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被坑的太子

燕秋爾依舊脊背挺直地站在樓梯上,冷眼看着楚豫說道:“難怪閣下與那左郎君是朋友,連說出的話都是一樣,那左郎君是仗着皇商的身份威吓鄙人,閣下又是仗着何種身份在這裏威脅鄙人?”

林謙、燕尋和秦九默默地看了燕秋爾一眼。這位禾公子是想做什麽?引導楚豫自曝身份好給他自己的名譽再增加一個污點嗎?那這引導會不會太直白了點兒?楚豫就算再自大,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用身份壓人吧?

然而楚豫并非秦九這類依靠心計城府周旋自保的人,他暢通無阻的人生在成就了他的自大的同時也造就了他的天真和坦蕩。

于是楚豫在衆人驚奇的目光下坦蕩蕩地自報了家門:“孤乃當朝太子。”

秦九三人立刻轉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楚豫。

燕秋爾的心下也是有幾分無奈,這位太子終究還是沒有吃過苦頭,故而不知收斂。人常道慈母多敗兒,不知愛兒心切的皇帝如今面對這位被他寵廢了的太子是會失望多一些還是自責多一些。

但不管皇帝是失望還是自責,燕秋爾都鐵了心要讓他對這位太子失望到底了。

燕秋爾一抖衣袍下擺,信步走過林謙、燕尋和秦九,來到楚豫面前,站定,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略微提高了聲音說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駕光臨,草民罪該萬死。只是……鄙人理解太子殿下欲替左郎君讨回公道的心意,可在鄙人新店開張的當口前來鬧事是否有失太子身份?鄙人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卑賤商賈,僅有此店維持生計,還請太子殿下憐憫,給鄙人一條生路。”

燕秋爾這句話看似服了軟,可卻句句都在指控楚豫為了左寧以權勢壓人,欺淩商賈。

大堂裏的好多人都聽明白了,那些想要參太子一本的官員更是将燕秋爾的這番說辭加以理解地銘記于心,只等天亮之後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

然而楚豫對燕秋爾的這番指責卻是不以為意。這種事情他經常做,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在天岚國內,除了父皇,沒有人能把他怎麽樣。

“縱使沒了這店,你不還有林謙養着你嗎?我聽說林謙還與那燕五郎有染,燕家為商界巨擘,多養那麽一兩個人又有何妨?”楚豫斜睨着燕秋爾,語氣與神情中是顯而易見的嘲風和鄙視。

“你說什麽?!”一聽這話林謙就怒了,擡腳就往楚豫面前沖,可沖到半路就被燕秋爾伸手攔截了。

燕秋爾不怒,仍舊保持着那種刻板的聲調對楚豫說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同理,鄙人以為左郎君也不是非得要這間店不可,得不到這間店,他依舊是皇商,依舊有太子殿下疼愛呵護,太子殿下不能因為見不得左郎君傷心便斷了他人活路。”

疼愛呵護?見不得人傷心?燕秋爾這話用詞暧、昧,讓一部分人立刻就産生了遐想,那些知道楚豫與左寧合作關系的人們原本覺得楚豫只是與左寧這個合夥人關系要好,故而才同進同出。

然而燕秋爾這麽一說,他們再這麽一遐想,突然就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難怪他們總覺得楚豫與左寧之間有一種奇特的氣氛,如今想來那種奇特的氣氛正是楚豫對左寧的溫柔。性情暴戾的太子就算面對皇後也是沒什麽好臉色,可偏偏就跟那左寧說話時溫聲細語,誰要是敢說左寧一個不字,楚豫絕對給他好看,也只有那左寧能開口止住楚豫的暴脾氣,卻原來那兩人之間是這種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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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豫乍一聽燕秋爾的話并未察覺到什麽不妥,他對左寧卻是是疼愛呵護,也确實見不得左寧傷心,對方說得是事實,可當周圍的議論聲傳入耳中時,楚豫瞬間就明白了對方說這話的用意,登時怒極暴起:“你竟敢說出此等污言穢語污我名聲?”說着,楚豫便極其兇暴地向燕秋爾伸手,看那姿勢似是想要揪住燕秋爾的衣領。

林謙、燕尋和秦九心中一緊,三人同時蹿了出去,林謙沖到燕秋爾的身後,攬住燕秋爾的腰就帶着人往後退,燕尋橫插在燕秋爾與楚豫中間,伸手格開楚豫的手,而秦九則抓住了楚豫的胳膊将楚豫推開。

“大哥別氣!”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秦九離開開口安撫楚豫,“這裏人多,大哥別沖動!”

“我行的端做得正,怕什麽?!”楚豫掙紮着,卻沒能掙開秦九的手。

行的端做得正……滿堂人都對這句話感到汗顏和不解。這位太子到底覺得他的哪裏端哪裏正了啊?

燕秋爾仰頭看了林謙一眼,林謙立刻松手,退後一步禮貌地與燕秋爾拉開距離。

燕秋爾站穩之後剛要開口怒斥楚豫,卻見林謙一個箭步沖到了前面,瞪着楚豫怒道:“太子這是何意?是想以武力讓人屈服嗎?身為太子便可以因一言不合便對人動武嗎?再者說,這買賣一事本就講求個你情我願,前次左寧來時和禾公子便與他說得清楚,且我也囑咐過他,若太子有何不滿,便來林府找我,可看樣子左寧是沒将這話帶到啊!亦或者我林謙的面子不夠大,太子竟連這份人情都不肯賣給我?”

“林謙,這裏還輪不到你替人出頭!”見林謙橫插一腳,還說的頭頭是道,楚豫氣得青筋暴跳。要他賣林謙人情?林謙是什麽身份?他有必要賣林謙人情?

