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沈遲意掃了眼那小杌子,極明顯地嗤笑了聲。
楊四娘臉上有些挂不住,擡了擡下巴,半是脅迫地道:“我知道是有些委屈沈姑娘你了,但這兒也沒其他位置,只是個杌子而已,你略坐坐也沒什麽的,莫要多心了,也別讓我為難。”
沈遲意半點都不待猶豫,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楊四娘見她要落在婢仆位上,唇邊笑意深了幾分,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見沈遲意一轉身,直接坐在了給薛素衣預留的坐塌上。
她還拍了拍身後的小杌子,沖薛素衣招了招手:“來,坐這兒。”
薛素衣怔住,楊四娘臉色一變:“那不是你的位子。”
沈遲意笑:“怎麽?這位置上寫了個薛字?薛姑娘坐得,我坐不得?”她頓了頓,又輕松道:“方才楊四姑娘說了,這只是張杌子而已,薛姑娘你略坐坐也沒什麽的,你要是不坐,可就是讓楊四姑娘為難了。”
她直接把方才楊四娘脅迫她的話扔在兩人臉上,薛素衣若是不坐,可不就是楊四娘自打自臉?她若是在那個位置坐下,旁人準得以為她是沈遲意的仆婢,她如何忍得了這般羞辱?
薛素衣和楊四娘都是面色難堪,楊四娘大概是被家裏驕縱慣了的,有些口無遮攔:“沈姑娘非逼着我明說?”她揚了揚下颔:“現在全蜀中誰不知道你要給瑞陽王為側妃?既是婢妾之流,能在這兒有個位置,已是你的體面,我們家的婢妾,都是站着服侍的。”
沈遲意笑意一頓,上下看着楊四娘。
雖然這事兒大家心裏都知道,但沒人想到楊四娘敢直接挑明,四下都安靜下來。
楊四娘見沈遲意不言語,越發得意,還要開口,忽然沈遲意猛然起身,在她臉上重重扇了一掌。
楊四娘被打的一個趔趄,雪白臉頰上浮現清晰指印,她愣了愣才尖聲道:“你敢打我!”
沈遲意收回手,冷笑了聲:“若我不是王爺側妃,你這麽說就是污我名聲,打的就是你這貧嘴賤舌!若我真要為親王側妃,堂堂從二品側妃,位份比你爹的官位都高,我就是命人燙爛你的嘴,也沒人敢多說一個字!你還敢拿你府上地婢妾和王府側妃比,怎麽着?你是覺着巡撫府比瑞陽王府高貴?”
有衛諺在,瑞陽王府霸道慣了,她這話又罵的有理有據,楊四娘就是再傻也萬萬不敢接這個話,她不敢張嘴反駁,又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人抽了一巴掌,從出生以來就沒丢過這麽大人,真恨不得當即暈過去。
不光是被打的楊四呆住,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就是沈家風光正盛的時候,沈遲意也沒有這般厲害過,怎麽沈家落魄了,她敢這麽盛氣淩人?
楊四娘回過神來,紅着眼睛就要命下人把沈遲意拖下去打死,她兄長楊三郎忽的道:“夠了。”
楊三郎轉向沈遲意勉強扯了下嘴角:“是我們妹妹言語有失,冒犯姑娘了,還望姑娘見諒,我們絕沒有冒犯姑娘和王府的意思。”他又轉向楊四娘,沉聲道:“還不向沈姑娘道歉?”
他今兒聽妹妹說要教訓沈遲意的時候,沒把這破落戶放心上,便默許了,沒想到沈遲意這般不知分寸,竟直接對他妹子動了手。他心中自然恚怒,雖然現在沈遲意會不會成為瑞陽王側妃還是未知,但若她真的得了寵,再鬧下去就會惹得王爺不悅…只能日後想法找整治沈遲意了。
不得不說這兄妹倆都夠奇葩的,合着只能他家人欺負別人,旁人反抗了那就是不知分寸。
楊四娘神色憤懑不甘,嘴唇地翕動了下,這時有個高挑挺拔的身影帶着護衛又進了花園。
衛諺騎馬繞了一圈回來,瞧見花園裏氣氛劍拔弩張,居然帶點遺憾地輕啧了聲:“怎麽沒打起來呢?”
這話簡直不叫人話,一時別人都不知道怎麽接口,他大略掃了一眼,問:“出什麽事了?”
