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考試(中)

阮白今天特別威嚴。

不僅其他人這麽覺得,連阮白自己都覺得自己太有範兒了。他一進考場/廚房,就鴉雀無聲,一個個吃飯都跟教養良好的家庭出來的一樣,喝粥都沒一點聲音。

不對,這不是考場,是廚房。他這樣保持下去,今天一半人得消化不良,趕緊搓了搓臉皮,搓成自己最人畜無害的樣子。

沒想到他這麽一變臉,所有人更加緊張了,連大氣都不敢出,總覺得今天的老爺好可怕,突然又想起老爺殺匈人的那天,整條大河都染紅了……

楚昊微微一笑,幫傻掉的阮白搓了搓臉皮,恢複少年柔嫩的肌膚光滑細嫩,摸上去簡直就像是個白煮蛋。

阮白把楚昊的手抓開:“吃飯。”這貨的手掌雖然不是很粗糙,但是繭子不少,再搓都要把他的皮給搓掉一層了。

楚昊看了看阮白臉上一絲絲的紅痕,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兩道濃眉皺起。

結果,一頓早飯還是沒能好好吃。

等在院子裏集合的時候,許二他們的臉色白中帶着青。果然大人就是大人,就算年紀小還是大人。

阮白也懶得說什麽不要緊張之類的廢話,看了看四個人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個包裹,裏面應該有準備必要的一些飲水和食物。這一點他并沒有提醒,也不知道是他們都考慮到了,還是有人好心。他不在意過程,把四封一模一樣的信交給四個人:“你們的任務是把這封信送到樂陽驿。”

送信是驿卒的基本工作之一,他們并沒有異議。

“是,大人!”四個人回答地铿锵有力,把信慎重收好。

寒冷的空氣中,濕潤的呼吸變成一道道白色的霧氣。

阮白帶着人走出大門,在門口站定:“預備,跑!”

四個人一窩蜂地跑了出去。

阮白自己也翻身上馬,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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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的速度差不多,除了剛開始的時候,用出了沖刺的速度,之後大概回過神了,開始變成慢跑。他們每天晨跑,從荒驿到順陽關,來回二十裏。這次的考試是從荒驿到樂陽驿,一共三十裏,聽上去好像是只差了十裏地,可實際上他們對自己的體力并沒有多大的信心。

這兩天半時間,他們大都花在和馬匹熟悉,以及騎馬上面。

大周的馬匹數量很少。他們只是輔軍,哪怕是在家也沒什麽機會騎馬,現在會的一兩手還是湯信厚手把手教的。就這麽點時間,哪怕有人天賦異禀也看不出來,更加拉不開差距,三十裏的後半段,他們只祈求自己能夠順利騎着馬走回來。

楚昊策馬走在阮白身邊,為了防止中間兩組人拉開距離發生意外,其實這一次的監考陣容十分強大。

楚昊看了一會兒,視線落在阮白裹成包子狀的手套上:“你不擔心他們走丢?”

每年的冬至過後,順陽關這邊基本上就已經封路了。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否則根本就不會傳遞消息。

“總共就一條官道,能丢到哪裏去?”這就跟以前出門,只有幾條路;現在出門,不僅眼前全是路,還有高架隧道,一個不留神就能拐錯。就這麽一條道還能走丢,那簡直就是路盲不足以形容,而且說明根本就不适合做驿卒,否則送信能把人給送丢了。

楚昊策馬靠近一些。他們現在騎的是戰馬,戰馬的性格普遍比較溫馴,阮白的坐騎并沒有産生什麽反應,讓楚昊順順利利地把阮白的包子手攏到掌心:“二弟總是有許多奇思妙想。”

他總以為已經把阮白看在眼皮子底下,可實際上他錯開眼的時間,阮白就能折騰出不少東西。像是他現在這幅手套,他就沒看見他什麽時候做的。

手套最裏面是他用鈎針鈎的羊毛,上面覆蓋上一層皮。原本他的打算就到此為止,可是試驗了一下,這天氣實在太冷。于是他又在皮子上再加了一層皮,裏面還塞了羊毛,成品就是現在這樣,看上去很醜,不過實在保暖。

他拿包子手握了握楚昊的手:“這是試驗品,不是很靈活。我再做一副新的,給你。”

最後兩個字把楚昊瞬間擊中。從他認識二狗以來,一直都是他在主動靠近,甚至連表明心跡之後,他都沒有得到任何明确的回答,現在這兩個字是不是……是不是表示阮白同意了?

