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衛諺眸光莫名變得深邃起來,又重複了一遍:“你當真要和我同去?”

沈遲意不願放過這個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這等事我豈會戲言?”

衛諺沉默片刻,神色突然冷淡下來:“好。”他頓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我會和父王言明,你後日早些準備吧。”

沈遲意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答應了,心中微松,難得露出點笑來:“多謝世子。”

衛諺沒說話,直接拍馬出了王府。

沈遲意慢慢踱回自己住的雲影閣,掩好了門窗,确認了四下無人,她才喚來了趙嬷嬷:“告訴你們李通判,衛諺後日要去沈府搜查,若要動手,明日便是最好的機會。”

趙嬷嬷愣了下,神色一喜:“可當真。”

沈遲意不耐道:“我騙你做什麽?”

趙嬷嬷眼珠子轉了轉:“姑娘說的是。”

沈遲意眼瞧她急匆匆走了,嘲諷地低笑了聲,又捏了捏眉心,把接下來的計劃斟酌片刻,确定無失之後,這才躺下睡了。

後日早晨,沈遲意為了出行方便,特意換了身男裝,便是不施粉黛,也顯得風流翩然,俨然濁世佳公子。

衛諺這人就特別沒憐香惜玉之心,瞧也沒瞧她打扮一眼,拽着她的肩膀就要把她往馬鞍裏塞。

沈遲意可是受夠了跟他騎馬,忙後退一步:“不勞世子費心,我坐馬車便可。”

衛諺嘁了聲,倒也沒多說什麽,又命人牽了輛寬敞的馬車出來。

沈遲意利落地上了馬車,這一路心情難免有些複雜,沈家原本也在高門貴地住的東街,離瑞陽王府并不遠,等到了沈府,她才發現大門上已貼了封條,現下已是門可羅雀,偶有行人經過,也是縮着膀子匆匆繞開此地,生怕沾了一點晦氣似的。

她凝眸注目了會兒,發現衛諺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她才回過神來:“進去吧。”

衛諺便命人拆下封條,兩人并肩走進去,他這等身份,自是不用親自動手搜府,兩人便繞過垂花門往前走。

沈府現在由巡撫那邊派差役重重把守着,尋常人不得随意出入,衛諺跟負責把守這裏的差役打了聲招呼,差役便開了二門迎他們一行人進去。

其實沈府也沒什麽可搜的,之前抄家問罪的時候已經被搜羅過一遍了,現在府裏略值錢些的擺件陳設都被搜刮走,連涼亭上的獸首,湖邊的花草,花園裏養的鶴兒鹿兒都沒放過,現在偌大府邸空空蕩蕩,更顯得凄清,實在沒什麽看頭。

衛諺卻看得津津有味,說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認真地看沈府,想到這裏是沈遲意這等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他不免覺着有些奇妙,想看看什麽樣的山水寶地才能養育出這個心眼又多又小的小丫頭。

雖然他不信任沈遲意,但現在除了她見過一次李钰之外,也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她欲對王府不利,所以兩人面兒上倒還過得去,他甚至有心思點評幾句,指着小花園裏壞了的秋千道:“那秋千是你的?”

沈遲意心不在焉地嗯了聲,衛諺又指了指秋千旁歪倒的小木馬和被踩的看不出原型的風筝:“這些也是你的?”

沈遲意臉色頓時有點不自在,毫不客氣地道:“關你什麽事。”

衛諺不知為何,腦補出了沈遲意蕩秋千騎小木馬的樣子,噗的笑出了聲:“你現在還尿床嗎?沈遲意小朋友?”

沈遲意臉頓時拉了下來,轉身要走人。

衛諺越想越覺着有意思,捏了捏下巴,叫住她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閨房是哪一間?”

沈遲意皺眉警惕:“你問這個幹什麽?”

