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誰都不清楚龍勝要的究竟是什麽東西。而羅家跟來的這些人聽聞羅兵耀是龐大殺的,都吵嚷着要去報仇。蘇禦信趕緊攔住他們,好言相勸,并說明利弊關系:“現在的龍勝很可能已經不是本人了。我懷疑他是個降頭師,而且羅叔跟他之間的關系也說不清。我勸各位先不要貿然行事,回家跟你們長輩商量商量再做決定。我的聯系方式你們也有,可以随時找我。”

羅家這些都是年輕後輩,幾個比較冷靜的琢磨琢磨,覺得蘇禦信說的的确有些道理,這才招呼其他人趕緊回家。等他們走了之後,蘇禦信就跟沙丹陽商量:“我估計,李華亮拿了龍勝的什麽東西,就是龍勝說的那個黑色的有點濕的袋子。丹陽,你回憶一下,見過沒有?”

沙丹陽想了半天,結果只能搖頭。一旁的蘇禦安插嘴道:“沒時間仔細想了,我跟丹陽去找。禦信你想辦法救活杏童,我們随時保持聯系。”

就這樣,三個人分頭行動。沙丹陽帶着蘇禦安去李華亮死前最後去過的幾個地方找東西;蘇禦信留在主題公園這邊拯救杏童。雖說當時跟哥哥誇下海口肯定能救得了杏童,真到該出手的時候,蘇禦信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杏童的氣息早就沒了,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這棵樹恐怕不用半個月就會枯萎致死,這要從何下手?要說放棄吧,一想到自家哥哥悲哀的眼神,蘇禦信就心疼,沒辦法了,請外援吧。

“老頭子,是我。”給蘇念打了電話,蘇禦信無精打采地說,“你在哪呢?”

“靠近西藏地區。”

“哈?你不是去找白叔了麽?怎麽還去西藏了?”

“說來話長。你什麽事?”

“白叔呢?他沒事吧?”話音剛落,就聽電話那邊傳來白颉的聲音,“禦信,我要死了。”

哼哼,這一嗓子底氣十足,說你要死了鬼都不信!蘇禦信翻了白眼,應付似地說:“白叔你長命百歲笀與天齊。啊,老頭子,我有急事問你。”

話分兩頭,各表一邊。

蘇禦安和沙丹陽這一上午跑遍了所有李華亮去過的地方,最後還是毫無收獲。蘇禦安琢磨着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就給蘇禦信打了電話,問他那邊的進展如何。蘇禦信說挽救杏童的方法有點麻煩,他要等到正午陽氣最盛的時候,剖開樹根,把埋在裏面的杏童的本體挖出來。距離正午還有一個小時,他必須在這裏守着。聽說杏童有救,蘇禦安也放下心來,遂道:“我準備再召一次鬼,讓它們幫忙。”

“你小心點。”蘇禦信擔心地說,“你召鬼的法術我從來沒見過,跟其他道門的也不一樣。而且,大白天的也未必能召出來。這樣吧,你回這邊來,到靠近鬼市的地方試試看。”

“我知道了,你那邊忙完了馬上找我。”說完,就讓沙丹陽趕緊開車。

經過一個小時的車程,終于到了目的地。蘇禦安下了車,回頭看到沙丹陽在後面跟着他,臉色不怎麽好看,不由得有些微沙丹陽擔心。蘇禦安一邊疾走一邊問他:“擔心殷海?”

沙丹陽長籲一聲:“他是自作自受。”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面對蘇禦安的試探,沙丹陽擺擺手:“還是讓禦信告訴你吧,我沒這個心情。”

既然沙丹陽不願多說,蘇禦安也沒追問。帶着沙丹陽跑進那個可以通向鬼市的小胡同裏,蘇禦安讓沙丹陽稍微往後站,別被陰氣沖了。沙丹陽還不明白他要幹什麽,但是直覺上有些緊張。只見蘇禦安面對着牆站,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着,足足過了十多分鐘也沒什麽變化。沙丹陽有些急了,想着過去問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剛走了三四步,忽聽蘇禦安喝道:“別過來。”

喝止了沙丹陽的靠近,蘇禦安只覺得心口一陣悶痛,釋放了太多的內息,讓他倍感不适。從剛才起陰冷的煞氣從牆面的對面滲透出來,似乎已經有鬼感應到了他的召喚。蘇禦安憋足一口氣,繼續釋放內息。緩緩的,就聽一個女人的聲音穿透了牆壁,傳過來:“小兄弟,昨晚還沒折騰夠,大白天的又來做什麽?”