“哈!這可真是笑話,太子你都能為那左寧出頭,為何我就不能替禾公子出頭?先前我與左寧說的話他既然沒有替我轉達,那我今日便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再說一次,這花月閣我林謙罩着!禾公子的事便就是我林謙的事,你們誰敢欺他,也要先問問我答應不答應!常安城的人都說我林謙仗着祖父是尚書令便仗勢欺人橫行霸道,可與太子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你們盡管把我現在說的話傳開來去,不管是誰,敢打花月閣的主意,我林謙定讓他不得安生!不、管、是、誰!”這最後一句話,林謙是死瞪着楚豫說的。

見林謙開始不講理地撒潑了,楚豫氣得渾身發抖,怒道:“林謙,你別欺人太甚!信不信孤治你個不敬之罪?”

“不敬之罪?”林謙冷笑一聲,“太子您若想治我的罪?那您可要先問問陛下同意不同意,讓陛下來評評理,看這事兒是我林謙的錯還是太子的錯!”

“阿謙,你少說兩句!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呢?”見話說得都差不多了,秦九這個“和事老”便開口“勸架”,“大哥,您看阿謙他平日就是這副模樣,并非是有意針對大哥,大哥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賣弟弟我哥面子,別與他一般見識了。別惹得這小子犯渾,再去祖母面前多嘴,大哥您又要受罪了,不值當不是?”

一聽秦九提起太後,楚豫更氣了。那太後是老糊塗了吧?疼愛九弟這個混小子也就罷了,竟也對林謙疼愛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林謙才是她親孫呢!

一怒之下,楚豫又失言了:“他去祖母面前告狀又如何?祖母年事已高,早已不複當年英明,連誰是她的親孫都分不清了,也只會到父親面前哭鬧,有何可懼?!”

秦九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這句話,楚豫能配合着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将這話說出口,不愧是他的兄弟,真是幫了大忙了!

該引誘楚豫說的話都引着他說了出來,秦九和林謙心知得見好就收,于是兩人對視一眼之後,秦九便又對楚豫說道:“大哥貴為太子,自是不懼,可左寧卻經不起祖母折騰。”

果然,一聽到左寧的事情,楚豫頓時就收斂了不少,雖心有不甘,可也沒再嗆聲。

秦九心中疑惑。今日禾公子與林謙所言多半都是胡說八道,可他僅僅是提到了左寧的名字,前一刻還有如怒獅的楚豫立刻就收起了利齒變得溫順了,這般反應讓人很難不想歪啊。還是說禾公子與林謙的胡言竟誤打誤撞地說對了?

這樣想着,秦九打量楚豫的眼神就更加複雜了。不知道那個左寧是否可以利用一下。

“太子殿下,您在這裏做什麽?”

聽到這個聲音,楚豫一震,略微有些慌張地轉頭向花月閣的門口看去。

其餘人也都是聞聲望去,見到來人之後暗道今夜他們踏進花月閣這大門算是進對了,不僅有美人和好酒好菜,竟還有熱鬧可以看。

慌張之後,楚豫就冷着臉看着進門正向他走過去的左寧,有些不悅地問道:“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呆在宮裏嗎?”

左寧不冷不熱地看着楚豫,溫聲道:“聽太子身邊的人說太子要來花月閣,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楚豫心中一暖,臉色卻依舊是冷的。

左寧面帶笑意地看着楚豫,答非所問道:“殿下,寧兒雖是想要花月閣,可禾公子既不想賣,寧兒也只能遺憾地放棄。殿下肯屈尊來替寧兒求人,這份心意寧兒甚是感動,只是寧兒不願殿下再為了寧兒的事情為世人誤解。殿下,夜已深,我們回去可好?”

聽着左寧一口一個“寧兒”,燕秋爾禁不住渾身一抖。每天都在與人做戲,也真是難為左寧了。

楚豫瞪着左寧,冷哼一聲道:“想要的是你,不要的也是你。哼!回了!”話音落,楚豫廣袖一甩,大步離開花月閣。

左寧卻未立刻跟上楚豫的腳步,而是轉身走到燕秋爾面前,抱歉地說道:“真是對不住了禾公子,左某不過是看中了這店的位置和店裏的人,先前是沒想到燕峰會為難禾公子,今日更是沒想到太子殿下也會來打擾禾公子,左某在這裏給禾公子陪個不是,還請禾公子海涵。”

燕秋爾藏在面具下的眼角狠狠抽了抽。左寧這兩句話倒是把自己從這事兒裏摘了出去,這事情竟全都成了燕峰和太子的錯,也不知這左寧是在外邊聽了多久才進來的。

“無妨。”

“多謝禾公子原諒。”

“左寧,磨蹭什麽呢!”已經走到門口的楚豫扭身沖左寧怒吼一聲。

左寧轉身看了楚豫一眼,而後對着花月閣一樓大堂的衆人一拜,道:“今日因左某的疏忽擾了諸位雅興,為表歉意,今日由左某做東,諸位的賬便都算到左某頭上,禾公子可遣人将今夜的賬目送去左府,左某定分文不差。”

這話說完,左寧才快步想楚豫走去,似是被楚豫責罵了幾句,而後兩人便相攜離開了花月閣。

“諸位請自便。”見一樓沒什麽事了,燕秋爾給岚風使了個眼色,便轉身上樓。

秦九、林謙和燕尋三人也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今夜本是想趁着花月閣重新開張的大喜日子來找禾公子商量事情的,卻不知楚豫這麽一鬧禾公子的心情是否還适合談事情。不過來都來了,總要一試。這樣想着,三個人便快步跟上燕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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