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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見沈遲意不語,忍不住加重了聲音:“沈姑娘難道不想救你長兄了嗎?衛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那些個手段,就是以酷刑著稱的诏獄都要膽寒,沈姑娘就不怕他把那些刑罰用到你長兄身上?”
他沉聲道:“晚一日救你長兄,他就要多遭一日的罪,你們兄妹二人流着同樣的血,你于心何忍?”
沈遲意垂下頭,臉上微露嘲弄,不過這人沒有瞧見。
她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神色已經變成了擔憂凄惶,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手指微顫地接過那個小瓶。
來人面上一松:“這瓶無憂春色味極淺,可藏于指甲或是首飾裏。”他再次強調:“這藥可燃于香燭,溶于茶水,可惜衛諺的衣食查的極嚴,我們根本插不進去人手,只有靠沈姑娘了。”
沈遲意深吸了口氣,颔首:“我知道了。”她輕聲道:“我得手之後,該怎麽通知你?”
來人笑了下:“這個不必沈姑娘操心,通判留在沈府裏的差役不止我一個,只要你要了燃起香燭要了茶水,就代表你開始動手了,我們自然會進行下一步。”
沈遲意垂下眼眸,神色有些恍惚,半晌才輕輕‘嗯’了聲。
來人這才放心出去了,沈遲意等他徹底走了,臉上緊張凄惶的神色一收,面上浮現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她沒急着去找衛諺,帶着那瓶無憂春去了不遠處隐蔽的園子,然後才慢慢折返回去。
衛諺帶來的親衛正在沈府四下搜尋,衛諺卻還在她的閨房裏,他昨晚上熬夜處理公文,這時候大概是有些乏了,便命底下人擡了一張躺椅擱進來,他慵懶地斜靠椅背,一頁一頁地認真翻閱。
他從小生活的決定了他在陌生的環境裏一定會充滿警覺,很難保持這樣輕松的姿态,但稀罕的是,他在沈遲意閨房卻呆的十分穩當,一雙長腿微微蜷起,長眉都舒展開來。
沈遲意一回來,瞧見他這般堂而皇之霸占她曾經閨房,不由輕哼了聲。她推開窗子,現在是隆冬,天黑的早,這時候天色已經暗沉下來。
她沉吟道:“這府一時半會兒搜不完,把燭火先點起來吧。”
衛諺瞥了她一眼,命人送了幾只蠟燭進來。
沈遲意接過,把幾只蠟燭插在了屋內的四個燭臺上,又着意用指甲撥了撥燭火。
燭焰跳躍了幾下,衛諺瞧了眼她明顯有些多餘的動作,不由眯了眯眼。
沈遲意等燭火将屋內映的通明,才又轉向衛諺:“天兒太冷了,我想要一杯熱茶,不知世子可允?”
衛諺往後仰倒,神色慵懶:“要吧,幫我也要上一盞。”
沈遲意對着屋外侍衛囑咐兩句,侍衛很快碰了一壺熱茶回來,她親手倒了兩盞出來,小指不經意地摩挲茶盞邊緣,把這盞遞給衛諺:“世子請用。”
衛諺瞧着她不經意的小動作,不由眯了眯眼,伸手想要取茶盞,手指卻滑了一下,這盞熱茶便打翻在了地上。
他眼睛瞧着沈遲意,慢慢道:“這盞翻了,可如何是好?”
沈遲意愣了下,很快接口:“這有何難?我再給世子倒一盞。”
衛諺眼底掠過不易覺察的冷意,沈遲意又倒了一盞熱茶遞給他:“世子請用。”
衛諺揚了下唇角,眉間帶了譏诮之意,他這回倒是沒再打翻茶盞,痛快地把熱茶喝了。
他喝完茶不久,似乎覺着有些倦了,以手背抵唇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好困,這是安神茶?”
沈遲意微怔:“就是普通的茶湯,你…”
她話還沒說完,衛諺就已經合上了眼睛,很快,外面的護衛就走進來,給他身上搭了一條薄毯。
沈遲意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睡了,看他一副睡美人的姿态,不由愣了愣。
盡管沈遲意心裏依然煩他,但也不得不承認衛諺絕對擔得起花容月貌四個字,這麽安靜睡着也跟往日欠捶的樣子截然相反,多了幾分沉靜天真——衛諺大概就是那種靜态遠比動态欣賞起來順眼的美人。
她突然露出猶豫神色,眸光忽然落到他腰間的蹀躞上,這種佩飾魏晉時傳入中原,形似皮帶,上面有多個小孔,不光能做束腰,還能在小孔上懸挂匕首短劍腰牌等佩飾,她掃了一眼過去,目光忽然頓了頓——就在蹀躞第五孔的位置,便懸挂着一個半寸來長的牙牌。
沈遲意凝眸瞧了會兒,忽然伸手探向他腰際,既像是要推醒他,又像是要在他腰間取什麽東西。
就在這時,衛諺于睡夢中翻了個身,她手掌輕輕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雖然手掌下的肌肉結實富有彈性,腰線分明,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但沈遲意半點旖旎的念頭都沒有,她悄悄抽出手掌,指尖還沒徹底脫離那篇溫熱的肌膚,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捏住她的手腕。
頭頂傳來一聲嗤笑:“好玩嗎?”聲音清晰,帶着戲谑,哪還有半分睡意?
