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山林之險境

燕秋爾的話說完,卻沒有立刻得到回應。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從千面身後的樹林中緩步走出。

一聽到那伴着樹葉婆娑的腳步聲,千面三人立刻轉身循聲望去,一見來人,便齊齊跪了下去。

“拜見主君。”

從林中走出的男人面目清秀,神情冷然,沒有理會自己的三位屬下,只目不轉睛地盯着燕秋爾。

燕秋爾被這人看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因為對方那眼神完全不像是在打量一個人,而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冷靜地分析評估着這件物品的價值,不帶一絲個人情感以及這情感所能産生的溫度。

這人是淮安王?還是淮安王身邊的又一員大将?燕秋爾微微偏頭看向唐碩,見唐碩蹙眉似也是無法确定來人身份,燕秋爾就又轉頭看向方耀。

見燕秋爾看過來,方耀猶豫了一下,還是動了動嘴擺了個“淮安王”的口型。

雖是預料之內的答案,可還是讓燕秋爾緊張得手心冒汗,思索片刻,便對唐碩和方耀比了個手勢。

唐碩和方耀是燕生的左右手,平日與燕生一同外出時早就習慣了燕生手上的小動作,不論是在談生意還是路途上遇到麻煩,燕生總是會用一些微小的手勢與身邊的人傳遞信息。久而久之,那手勢便成了只有燕家人才知道的交流方式,不論在何種境況下,燕家人對手上動作都十分注意。

然而注意到燕秋爾的手勢,唐碩眉心緊蹙,方耀卻是微微挑眉,心中哂笑。

燕秋爾深吸一口氣,向淮安王問道:“在下燕秋爾,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燕秋爾的直覺告訴他,此時就算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也要當做不認識。這淮安王,不是他應付的了的。

被燕秋爾問了名字,淮安王的眼神微動。他已經拒絕過一次自報家門,這小子竟還要問第二次?常安城的暗探都說這五郎君有一顆七竅玲珑心,還當真如此。

淮安王雙唇微啓,冷聲道:“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姓名。”

燕秋爾暗暗咬牙,朗聲道:“既尊卑有別,在下就不知是何處得罪了閣下,竟讓閣下用蠱害我性命?”

“要害你性命的人,不是我。”淮安王微微偏頭瞄了一眼張遠,“我的一個屬下似是要找燕家複仇。”

複仇?燕秋爾心生疑惑。他并不記得燕家有與什麽人結仇啊。

倒是方耀好記性,将張遠這個名字反複念叨幾遍之後,突然恍然大悟,低聲道:“西南昆州張家,在當地做藥材生意,卻以次充好,以假亂真,燕家商隊打通西南商道之後,張家的惡行便被揭穿,聽說被當地人報複下場頗為凄慘。”

方耀說完,燕秋爾算是大致了解了張家的事跡,只是燕秋爾還是搞不明白,張家的事情與燕家何幹?這複仇一說從何而來?

“何時的事?”燕秋爾沉聲問道。

“呃……”方耀很努力很努力地回想,然後答道,“大約……十年前?”

燕秋爾默然。還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燕秋爾倒是不介意燕生被誰記恨,但是此時他需要一個脫身之法,于是燕秋爾突然站直,對張遠拱手一拜,态度十分誠懇地說道:“若我燕家行徑給閣下造成了困擾,在下在這裏代表燕家向閣下致歉。只是在下以為這件事情中有些誤會,不知閣下可否賞光過府一敘?燕家家大業大,行商在外,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聞言,唐碩和方耀也配合着向張遠躬身一拜。

有淮安王在面前,張遠自是不敢随意作答,淮安王也沒有要讓答話的意思,沒有表情地哂笑一聲,對燕秋爾說道:“你以為這樣我便會放你們走了?”

燕秋爾咋舌,直身擡頭,向淮安王問道:“那閣下意欲何為?這仇是我燕家與張家的仇,本也是與閣下無關的吧?縱使那張遠是閣下的屬下,也不該由閣下出面吧?還是說閣下的屬下都是連仇都無法親手報的人?”

“仇?”這次淮安王是真的笑了,只是那笑容極淡,且笑容中充滿了不屑與嘲諷,“他的那點兒自以為是怎值得我放在心上?而且,他壞了我的計劃,又暴露了我的行蹤,事到如今還乞求我的庇護嗎?你若是要他,送你也罷。要你死,是我的意思。”

“敢問閣下要我死的理由是什麽?”燕秋爾又握緊了手上的匕首,他的餘光甚至瞄到唐碩已經握住佩劍的劍柄,悄無聲息地将劍抽出一截。

燕秋爾的這個問題似是讓淮安王感到困惑,淮安王微微一怔,而後才答道:“我的意願,便是理由。”

盡管形勢危急,燕秋爾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講理的人講起理來都是這麽地讓人黯然銷魂嗎?他完全理解不了這深奧的理由!