楚昊的鼻尖有點紅,想追問,卻覺得自己連家裏還沒搞定,并不能給阮白一個可靠的保障。可是不問的話,他總覺得如鲠在喉,怎麽都不痛快。

阮白不明所以,看到楚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光着手露着腦袋,看看自己全副武裝的樣子,低頭把毛線帽摘了遞過去:“戴上。”

楚昊大驚:“哥不冷,趕緊自己戴着,別着涼了。”

阮白目露兇光:“讓你戴就戴,廢話那麽多。”自己把圍巾摘下來,又在頭頂脖子上繞了幾圈,只露出一雙眼睛。

楚昊看阮白防護周全,只能把還帶着阮白體溫的帽子給戴上,感覺暖到了心裏,連掌心都微微發汗:“二弟。”

阮白被他看得臉上微微發熱,內心對自己說一定是圍巾包厚了,才不是臉紅。他一個大老爺們的臉紅個啥。

前面一路慢跑的四個人卻漸漸感覺到吃力。現在從荒驿出發還不到五裏,換做平時不過是剛剛熱身,可是現在腳下已經有了積雪,雖然才到人腳踝,可是前面的路況顯然不容樂觀。

楚昊跟在後面解釋:“這段路可不比荒驿到順陽關。這些天雖然下雪不多,可是天天有人跑,有一點積雪也早就被清理掉了。再出個幾裏地,官道都能被雪埋得看不清。”

阮白一眼看過去,确實和楚昊所說的一樣。這種一片白的情況很容易迷路,所以楚昊之前才會那麽說。

他皺了皺眉:“怎麽就不在路邊上種幾顆樹?”

“種樹?”楚昊不解。

“附近應該有一些常綠樹種吧?就是一年四季都是綠葉覆蓋的。”阮白伸出一只包子手,兩邊比劃了一下,“挑選一兩種容易活的,每隔一段路在兩邊種上一顆。這樣冬天能有個參照物在,不至于迷路,夏天也能遮點陰。”

楚昊想了想,微微皺了皺眉頭:“想法不錯,可是錢哪裏來呢?”

“樹苗很貴?”

楚昊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官道每年由朝廷和地方撥款維護,每年還有徭役,只是這筆款項本來就緊張,根本就不能動;而且做這些事情,搞不好還會被參一本。”

“啊?”阮白一個耿直的只知道執行任務的特工,還真不知道具體的這些彎彎繞繞,“怎麽說?”這輩子的公務員職稱不對啊,不僅薪水低,竟然也一樣有亂七八糟的風險麽?

楚昊看阮白不明白,掰碎了給他講:“凡是扯上一個官字,這中間就大有文章可做。往大了說關乎一國,往小了說那也是有違祖宗規矩。官道兩邊種樹?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以往一直沒有,為什麽要有?這不是勞民傷財是什麽?”

阮白聽得一愣一愣的,完了點點頭:“哦,我明白了。”

所以他以後要折騰什麽,一定要站在道德的最高點,時時刻刻将自己的形象和聖人君子捆綁,掌握輿論的主動權,有條件的情況下,最好培養一批水軍,随時準備好口誅筆伐。輿論造勢,打口水仗什麽的,他才不怕。

阮白的臉包得太嚴實,楚昊看不到他具體的表情,聽到阮白這樣簡短的回複有些不放心,确認:“真的明白了?”

阮白嚴肅點頭:“嗯,明白了。”想了想,又問,“國家不以言獲罪吧?”如今的大周朝在阮白所在的順陽關看來,那是一千萬個落後,可是從楚昊和其他人的口中,不難知道大周王朝還是很強盛的。周人,尤其是從發達地區譬如說京城來的周人,都有着強烈的自信心。一般情況下,這種國家是不會理會一般人叽叽歪歪幾句的。

“當然不會!”楚昊迅速否定,随即又道,“不過,二弟如今也算是在朝為官,說話還是需要注意分寸。”雖然不會有什麽人無聊到去對付一個小小的驿丞,可保不準有人殺雞給猴看呢?京城那邊可沒有傻瓜,他的身份瞞不了多久。

“嗯,到時候我一定找你商量。”阮白保證。

說話間,前面的一行四人已經無法維持慢跑的速度,雪層的高度已經接近小腿,視野中也沒有什麽參照物。

獵戶出身的張大牛彎腰扒開一點雪層,又直起身四顧一圈,指了一個方向。于是一行四人再次前進。

平時晨跑二十裏地,一般都在半個時辰左右。這回的三十裏地,他們卻花了足足兩個時辰。

許五牽着馬匹在樂陽驿等着,收了信件,驗好之後,一人給了四個生雞蛋。

曹達攏着袖,躲在門後面看熱鬧。驿卒考試,多新鮮的事情吶。他回頭看看自家的驿卒,盤算着是不是也要考一考,好像還挺有趣的。

許五交代連馬都還騎不利索的四個人:“你們的任務,是把這些貨物完好無損地帶回去!”

四個人張了張嘴巴,看着四個一磕就破的雞蛋發呆。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阮白搓下巴:“雞蛋好難買,本來想一人給十個,現在只能湊合着用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誰是好人

小白:我是個好人。

柿子:好人,就是滿肚子壞水。

小白:這叫近墨者黑。

柿子:胡說,我是真的好人!

小田田(ノへ ̄、):心好累,壞人都要搶好人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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