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衛諺似乎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難以言說的精彩,他又看了沈遲意幾眼,忽然仰頭笑了起來,他似乎遇到什麽極有意思的事兒,笑的身下坐塌狂抖。
看着他笑的很開心沈遲意:“…”我在諷刺你!諷刺你啊!你聽到了沒有敲裏媽!!
衛諺這種反應,讓沈遲意毫無罵人之後看着對方無能狂怒的快感,她只能面無表情地看着衛諺笑夠。
衛諺又笑了會兒,才勉強止住,他帶着笑意地看向沈遲意:“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沈遲意頓了頓,到底沒有繼續挑釁,瞥了他一眼:“沒世子心大。”
衛諺又低笑了聲,居然沒追究她言語辱及的事兒。
園中氣氛被攪和的實在尴尬,有個年長些的公子出來打圓場:“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去騎馬嗎?什麽時候去選馬?”
楊三郎得了解圍,這才勉強站了起來,強笑道:“我和四娘身體不适,就先不去了,我命馬奴帶你們去挑吧。”他縱然心中憤懑,此時也得轉向衛諺,客套一句:“世子可要去馬場?”
衛諺這性子雖說招人煩,但不得不說,他還真挺招女郎們喜歡的,楊三郎話音剛落,在場七成的女郎們都把目光投了過來,并且不着痕跡地整理起發飾和衣物,希望衛世子能瞧見自己紅袖走馬的俊俏模樣。
果然,這世上招女人喜愛的,既非一板一眼的大俠,也非十惡不赦的惡人,而是衛諺這樣位高權重且霸道專橫,個性捉摸不定又亦正亦邪的人物。
在場唯獨沈遲意和薛素衣穩穩坐着,這裏不得不誇一下薛素衣,她雖然對衛諺有所圖謀,但在外人面前永遠是衛諺的乖巧表妹,絕不會有半分逾越之舉,所以許多對衛諺有興趣的女郎對她頗有好感,甚至着意結交衛諺的這個嫡親表妹。
沈遲意掃了一圈,心中暗暗感慨,這時衛諺翻了翻眼睛:“沒興致。”他在軍營裏幾乎都是在馬背上過的,他懷疑自己以後就算娶了老婆,抱着老婆睡的時候還沒有在馬背上睡的時候多,也只有這些五谷不分的傻缺才拿騎馬當個新鮮玩意。
此言一出,園子中不少女郎都露出失望神色,楊三郎勉強撐出個笑來,也不再多說什麽。
有衛諺和楊家兄妹倆在,沈遲意在園子裏待的不痛快,便起身跟着馬奴去了馬房。
馬場有專供這些公子小姐換上便宜騎馬的胡服的更衣間,沈遲意取出一套胡服,還沒動手解開扣子,後背就被人輕撞了下。
她皺着眉轉過頭,就見身後站着個身量嬌小,形貌普通,眉間帶着股怯怯之意的少女。
她見沈遲意轉過頭來,有些局促地低聲道:“阿稚,我方才不是故意不幫你說話的,我只是…”
沈遲意努力回憶了一下,才認出這少女是沈遲意曾經的朋友,是一個千戶的女兒。她出身不顯,相貌也尋常,在這種貴女雲集的場合,自然沒她說話的份,當初都是原身時時護着她的。
沈遲意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道歉:“沒關系,我知道你的難處。”
少女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又左右看了看,忽湊近她,低聲道:“阿稚,我從我父親那裏偷聽了幾句,你兄長現在是總督和巡撫兩位大員審理,但之後可能會有變動,會交由別的人審理,也會移交別處看押,你,你自己當心…”
沈遲意愣了下,還想再問,這時更衣室已經有其他人進來,少女忙縮着頭走了。
她給這少女突如其來的提醒弄的心情沉重,在原處沉思了會兒,直到仆婢催促,她才蹙着眉換好了衣裳。
楊府的馬廄裏果然心養了幾十匹膘肥體壯的寶馬,沈遲意上輩子出身就不錯,而且她家做外貿生意的,時常會跟歐洲一些貴族出身的商人打交道。
這些人也會建立自己的馬場,裏面放上血統純正的馬兒,春天邀請朋友去馬場游玩騎馬,為了迎合這些人的興趣,騎馬健身都是她從小到大的必修課程。
眼光使然,哪怕她沒怎麽用心看,也很輕松就挑出了整個馬場裏體态最完美,最為高大健壯的一匹駿馬。
走近之後,哪怕心裏有事,沈遲意也忍不住在心裏贊嘆了下,這匹馬通體赤紅,毫無雜色,雙耳峻立,四肢修長有力,體态健碩,實在是一匹罕見的神駒。
沈遲意欣賞了會兒,也不用馬奴幫忙,自己就姿态熟練地牽起了缰繩。
她正要翻身上馬,身後伸出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輕松就按住了她牽缰繩的手。
沈遲意皺眉轉過頭,果不其然,又瞧見了衛諺。
她壓了壓火氣:“世子有什麽事?”他不是不想騎馬嗎?怎麽又跟來了?