見燕秋爾沉默地站在原地,淮安王再一次開口道:“你還有什麽話想說?我準你留下遺言。”

“呵呵。有。”燕秋爾幹笑兩聲,而後深吸一口氣,突然大喝一聲,“走!”

話音未落,唐碩與方耀兩人便立刻分頭蹿了出去,燕秋爾也是轉身發足狂奔。

沒想到被圍起來的燕秋爾三人會選擇強行突破,淮安王眉梢微動,不急不緩地擡起了手。

淮安王這手一擡,千面與那個戴着面具的男人就立刻領着伏在暗處的暗衛們分頭向燕秋爾三人追去。張遠卻是沒動,依舊站在原地看着淮安王的背影,似是連視線都在顫抖,淮安王的那句“事到如今還乞求我的庇護嗎?”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回響,驚得他滿身冷汗。

淮安王也知道張遠沒動,淮安王也不急,一直目送千面等人你追我趕的跑遠,才轉身看向張遠。

“你想在商界安置一名傀儡?”淮安王擡腳,一步一頓地走向張遠。

張遠兩腿一軟,向一邊栽倒:“主、主君……我、我、我真的已經控制住他了……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還是清醒的啊!主君你、你聽我解釋……”

“不必解釋,我知道。”淮安王依舊沒有停下腳步,“我已經充分了解了你的愚蠢,你不必再向我解釋。”

“主、主君!我、我不是……我沒……”

“嗖”的一聲,一把匕首破空而來,擦過淮安王的右肩,毫不猶豫地插進了張遠的喉嚨。

淮安王一愣,而後猛地轉頭,怒氣沖天地看向身後。

是誰敢在他面前放肆?!

在距離淮安王稍遠一些的地方,不知何時返回的燕秋爾蹲在一棵大樹粗壯的樹幹上,自得地微笑。

想要報複,就要殺得幹脆利落,若給敵人留下反擊的時間,便要做好喪命的準備。既然知道了張遠将燕家視為仇人,還有意對燕家不利,他如何能放過這個人?

燕秋爾那自得的笑容沒能維持多久,就被身後緊追而來的千面破壞。燕秋爾慌忙躍下樹幹,拔腿就跑。

淮安王尚有幾分怔愣,看了看跑得飛快的燕秋爾,再轉頭看看已然氣絕的張遠,淮安王身形一晃,驟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便是擋在了燕秋爾的面前。

狂奔中的燕秋爾滿眼都是樹,當一個人突然出現時,燕秋爾腳下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爬起來站好,燕秋爾氣喘籲籲地看着突然擋在面前的淮安王,身後千面的腳步聲已至,燕秋爾知道自己無路可逃了。

“你,要不要改投我的麾下?”

雖然燕秋爾沒能擺脫危機,可一個十五歲的商戶少年,能在一群訓練有素的暗衛的追捕中毫發無傷這麽久,也算是有點兒能耐,再加上剛才那漂亮的一記飛刀,淮安王突然很想将燕秋爾招至麾下,他有信心将面前的少年訓練得比他身邊的任何人都要出色。

燕秋爾愕然。淮安王想做什麽?

燕秋爾喘着粗氣,答道:“燕家區區商賈,只經商事,不知閣下這麾下所指何意?”不知道唐碩和方耀逃出去沒有。

淮安王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燕秋爾,道:“聰明人不在聰明人面前裝傻,你知道我是誰。況且我不要燕家,只要你。”

燕秋爾突然不合時宜地想着這話要是從燕生口中說出,他保準二話不說立刻跟燕生私奔。

收回跑偏的思緒,燕秋爾輕笑一聲,道:“得淮安王厚愛,在下不勝感激,只是人各有志,在下只想做個逍遙商人,怕是無法替您效力。”

淮安王的眼神中有一絲遺憾劃過,而後慢悠悠地抽出了佩劍,指向燕秋爾道:“我惜你是個人才,親手送你上路。”

燕秋爾忍不住狠狠抽了下嘴角。照淮安王這麽說,他賠了命還得說聲謝謝呗?

見燕秋爾沉默,淮安王也不再多言,舉劍攻了過去。

淮安王的速度太快,燕秋爾連躲都躲不開,眼看着就要中劍,燕秋爾失聲大喊一聲:“燕生!”

“锵”的一聲,一柄長劍從上空斜插下來,劍尖剛好撞在淮安王手中長劍的劍柄上,不偏不倚。

劍身受力下墜,淮安王不防,便讓長劍脫了手。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人影從旁邊沖了過來,橫插進淮安王與千面之間,攔腰掠走了燕秋爾,還順便撿回了方才擲出去的長劍。

不過瞬息之間,燕生便帶着燕秋爾離開了淮安王與千面的攻擊範圍,攬着燕秋爾打了個圈,停在安全的地方,冷眼看着一臉驚詫的淮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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