衛諺一臉理所當然:“既然是來搜府的,自然得挨個搜徹底,你人既然在這兒,當然是先從你的房間開始搜證了。”

反正她的房間又沒什麽私密的物件,沈遲意也沒再推托,掃了他一眼,帶着一行人往後走去。

沈遲意的閨房現在就剩空蕩蕩的一間屋子,連床褥都被人搬走了,衛諺環視一圈,有少許失望:“搜吧。”

雖然屋裏現在什麽都沒有,但到底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眼看着烏泱泱一幫人湧進來,沈遲意面上有些不愉,衛諺這時出聲道:“罷了,你們先退出去,本世子親自來搜。”

衛諺出身尊貴,沒想到搜查問案也是一把好手,他沿着房間的邊角線屈指輕敲,牆壁的每一處都沒放過,地上的每塊磚也細細踩過一遍。

不過大約是沈遲意常用熏香的緣故,這屋子雖然空了許久,但牆壁地板上依然浸染着絲絲縷縷的香氣,跟她身上的香氣有些相似,讓人莫名的心思浮動。

他聞着聞着便有些出神,不由瞧了沈遲意一眼,她此時已經有些倦怠,掩唇打了個哈欠,眸中浮現薄薄一層水霧,嘴裏輕輕地‘啊’了聲。

衛諺發現自己走神走的更厲害了,略微惱怒地道:“你不準打哈欠。”打哈欠打的這麽勾人做什麽。

沈遲意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作為報複,她擋着他的面又連打了三五個哈欠。

衛諺:“…”

他往前進了一步,足見動了動,腳下一塊青磚便松動了,他看了沈遲意一眼:“你藏了什麽寶貝?”

沈遲意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不免愣了下,衛諺足尖一挑,就把那處松動的青磚踢開,露出底下埋着的一方精致紅木匣子。

她這才想起來什麽,忙喊了聲:“別打開…”

可是這時候已經來不及,衛諺挑開搭扣,挑眉道:“這是什麽?”

裏面放着一把琵琶金梳和一縷燒焦的青絲,金梳被摩挲的光亮潤滑,顯然是主人愛不釋手的物件。

金梳就是是衛諺派人送給沈遲意的頭個生辰禮,沈遲意愛的不成,又怕被下人不慎磕碰了,就剪下一縷青絲,和琵琶梳一并放在床底,隐約透着‘結發為夫妻’的意思,一點女孩子的癡心思罷了。

在原書裏,沈遲意求助被羞辱之後,回來便燒了這把青絲,後面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又把金梳帶回了身邊,所以她死的時候才會握着這柄梳子。

衛諺信手取出金梳把玩:“你把這玩意放在床底下幹什麽?又不是多貴重的物件。”

沈遲意在他取出來的那一刻,本來以為要面臨社會性死亡,想到他可能會問‘我給你的梳子你這般珍藏?’或者‘想不到你傾慕我至此,連我送的梳子都舍不得用’之類的怪話,沒想到他竟一副不認得的樣子。

她瞧他這般,反而想試探一句:“世子不認得這梳子嗎?”

衛諺隐隐覺着眼熟,但又想不起來,輕嗤了聲:“你們女人用的玩意,我怎麽可能會認得?”

果然…沈遲意一時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替原主難過,她心心念念奉若珍寶的東西,原來在他心裏一點印象都沒有。

“世子說的也是。”她縱然對衛諺無意,這時候心緒也受了原身影響,有些低沉:“我想去更衣,世子先搜着吧。”

更衣是如廁的委婉說法,衛諺颔首讓她走了,他目光又落在匣子裏燒焦的青絲上,眉間帶了思量之色。

沈遲意是個頗在意容貌的人,每根頭發絲都保養的精致,她是出于什麽原因,懷着怎樣的心情,才會毀了這縷青絲?

衛諺輕蹙了下眉。

……

沈遲意去如廁的地方晃了一圈,正要出去,一個人影又晃了進來。

人影見她面有驚色,忙開口道:“我是李通判的人。”

瞧這人打扮,應當是負責看守沈府的差役,沈遲意定了定神:“李钰有辦法了?”

這人低聲道:“這是大好的機會,沈姑娘若不趁他在沈府取走牙牌,等他回了王府,沈姑娘那時候想要再取,就難如登天了。”

沈遲意冷笑:“你們李通判是不是腦子不正常?衛諺這麽一個大活人,我怎麽從他身上取牙牌?”

這人聲音更低:“李通判為您備了一瓶‘無憂春’,可使人昏迷幾刻的功夫,醒來之後什麽都不會記得,這藥可溶于水,也可燃于香燭之間。”他頓了下:“您得手之後,我會在東府放一把火轉移他的注意力,李通判用牙牌見完沈大公子之後就會歸還,如此,衛諺也覺察不到牙牌丢失,便可天衣無縫。”

他把一個拇指大小的圓肚瓶遞給沈遲意,裏面裝的正是‘無憂春’:“這就給世子準備的藥,此事能不能成,全看沈姑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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