夜,這條路也該可以聽到一些車輛駛過的聲音,但是,周遭就像被卷入不知名的空間,悄無聲息,安靜的讓人毛骨悚然。在路燈照不到的角落裏蟄伏着什麽,淡淡的腐爛氣息随着一陣風而來,她的呼吸帶着一點抽噎,下意識地向後退,退了兩步瘋跑起來。

雜卷着潮濕的風緊貼着地皮兒掠過小巷,萎縮在牆角下的野狗嗚嗚地抖着身子,身下一灘腥臊的尿液。蓋在身上的破紙被風卷走了,飄飄忽忽地卷出了小巷子,在半空中打了轉兒、拐了彎兒,像是巨大的水母朝着急促的腳步而去。

偌大的街道上只有她急促的腳步聲。終于找到了計程車站,她沒有等待的耐心,恐懼感讓她幾乎崩潰,對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嘀咕着:“計程車,計程車……”

許是因為她迫切的心情,真的從遠處駛來一輛計程車,她直接跑到路中央上張開雙臂攔截。車子遠遠的就開始減速,穩當地停在她身邊,駕駛室的窗搖了下來,四十多歲的司機探出頭:“小姑娘,這麽晚了你怎麽在路中間攔車?多危險啊。”

她二話不說開了門就上去,哆哆嗦嗦地報了地址。司機為難了:“我這要交車回家了,你要去的地方太遠。”

“求求你,幫,幫幫我好不好?”周曉曉緊緊抓着司機叔叔的肩膀,“我,我真的有急事。我可以多付車費。”

司機想了想:“雙倍。”

“好好好,多少都可以。快開車!”

車子緩緩駛動,她的眼睛透過不算幹淨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地上,一股小小的旋風打着幾個轉兒。得救了嗎?周曉曉沒有放松下來,緊緊抓着衣襟。見到他之前,她是不會感到安全的。

車子在城市裏行駛了大約有十多分鐘,期間,司機試着跟周曉曉聊天,周曉曉總是嗯嗯幾句不作正面回答。司機苦笑着搖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仗着年輕就不知道愛惜自己。看這樣,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哎呀,不用不好意思,我看得出來。我家那個小子每次跟女朋友吵架都要追出去的,你那個男朋友怎麽不追你?這樣的人可不能跟着,沒責任感。”

周曉曉沒心思聽他絮絮叨叨,但總覺得這種絮叨驅散了方才的恐懼感。她覺得有些困倦了,趕忙搖晃搖晃腦袋保持清醒,又把車窗打開讓冷風吹進來。瞧了幾眼車外的光景,忽然覺得不對:“司機師傅,這不是去安和區的路。”

“抄近路。”司機說,“這樣能節省十多分鐘呢。”

周曉曉看到司機似笑非笑的臉,忽然驚叫着:“停車!停車!我要下車!”車子在路中間走了兩個S,發出刺耳的聲音停在了路邊。周曉曉慌慌張張下了車,使出吃奶得勁往回路跑。那輛車就停在路邊,安靜了三四分鐘,忽然轉動的輪子摩擦着地面冒出幾股灰煙,調轉了車頭也朝着來路駛去。

周曉曉聽見了車子追上來的聲音,她拼命的跑着,很快那輛車追了上來,駕駛室的窗戶搖下,有聲音傳來:“小姑娘,別跑啊,你的衣服掉在車上了。”

不,那不是衣服,不是衣服,是它!是它!

“啊!”周曉曉光顧着回頭看車,不留神撞在了一個醉漢的身上。她回了頭看司機,伸了手推了醉漢。恍惚間風又起了,醉漢回了頭,額前打绺兒的頭發向上翹着,蒙在臉上的肮髒畫布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黑色的手抓在掌心裏,瞬間被反扣住!薄薄的一層皮從醉漢身上剝落下來,像是蜿蜒爬行的蛇纏住了她的小臂。

啊——!

驚恐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夜,那個司機吓的立刻把腦袋縮回去,踩了油門眨眼間沒了蹤影。人皮還在從醉漢的身上剝離,帶着醉漢臉上的血肉,一點一點朝着周曉曉的手臂越纏越多。周曉曉也不知道哪來的狠心勁兒,抓住人皮還沒纏過來的地方死死地扯了起來,撕心裂肺地尖叫着,硬生生把纏在小臂上的人皮撕了下來,帶着自己的皮肉摔在醉漢的身上!、跑,必須拼命的跑,哪怕跑死也不要被那麽惡心的東西殺死!只要跑過這條街,就能看見他住的小區了!周曉曉跑過街角的時候腳下踉跄,摔在地上,褲子手心都破了,手腳并用爬起來,一擡頭看到前面的信號燈閃着黃色,一閃一閃,把挂在上面的人皮閃的更清晰了一些。她驚愣……

人皮挂在信號燈杆上,無風自舞。一些黑色的怪異的蟲子從黑暗的角落裏爬出來,悉悉索索地奔着她的腳下。跑不掉了嗎?那還不如自殺……

蟲子已經覆蓋了她的兩只腳,人皮舞的更加狂亂。那黃色的信號燈忽然滅了,人皮的舞姿卡在了黑暗來襲的那一瞬。周曉曉的腳,很痛,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拼着最後一點勇氣,嘶吼着:“蘇禦安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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