這聲音好熟悉!蘇禦安趕忙收斂心神,說:“抱歉,打擾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我想請您幫個忙。”

牆壁裏面傳來一陣陰仄的竊笑聲,稍時,那女鬼笑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客氣的人。你也算是我的老主顧了,說說看,想要我幫什麽忙?”

“啊!你是給我鼻煙壺的老板娘!”蘇禦安終于想起這個聲音是誰,頗有些驚訝地說,“難怪我覺得你的聲音耳熟。”

站在後面的沙丹陽聽不到那個女鬼的聲音,只知道蘇禦安站在胡同裏面壁自言自語,他覺得這種感覺很詭異,偏偏蘇禦安那邊一時興奮跟人家話起了家常,“我給你的手表在那邊還能走嗎?我那表是上勁兒的,要是停了你擰兩下就行。”

“禦安,正事正事。”沙丹陽哭笑不得地提醒他。

那鬼咯咯地笑,說:“走不走不重要,我已經有快三百年沒收到過禮物了,我很喜歡。說吧,什麽事需要幫忙。”

“找個東西。”蘇禦安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補充,“您一個人做不來的話,我能再召幾個……幾個‘兄弟’幫忙嗎?”

“千萬別。”女鬼的聲音嚴肅了起來,“昨晚你已經把它們喂飽了,這好事還是留給我吧。小兄弟,你會老光術嗎?”

什麽玩意?

“哦,對了,你們都叫‘圓光術’。在我活着的那個年代,大家都叫老光術或者是小光術。用來找東西找人再合适不過。”

好是好,但是蘇禦安不會。其實,圓光術蘇禦安也知道,在白颉的藏書中看到過。圓光術是一種民間法術,性質跟乩仙差不多。圓光術施術的時候需要一枚圓鏡,使用布或者是紙把鏡子蒙起來,然後把麻油塗在上面以及自己的手上,再念誦咒語,同時還要請兩個童子觀察鏡子。鏡子裏就會顯露出所要找的東西或者是人的景象,據說要看施術者功力的深淺而定,功力深的,丢失東西的過程都會看的一清二楚。但是,蘇禦安不會啊。

“沒關系。”女鬼又說,“這種法術也不難,我可以傳給你,就像過功力那樣。但是呢,你要想好,我是鬼,我的功法裏有陰氣。你使用過小光術之後,恐怕要病上幾天。”

“我已經很習慣了。”好吧,其實這種情況經常發生,病了之後也不是多難受。眼下,找東西救殷海最為重要。蘇禦安表明了态度看,女鬼就讓他把手附在牆面上。大約過了三分鐘左右,兩個手心開始發冷,到了五分鐘,他的雙手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可以了。”女鬼隔着牆說,“再去找個童子來吧。”

“我就是。”

蘇禦安自信地說完之後,噗噗兩聲笑傳了過來,女鬼笑笑也就罷了,沙丹陽笑個屁?蘇禦安回頭狠狠白了一眼,沙丹陽趕緊捂着嘴,做抱歉狀。這時候,牆後面的女鬼告訴蘇禦安:“圓光術分很多種,我傳給你的是小圓光術,無需修煉,只要我開了口允許你使用,就會有效應。本來,只可以師傳徒,但是,我可不敢收你做徒弟。”

聞言,蘇禦安還真急了:“為什麽不能收我?我正想找個師傅呢。”

“我是鬼啊。”女鬼笑道,“你不怕?”

“鬼不能做師傅嗎?”

“算了算了,跟你說話真是比做鬼還累。”說到此,女鬼忽然壓低了聲音,告訴他,“我很喜歡你,所以再告訴你一件事。那只鋼筆早在十七年前就在鬼市出現,當年一個役鬼師前來販賣物品,無意中丢失的。原本是三件。”

“等等,你說三件是什麽意思?”蘇禦安急着追問。

“我記跟鋼筆放在一起的,還有兩件東西。”女鬼說,“一張很厚發黃的紙,還有一張照片。小兄弟,我只能言盡于此。”

本來蘇禦安還想知道的更多,但是對方已經打住了話頭,顯然是不肯再說的意思。蘇禦安不想勉強女鬼,謝過了它,還說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找他。

