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沈遲意并不是一個過于強硬的人,只要是對她有利的事兒,她不介意略微讓步或者低頭。但是衛諺…這個頭只要一低,以後還有寧日?
她被颠的胃裏翻騰,慘白着一張臉,冷冷道:“世子想讓我吐給你看嗎?”
衛諺愣了下,沈遲意強忍住作嘔的沖動,面無表情地道:“還是世子想讓我吐你身上?”
衛諺瞧她臉色當真不大好,這才又打了個呼哨,慢慢勒住馬缰。
他心情不錯地挑了挑眉:“以後還敢不敢對我不恭不順了?”
沈遲意壓根顧不上理他,步伐踉跄地翻身下馬,也顧不上注意形象了,扶着道邊兒的樹叢幹嘔了幾聲。
衛諺瞧她臉色慘白,玉雪一般的臉上殘留着幾分驚恐,看來當真吓得夠嗆,饒是他這等沒什麽同情心的,也難得動了點恻隐之心。
他沉吟道:“方才只是瞧着吓人,其實沒什麽,在軍營裏,這速度算慢的了。”
他見沈遲意依舊不說話,又補了句:“有我在呢,摔不着你。”
沈遲意仍然不語,沉着臉轉身要走。
衛諺啧了聲:“沒良心的臭丫頭,虧我方才還救了你。”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只鳥雀樣式的步搖,是方才騎馬時不慎落下的,他拿着在沈遲意眼前晃了晃:“你的東西不要了?”
沈遲意這才終于給他一個正眼,沉下聲道:“再過些時候,我就要受封側妃了,世子這樣對待你庶母,不孝不悌,當心我請家法開宗祠治你。”
衛諺反而失笑:“只有王妃才有資格開宗祠,哪怕你真嫁給我父王,也不過是妃妾,你請的哪門子家法?”
“現在王府中饋無人掌管,世子安知我不能封王妃?到時候世子不還是得規規矩矩稱我一聲母親。”沈遲意先擠兌他一句,不耐地伸出手:“步搖還我。”
衛諺反而伸直了手臂,把步搖高舉過頭頂:“不給。”
他這般個頭,沈遲意就是蹦起來也難夠得到。
他記着沈遲意口稱他母親的仇,不緊不慢地把步搖遞的更高了些:“叫聲哥哥來,哥哥給你戴。”
這話可有些暧昧莫名了,沈遲意不免皺了下眉。
衛諺才反應過來沈遲意是個女的,他在軍營裏做過的混賬事多了去了,別說逼人叫哥了,便是讓人叫爺爺叫祖宗的都有。
他輕咳了聲,振臂把步搖抛了過去:“還你。”
沈遲意伸手接過,淡淡一擺手:“謝了,兒子。”
衛諺:“…”
沈遲意重新把步搖別于腦後,神色不愉地走了樹林。
衛諺還是頭一回見到像沈遲意這般小心眼愛記仇的,稀罕地盯了她好一會兒,這才牽着馬樹林。
薛素衣就在河岸邊徘徊踱步,她先瞧見沈遲意從林中出來,又過了會兒,衛諺也從同個地方走出來了,她心中不免‘咯噔’了聲。
她心思百轉,牽着馬上前,軟聲道:“表兄,我不太會騎馬,方才上馬的時候還差點摔了,表兄能否提點我一二?”
她這麽一說,衛諺不免又想起沈遲意上馬時候飒爽的風姿,他随口道:“沈五的馬技頗有幾分火候,你們身量相仿,你不妨去尋她教你。”
什麽叫紮心,這便叫紮心了!
薛素衣笑臉僵了下,還要說話,這時又走來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走到衛諺跟前:“沒想到世子今日居然過來了,卑職正要抽空去王府拜訪世子呢。”他比了個請的手勢:“世子,借一步說話。”
來人正是這溫泉別院的主人,楊三郎和楊四娘的爹——楊巡撫。
有一點不得不提,他也是現在沈遲意的長兄——沈九思的主審人。
衛諺看他一眼,跟着他到了一處清淨的花廳,楊巡撫先旁敲側擊了幾句,直到衛諺不耐煩地瞧了瞧案幾:“巡撫有話便直說吧。”
楊巡撫有些讪然:“近來鬧的頗大的沈家一案,世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衛諺自然知道,沈遲意還在王府住着呢。當然也不只是這個原因,這案子牽連甚廣,被卷入此案的不止沈家,好幾個世家大族都被牽連其中,族人親眷盡數入獄,這樁涉及人數衆多的案子,只要不是瞎子聾子,都是清楚的。
衛諺颔首,楊巡撫這才瞧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笑道:“畢竟沈家綿延多年,身居高位者不少,聖上大抵是覺着卑職一人分量不夠,便傳下口谕,讓我協助世子審理此案,畢竟沈家的案子和私販軍械有關,王爺常年在軍營,審理起此案來必是有門路的。”
這話說的頗為謙卑,而且透着股以衛諺為主審,他從旁協助的意思。
沈家…朝廷還真能給他找事,這是怕軍械一案和他有關,所以借故試探?還是有別的坑等着他?