衛諺唇角一翹,指了指這匹神駒:“你騎了本世子的馬。”他神情甚至有點愉悅,自己的愛馬被沈遲意欣賞,這讓他心情不錯。
沈遲意愣了下,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馬臀上烙着一個軍印。楊府的馬場是新建的,馬廄攏共就一個,衛諺又是騎馬過來的,他的馬自然也停到這兒了。
她很快道:“既然這馬是世子的,我另換一匹。”
衛諺又伸手攔住了她:“難得你有眼光,讓你騎幾圈也無妨。”
這話聽的旁邊的護衛一陣詫異,世子對這匹好不容易馴服的良駒愛得不行,尋常人碰都不準碰一下的,今兒還真是邪了門了。
沈遲意嘴唇一動,正要拒絕,衛諺懶洋洋扔來一句:“怎麽?因為本世子來了就不敢騎了嗎?
雖然激将法實在老套,但有時候人還就吃這一套,她掃了他一眼,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那就多謝世子了。”
她穿的是一身窄袖的玉蘭暗紋素色胡服,長發高高束起,加上身姿輕靈,整個人飄雪一般的翩跹皎然,這般風姿,一時間讓馬場內地所有貴女都失了容色,也讓不少世家公子或明或暗地偷偷張望過來。
衛諺目光都被引了過去,又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利落的身姿。
等她縱馬出了馬廄,他才挑了下唇角。
楊家的馬場頗大,但這些貴女公子們平日選的都是溫馴親人的矮種馬,也只能沿着河邊散散步,根本跑不起來。
沈遲意這身份尴尬,實在不想湊人堆兒裏,而且她身下馬兒實在神駿,不跑起來都可惜了,她便撥馬轉了個彎,往另外的方向騎去。
這匹馬神駿倒是真的神駿,也頗通人性,沈遲意卻沒想到它控制起來這麽費力,她騎了兩炷香的功夫,額上就已經微微見汗,兩條大腿也被磨的生疼。
眼瞧着馬匹速度越來越快,沈遲意下意識地用力勒起了缰繩,馬兒似乎受到了激怒,長嘶了一聲,前蹄微微擡起,馬背上的沈遲意立刻坐不穩了。
她想到上輩子的急救措施,正要跳下馬,身後突然一沉,一只修長手臂從她的背後繞了過來,用力一勒,便代替她挽住了缰繩。
馬兒很快鎮靜下來,保持着不緊不慢地速度往前走着。
衛諺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他低笑了聲,狗嘴裏難得吐出象牙:“不錯,沒幾個人能在嘲風背上撐過一炷香的功夫。”
沈遲意微跳的心口平靜下來,稍稍側過頭,就見衛諺在她身後坐着,兩人之間隔了不過一臂的距離,她甚至能隐約感受到衛諺身上蓬勃的熱氣,隆冬臘月的,他身上倒是一點不見冷。
她目光落到衛諺那顆绛紅奪目的淚痣上,莫名被那妖豔的顏色刺了一下。
兩人離得頗近,衛諺這樣好似把她擁在懷裏一般,她收回目光,故意道:“世子不是讨厭騎馬嗎?”言下之意是現在可以停下來了。
過了會兒,衛諺才嗯了聲,聲音有種大貓一樣的慵懶:“那是方才。”他又捏着下巴笑了笑:“我現在不讨厭了。”
沈遲意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松香氣息,真是奇怪,這麽一個在軍營裏摸爬滾打的糙漢,身上不但不臭,反而還帶了清爽好聞的草木香氣。
馬背上僅有方寸之地,這氣息簡直無孔不入,太富有侵略性。沈遲意下意識地掩了掩口鼻,屏息道:“我不想騎了,勞世子放我下去。”
衛諺也是一個厭惡和人離得太近的人,兩人這般近他也不自在,但見她的嫌棄之意絲毫沒有遮掩,不爽地眯了眯眼,突然吹了聲口哨。
嘲風停頓了一下,像一只利箭般疾馳而出!
沈遲意只覺得周圍所有景色飛快倒退,身子被不住地抛上抛下,她這般定力都忍不住輕輕驚呼了聲。
她氣息不穩,聲音驚怒:“停下!”
衛諺懶洋洋地道:“不要。”
沈遲意一向注重儀表,這時候頭發都被疾風吹的蓬亂,珠釵花钿落了一地,臉上已經出了一層痛苦面具,她即将脫口而出的一句‘敲裏媽’都被吹散在了風裏。
她現在總算明白衛諺這條狗為什麽偌大的家世和通天的手腕能耐,卻還是打了二十多年光棍兒!
衛諺有些得意地哼了聲:“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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