反身走到胡同口,蘇禦安冷的直打哆嗦,左手扶着右臂,抱怨着:“真他媽的疼死我了。”沙丹陽看了眼蘇禦安的右臂,張張嘴,卻沒說什麽。這時候,蘇禦信的電話也打過來,說是已經挖到了杏童的本體,要等有了時間再幫他恢複元氣。蘇禦安說了所在的位置,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蘇禦信趕到。三個人上了車,蘇禦安吵着要看杏童的本體,蘇禦信小心翼翼地扯開衣襟,露出裏面一個用破紙包着的東西出來。破紙還沒打開,就能看到裏面微弱的光華,很是漂亮。蘇禦信說,現在的杏童還沒有知覺,就像是人類陷入深度昏迷一樣。等救了殷海之後,再想辦法照顧杏童。

“哥,有我在你身邊舒展小圓光術事半功倍。”

坐在後面的沙丹陽好奇地問:“禦信你怎麽不用圓光術,你也可以吧?”

蘇禦信嘴角抽抽:“老子早就不是童男之身了。不是,我說丹陽,你誠心給我找事吧?”沒見他家哥哥那眼刀子刷刷地直往他臉上飛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都火燒眉毛了他們倆還有心鬧,蘇禦安白了一眼禦信,轉回頭瞧着沙丹陽:“你不擔心殷海了是吧?”

“別別別,你趕緊的。我不說話行了吧。”其實沙丹陽心裏明白,有這哥倆出手,殷海一定會平安歸來。三個人都正經了起來,蘇禦安就着女鬼傳給他的小圓光術開始施法,不知道是他悟性高,還是女鬼傳的妙。大約有十來分鐘,雙眼微閉的蘇禦安忽然瞪起了眼睛!猛地回頭直愣愣地看着沙丹陽。沙丹陽有點發懵,正要開口問問,忽見蘇禦信也回了頭,愣愣地看着他。

“你們倆幹什麽都看着我?”

蘇禦信伸手指着他:“我也看到了,東西在你手裏。”

“什麽?”沙丹陽驚訝地大吼一聲,“不可能!李華亮死之前我沒見過他。”

但事實上,東西的确就在沙丹陽手裏。或者說,在沙丹陽的身邊,再具體點說,就在這輛車裏!蘇禦安急急忙忙下了車,把沙丹陽拉出來之後,鑽進去往車座地下摸,很快,就把拿東西拉了出來。沙丹陽當場就傻了,說他真的不知道這東西居然在自己的車裏。蘇禦安并不懷疑他說的話,方才在小圓光術裏看到,李華亮在晚上偷偷打開了沙丹陽的車,把東西塞了進去。但是蘇禦安納悶:“李華亮怎麽會有你的車鑰匙呢?”

“從殷海那拿的吧。這輛車的鑰匙我也給了殷海一把。”沙丹陽明了了,繼而說道,“其實,我跟李華亮的關系很僵硬。說白了,我們倆勢如水火。”

因為殷海吧,蘇禦信想。正是因為李華良跟沙丹陽的關系不好,所以李華良才把東西藏在了沙丹陽的身邊,龍勝等人懷疑過殷海,卻沒懷疑跟李華良關系僵硬的沙丹陽。這倒是棋走險招了。但是,眼下沙丹陽跟李華亮的關系如何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這個黑色塑膠袋裏面究竟是什麽。蘇禦信想知道,蘇禦安更想知道。忽見,蘇禦安伸手就要揭開袋子,蘇禦信急忙攔住他:“不行。這東西肯定不是什麽好玩意,雖然現在看不出來什麽,龍勝對它勢在必得,想來是只對降頭師有用的東西。”

“那就更要看看。”蘇禦安堅持。并小心地推開了弟弟和沙丹陽,“禦信,你在旁邊幫我,如果裏面有什麽東西跑出來,先滅了再說。”

蘇禦信哭笑不得,雖然還要拿這東西去換殷海,但是裏面如果裝了什麽不得了的玩意兒,還真得毀了。就算龍勝那邊不會善罷甘休……想到此,蘇禦信不免一笑,想來就算把東西完好無損地送過去,龍勝也未必就會跟他們和平相處。所以,哥哥想看就看吧。

蘇禦安打開了袋子口,探頭往裏面一瞧。沙丹陽跟蘇禦信也好奇,都湊過去往裏面看。只看了一眼,沙丹陽打開車門就沖了出去,蹲在路邊哇哇大吐。蘇禦安也惡心了,趕緊紮好袋口,搖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蘇禦信捂着眼睛,直埋怨:“看到髒東西了,完了,回家以後要連洗三個月的眼睛!”