薛素衣從剛才開始就一副怯怯不敢言語的模樣,她慣是讓人別人打頭陣,自己在背後裝可憐的。她對衛諺性子多少有些了解,見衛諺這般發問,心知不好,正要開口打圓場:“表兄…”
她就說了兩個字,楊四娘便出口打斷,她指着沈遲意厲聲道:“不過我沒留神,少放了一張坐塌,她便不依不饒地口出污言穢語,還動手打了我,聽聞她最近寄居在瑞陽王府,還望世子給我個說法!”
她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挺厲害的,不過楊四娘敢這般也不是沒有理由,衛諺不喜沈遲意人盡皆知,曾經還當衆把沈遲意趕出過梅林,有他在,必然不會向着沈遲意,若他出手整治,也算是幫自己出一口惡氣了。
楊三郎也有心想為妹子出氣,嘴唇一動,看着衛諺反應。
衛諺失笑。
他其實方才從沈遲意動手的時候就過來了,他還饒有興致地看了許久,尤其是沈遲意抽人耳光那一幕,哪怕他依舊對她無意,也得在心裏感慨一句,沈遲意這性子可真帶勁。
沈遲意的性情比之前變化太大,從她進王府開始,渾身就充滿了謎團,處處透着詭谲。再說如今局勢混亂,沈遲意的父親亡故之前和衛諺分屬不同陣營,兩人私下頗有紛争。
盡管沈遲意的父親已經亡故,但就憑這麽一個摸不清底細的對手之女已經進了王府,他不産生懷疑才不正常,而且她一進府,自己那個腦子糊塗的爹還對她着迷不已,他自然更得多家關注…不過這不是一件無聊的事,畢竟這人…實在有趣。
他以拳抵唇,笑的眼尾揚起,過了會兒才道:“設宴請客卻不給座位,難道這是你們楊府的特色?你們平時吃飯都是站着在食槽裏搶食的嗎?”
沈遲意已經組織好語言準備開口了,聽到衛諺開麥,她又默默地閉上了嘴,給楊家兄妹倆點了個蠟。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損,楊三郎和楊四娘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楊三郎勉強壓着火兒道:“世子,縱然我們有些錯處,沈姑娘也不該動手吧?區區座次小事罷了。”
衛諺一眼掃到楊三郎,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笑:“這事兒也好辦,既然沒座兒…”
楊三郎意識到不好:“世子…”
衛諺沒等他把話說完,一把把他掀翻到一邊,帶的整張坐塌都晃了晃。
楊三郎身高七尺,衛諺目測得有九尺,擱在現代那也是188左右的高挑身量,楊三郎在他手上半點還手之力也無,直接被掀飛了出去,衆人都驚呼起來。
眼瞧着坐塌空了出來,衛諺動作毫不溫柔地握住沈遲意的肩膀,把她塞進這個主座裏。
他上下打量幾眼,撫掌笑:“你看,這不是就有座了嗎?”
楊三郎,楊四娘:“…”
衆人見他霸道至此,有驚懼的,有不安的,有不贊成的,就是沒人敢站出來吱一聲的。
這位爺從小就是蜀中的大王,從小到大人生就貫徹了一個‘橫’字,小時候打的同齡公子們滿地找牙,長大更是不必說,原本瑞陽王一系都是老實藩王,由着朝廷揉圓搓扁,他這兒倒好,蜀中藩地被他治成了鐵板一塊,朝廷一系的官員給打壓的比見了貓的耗子還老實。
他這般做派雖霸道,但楊三郎自己屁都不敢放一個,其他人更別提了。
薛素衣微微睜大眼,一臉狐疑地瞧着沈遲意。
衛諺問沈遲意:“坐着舒坦嗎?”
沈遲意也是被這波操作秀的一愣一愣的,頓了頓,才輕笑一聲:“謝世子賜座。”
她同時在心裏感慨,衛諺多虧是世子,不然就憑他這等狗脾氣,早就被人挫骨揚灰了。不過說來也怪,衛諺為什麽袒護她?他今日未免也太反常了,就因為她要當他未來小媽?她不着邊際地意淫了一下,衛諺要是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态,以後多個孝順兒子也不錯。
這一笑真如新月清暈,芳澤無加,她一雙桃花眼都因愉悅而彎了起來,煞是勾人。
衛諺心頭莫名多了些癢意,就勢在她身畔的坐塌上落座,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她已斂了笑意。
衛諺又不痛快起來,他一向是任意妄為的性子,眯起眼盯着她:“再笑一下。”
沈遲意:“?”
她握着茶盞的手頓了下,盡管這要求很詭異,她還是垂眸認真想了想:“你先叫聲小娘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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