衛諺見她不答,哼笑着又問了句:“想幹什麽?”
沈遲意在這一剎那有些緊張,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世子…”她很快編了一個理由,認真地道:“你的腰好細。”
衛諺:“…”
他嘴巴張了又閉,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人調戲了。
他意識到這個事實,沉默了一瞬,突然啧了聲:“臭流氓。”
沈遲意:“…”
衛諺這個被惡霸調戲的嬌羞少女的畫風還真是充滿了違和,她有些讪然地想要抽回手,衛諺卻牢牢攥着她的手,紋絲不動。
沈遲意微驚:“世子?”
衛諺執起她的手,放到眼前仔細端詳,嘴上悠然道:“我在軍營中的時候,遇到過不少刺客,很多女刺客□□于指甲縫隙內,這樣不光便于下毒,且不易被人發現…”
他鼻翼翕動,一股溫熱的氣流撲在沈遲意指尖,她心中微跳:“世子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那些女刺客大都相貌不差,我突然發現…”衛諺停頓了一下,笑看着她:“你長得也還湊合。”
沈遲意正要說話,外面護衛忽然匆匆報道:“世子,西院着火了!”
沈遲意意識到是那些人已經開始動手了,她抿了抿唇,望向西院方向,那裏已經燃起沖天火光。
衛諺面兒上不見驚色,撂開沈遲意的手,起身道:“走吧,帶你看個好玩的。”
沈遲意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一言不發地跟着他往西府走。
西府的場景出乎沈遲意意料,她本來以為這幫人為了引開衛諺注意力,放起火來定然會不餘遺力,沒想到這才短短幾刻的功夫,火情竟似被控制住了一般。
接下來,更讓她心驚的一幕出現了,方才來給她傳話的差役和幾個縱火者被五花大綁,直接押了上來。
周钊向衛諺抱拳行禮:“世子,火就是這幾人放的,不若把他們帶下去嚴加拷問。”
衛諺還沒答話,傳話的差役已經大喊起來:“冤枉啊,世子冤枉啊!”
他忽然惡狠狠地看向沈遲意:“是她,是這姓沈的讓我們放的火,小人一時豬油蒙了心,收下她的財物,這才,這才跑去西府放火。”
這人倒也算機靈,他是李钰培養的死士,他為了掩蓋李钰的謀算,自然得把罪責全扣在沈遲意身上。
沈遲意不由笑了聲:“我為什麽要讓你放火燒沈府?”
這人答的極快,顯然是早就想好一旦失敗,就把沈遲意推出來當替罪羊:“定是西府有什麽罪證,她不欲讓我們知道,所以才讓我放火燒了西府!”
他又轉向衛諺,砰砰磕頭:“世子明鑒,小人糊塗受賄,還望…”
衛諺極清晰地嗤了聲,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他笑了下:“我還以為你能編出有意思點的謊話,這才沒割了你的頭,真是無趣。”他瞥了眼沈遲意,笑悠悠道:“前日,沈五去見了你們主子,也就是李钰,我說的可對?”
沈遲意眼皮子跳了跳。
這人臉色大變,衛諺以看人驚慌失措為樂,怡然道:“李钰是個自認為精明的蠢貨,以沈五的兄長為餌,讓她從我這裏偷取牙牌,今兒沈遲意和我一來沈府,你們就給了她一份好藥,讓她動手對我下藥,她下了藥之後,你們收到信兒,便在西府放火,為了引開我的注意力,我說的可對?”
字字句句都說中了,仿佛他們謀劃這些的時候,衛諺就在旁聽着,這人一下子面如死灰,委頓在地上。
沈遲意也想到了什麽,臉色跟着變了:“你是故意…”
衛諺根本就是故意設計的!他故意讓她知道他今日要來搜查沈府,還特地把她帶上,在李钰死士給了她忘憂春之後,他又給她創造下藥的機會條件,甚至在喝下那盞茶之後假裝昏迷,就是為了把所有人引出來,一網打盡!
這等心機能耐!
衛諺偏頭看她:“喲,反應過來了。”他忽然向前跨了一步,欺身挨近了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誰給你的膽子敢給我下藥的?”
本來敵我兩方,你算計我我算計你都很正常,他以往也沒什麽可怒的,随手處理掉就是了,偏偏沈遲意給他遞來那盞茶的時候,他心裏居然泛起一股怒意。
他神色不善:“在打翻第一盞茶的時候,我已經給過你機會,若你那時候收手,我可以暫且饒過你,沒想到你還不死心?”
沈遲意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我确實去見過李钰,這人也真的給我了一瓶藥,但那藥我沒用,我拿去扔了,給你的兩盞茶,都是無毒的。”
衛諺差點笑了:“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指尖輕敲眉心,似在自語:“只能罰的更重些了…”
沈遲意也知道自己種種行跡着實可疑,但她自有緣由,也并不懼怕:“世子若是不信,可以請人來搜身。”
周钊緊接着道:“我這就命人叫個軍婆…”
“不用。”衛諺看着她昂然神色,微嗤了聲:“我親自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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