就算把袋子口又紮好,蘇禦安的腦子裏已經把拿東西記得清清楚楚了。不足一歲大的嬰兒屍體變成了绛紫色,不知道是死後被人動了手腳,還是生下來就是怪胎,嬰屍頭大如鬥,四個手臂,四個腳,糾纏在一起就像是一只被揉搓成一團的蜘蛛。

降頭師要這古怪的嬰屍幹什麽?

距離預定時間還有四個小時,沙丹陽說要離開一會,做些事情。車,他留給了蘇家兄弟,并建議他們在最後一戰之前,抓緊時間休息。蘇禦信也是折騰的很累了,不顧哥哥的意願,強行帶着他回家睡覺。一路上,蘇禦信因為想着殷海給自己下降的事,不敢跟自家哥哥說個明白。但是見哥哥滿腹心事的摸樣,又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兩個人一路沉默回到沙家,蘇禦安直接走進卧室準備休息,蘇禦信拉住他:“哥,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蘇禦安眼睛一瞪:“是你有話該跟我說吧?”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但是,忍不住了,“禦信,我不管你跟殷海怎麽回事,事實上,我也沒有資格管。但是,作為你的親哥哥,我不想最後一個才知道。”

“知道什麽?”蘇禦信沒想到哥哥會發脾氣,“你冷靜點,慢慢說。”

“冷靜個屁。我沒事,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說着,他轉身走出了卧室,“我去殷海的房間睡,你早點休息。”

這還叫沒事?說話都語無倫次了還在他面前故作冷靜。蘇禦信追着蘇禦安進了殷海的房間,攔住他走到床邊的路,面色嚴正地問:“哥,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你多大了?”蘇禦安愠怒地問,”二十好幾了吧,用得着我擔心嗎?”

果然是生氣了。蘇禦信急忙解釋:“你誤會我跟殷海了。”

這話怎麽聽都是欠揍!蘇禦安被氣樂了:“你當我瞎子吧?殷海對你動了手腳,你以為我看不出來?ok,我激動了,我冷靜點說。”蘇禦安推開弟弟坐在床邊,深吸了一口氣,“你到這裏之後變得很古怪,說實話,我是有點生氣,但是我發現你的變化毫無理由,所以我才懷疑殷海。我不知道你們倆當年有什麽恩怨,但是現在,說句真心話,我還是讨厭他。你別誤會,我雖然讨厭殷海,但是我會去救他,讨厭跟救人是兩碼事。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屁事都完了之後,你要是不想跟殷海和好,就說清楚;如果想跟他好,就明确表個态。別把人家沙丹陽也耽誤了。”

自家哥哥說了心裏話,蘇禦信也有心裏話要說。但是在此之前,他卻問他:“如果我決定留下跟殷海在一起呢?”

萬萬沒有想到蘇禦信是這麽打算的,蘇禦安一向自以為傲的冷靜轟然潰敗,只覺得一陣火氣從腳底板瞬間燒到了頭頂,一腳踢開腿前的椅子猛地站起身來,口氣不善地說:“祝你們白頭到老早生貴子。”

“哥!”蘇禦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蘇禦安,就勢拉倒在床上。不等哥哥起身,他便壓了上去。抓着哥哥還能動彈的左手,小心避開他的右手。居高臨下,笑眯眯地看着:“還說不擔心我?”

“你下去不下去?”某家哥哥叱問道。

蘇禦信苦了臉:“哥,你到底再生什麽氣啊。從頭到尾我都沒說過要跟殷海怎麽樣,你既然知道我為什麽瞞着你,幹嘛還生氣?”

可惡,無言反駁了。蘇禦信漲紅了臉狠狠地瞪着:“我小氣行不行?我就樂意生氣行不行?”

“所以我才問啊,你到底生的什麽氣?都明白了的事,你還生什麽氣啊。”

“真他媽的!”蘇禦安火到了極點,終于習慣性地爆了粗口,“老子就是看他不順眼!媽的,在我面前親我弟弟,當我不存在啊!”

噗!蘇禦信笑了,因為實在忍不住,因為哥哥太可愛。本來嘛,蘇禦安這點借口半分道理沒有,誰家的法律規定不能當着哥哥的面親弟弟?不過,在弟弟眼中,哥哥就是可愛的要命!蘇禦信忽然俯下身子準确無誤地吻到了哥哥的嘴,被吻的那一個當場愣住!直到禦信撬開了他的牙,把舌頭都塞了進去,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該死的是——他不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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