不過既然聖旨已下,想抗旨自是不能的。衛諺也沒打算拒絕,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巴,并不曾推拒,淡道:“沈九思現在在哪裏?”
這裏得提一句,沈家族人是在各地為官的,比如沈遲意的父親,之前在冀州當巡撫,軍械案一出,他便是在冀州被擒拿歸案的,現在人還壓在冀州巡撫大牢裏,而沈遲意的長兄沈九思,因為在蜀地當同知,自然是在蜀地問案,等地方把案情調查清楚了,再把這些沈氏族人押往京城。
楊巡撫忙道:“現在人在巡撫大牢,若您要提審,我即刻命人把他押往軍備府,交由您發落。”一旦押到軍備府,那可就是衛諺的地盤,出了什麽問題自然是衛諺兜着。
衛諺并沒點破他的小心思,淡淡瞥了楊巡撫一眼,看得他心涼,他這才收回目光:“好。”
楊巡撫知道他不喜人磨蹭,說完之後便起身出了花廳。
衛諺的貼身護衛周钊皺了下眉:“世子,此事蹊跷啊。”他擰眉道:“怎麽那位沈姑娘才住進王府沒多久,朝廷突然就決定讓您主審沈姑娘的長兄了?”
他頓了下,又道:“這樣一來,沈姑娘長兄的命可不就捏在您手裏了?沈姑娘會有何舉措?”
從花廳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瞧見沿河岸散步的沈遲意。衛諺凝眸看了過去,面兒上的刁頑氣息盡數斂去,露出幾分探究和猜疑。
他沉吟道:“你譴人盯着她。”
……
雖然衛諺是個傻狗,但躲開了瑞陽王的單獨傳喚,沈遲意下午的心情還算不錯。
到了傍晚一行人才回去,她随着衛諺薛素衣一并去給瑞陽王請安,瑞陽王面有不快:“沈姑娘年少好玩這也無妨,只是該派人知會本王一聲。”
沈遲意輕松甩鍋,為難道:“非我不知會王爺,只是薛姑娘臨時把我拉了出去,我推拒幾回,薛姑娘硬是不依,我實在無法…”
瑞陽王不善的目光立刻向薛素衣投了過去,覺着自己亡妻的這個族親也太不知規矩。
薛素衣吃了算計,心裏暗暗叫苦,偏偏上午真是她把沈遲意叫出來的,這下可好,她羞辱沈遲意目的沒達成不說,還遭了瑞陽王厭棄。
她只得認栽,滿面愧色地顫聲請罪:“都是六娘的不是,還望姑父恕罪。”
瑞陽王也不好跟個小輩計較,目光掠過衛諺,想到衛諺也跟着出去了,他心裏便有些不痛快。
說來瑞陽王也是個講究格調的好色之徒,所以一直多加保養,才保證了俊秀的面貌和儒雅的風度,為的就是在美人面前保持吸引力。所以他心底隐隐介懷自己的年齡,縱然他覺着沈遲意蹦跶不出他手心,但瞧見沈遲意和自己年少俊美的兒子一道出去,心底還是難免有些不愉。
要不是他突然惡疾加重,這時候早享用過美人了,何至于一拖再拖?
他似要證明什麽,忽對着沈遲意笑了笑:“我昨日碰巧得了李思訓所畫的《群山茂林》,我想你是愛畫之人,本想今兒下午贈予你,誰知你下午不在,現在予你也是一樣的。”
他說完便命人取來那副《群山茂林》,當着衛諺的面要遞給沈遲意。
李思訓的畫價值萬金,而且基本有價無市,沈遲意忙道:“無功不受祿,我怎敢受如此厚禮?”
瑞陽王又瞧了衛諺一眼,着意溫柔道:“你上回幫了本王大忙,而且千裏馬也要伯樂相配,你是懂畫惜畫之人,這畫贈你正合适。”
他既這般說了,沈遲意也只得收下,轉身告退。
衛諺目光不着痕跡地從那畫軸掠過,不屑地輕瞥了下嘴角。
沈遲意捧着畫軸回屋才覺出味兒來,一邊是衛諺對她過度關注,一邊是瑞陽王莫名其妙地贈她厚禮…這父子倆不對勁啊?
正在沈遲意走神的時候,這些日子一直專注于嗑瓜子閑聊的趙嬷嬷走了過來,敷衍地對她行了個禮:“小姐?”
沈遲意擡了擡眼皮,趙嬷嬷壓低聲音:“李通判想見您。”
李钰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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