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衛諺怔在了原地,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甚至挑着眉重複:“你讓…我跪你?”

不得不說,他真是在沈遲意跟前體會了太多第一次,第一次被人逼着叫小娘,第一次被人調戲,第一次挨巴掌,現在還要來第一次罰跪,還挺…新鮮的。

沈遲意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舅夫人言辭間屢屢冒犯王府和王爺,我罰她們的跪是為了王府顏面,便是回禀到王爺面前,我也有理,若世子胳膊肘向外拐…”她輕哼了聲:“自然得一道受罰。”

她倒是有心讓衛諺跪她,可惜衛諺自己跪下是不可能了,在場也沒人敢下這個手,這話不過是為了堵衛諺的嘴,免得他阻攔自己給薛家人點顏色。

衛諺慢慢重複了一遍:“受…罰?”

他兩個字說的慢極了,似乎在等沈遲意反駁,不過她只是微擡下巴看了他一眼,又淡淡調開視線。

薛伯母和薛素衣也齊齊吓了一跳,想不到這沈遲意竟是個瘋的,衛諺長這麽大除了天地祖宗和聖上,他跪過誰啊?

兩人一驚之後,很快就回過味來,薛伯母更是殷切看向衛諺:“阿諺,這賤婢無法無天,如今還和王爺成婚,就仗着側妃的名號恣意妄為,你可得為我和你表妹讨回公道啊!”

這話說的倒是頗有聲勢,可惜她現在還跪在地上,氣勢難免弱了。

衛諺剛回過神來,就不得不幫她舅母捋一捋邏輯:“她為何能罰的了舅母的跪?”

薛伯母恨的咬牙切齒:“還是仗着自己馬上要當王府側妃,不然王府哪有她狂吠的地兒?!”

衛諺便繼續問道:“她為何馬上要成為王府側妃?”

薛伯母咬着牙根:“那自然是因為…”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悟了。

要不是他們一家自己作死,為了幫薛素衣掃平障礙,昨個兒急吼吼地把沈遲意設計成王府側妃,今兒這小蹄子敢在自己面前這般嚣張嗎?!

薛伯母瞠目結舌,沈遲意差點沒笑出聲來。

衛諺雖說不當人,但邏輯上可比薛家這起子人強了百倍不止。在這點上,她也不擔心衛諺會護着薛家人,畢竟衛諺自己也不想讓她成為王府側妃,薛家人這般算計,簡直是跟衛諺作對。

薛大伯忍不住道:“難道就由你舅母表妹這般跪着?”

衛諺捏了捏眉心:“她馬上要給父王為側妃,論身份,她是從二品,舅母表妹只是白身,論輩分,她還在我之上…”他略帶戲谑地掃了沈遲意一眼:“我可怕她罰我跪呢。”

在這點上,他倒是難得和沈遲意保持了一致,他從不介意給自己外家一些優待,但薛家人貿然插手王府之事,在瑞陽王納沈遲意為側妃這件事上推波助瀾,日後還不知會招來什麽樣的麻煩,這已是踩了他的底線,他倒也樂得讓沈遲意給他們些教訓。

衛諺這話一出,薛家三口人齊齊傻了眼,他們敢在王府橫行霸道,全靠衛諺兜着,現在衛諺袖手旁觀,他們都不知所措起來。

現在正是大冬天的,薛伯母和薛素衣跪在地上,覺着一股一股冷意鑽進了骨頭縫裏,更別提雲影閣一堆奴才侍婢看着,兩人簡直羞臊到無地自容。

薛素衣咬了咬下唇,忽然嘤咛了一聲,雙眼一翻,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院裏霎時又亂做一團,衛諺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遲意一眼。

這是心疼了?沈遲意雙手攏在袖管裏,掐指數着時間,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她才大方地一揮手:“成了,把舅夫人和薛姑娘扶回去吧。”她懶洋洋地訓誡道:“以後說話注意分寸,舅夫人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莫要鬧的自己難看。”

她提高了聲音:“聽到了沒?!”

薛伯母也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居然叫一個小姑娘給拿住了,恨的咬碎一口銀牙,還不得不低低答了一個:“是。”

衛諺雖有意讓薛家人吃個教訓,但也不好真讓薛家老小在王府裏出什麽事,便跟着去安置二人了。

薛素衣進了暖閣才悠悠轉醒,她醒來之後一個字也不說,只扯着衛諺的袖子,撲簌撲簌地掉眼淚,當真是嬌弱堪憐。

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時候什麽都不說,反而比直接告狀強。

衛諺捏了捏眉心:“你好生休息吧。”

他心裏不免啧了聲,若薛素衣覺着委屈,方才就該一腳踹回來了,在這兒哭哭啼啼,難道打算把沈遲意淹死嗎?

薛素衣咬了咬唇瓣:“今兒都是我的不是,表哥別怪沈姐姐,我…”

衛諺心中有事,也沒打算摻和女子之前的鬥氣使性,随意嗯了聲:“知道了,我不怪她。”

薛素衣:“…”

衛諺命人請來了大夫,自己便動身出去了。

他到雲影閣的時候,沈遲意已經命人打掃過了院子,她正在屋裏用飯,面前的四個小碟兒都幹幹淨淨,手邊的點心也只剩了小半。

衛諺啧了聲,微有嘲弄:“你還挺能吃。”

要擱在往日,沈遲意早頂一句‘吃你家大米了?’,但轉念一想,這可不就是他家大米嗎?她暗暗翻了個白眼,随口道:“世子可用過早膳?”

她就是客套一句,不料衛諺居然在她對面坐下:“未曾,既然你誠心誠意請我,我就勉為其難地在你這兒用些。”

沈遲意冷哼了聲,看着下人慢慢擺上另一份餐具,她才問道:“世子有什麽事?”她忽的一撇嘴,嘲諷道:“可是為你的薛表妹撐腰來了?”

衛諺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泰然自若地夾了筷子麻油拌熏肉絲:“撐腰?難道我也給你一巴掌?”他打量沈遲意的小身板一眼:“你也得受得住才成。”

他說完這句,擡手把屋裏服侍的人打發了出去,轉眼屋裏就剩下二人:“我有樁事要問你。”

他撂下筷子,走到沈遲意身畔,眸光意味不明:“你知道我父王這人,身邊美人不斷,他寵幸哪個美人,從沒有超過三個月的,現在他後院的姬妾如雲,多是寵愛幾回之後就撩開手,對吧?”

沈遲意隐約猜到他想說什麽,也擱下筷子:“知道。”

衛諺嘲弄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他向來輕賤女子,只把女子當做玩物的,對吧?”

沈遲意一手撐着下巴:“知道。”

衛諺滿意地點了點頭:“所以…”他微擡下巴,話風急轉:“你跟了他,不若跟我,如何?”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裏并無暧昧動情,有的只是思慮探究,以及一抹道不明的較量意味。

……

薛家人本想找瑞陽王告狀,不過今日二王子衛詢歸府,瑞陽王自然是挂心自己兒子,壓根無心過問薛家那點閑事,淡淡回一句‘知道了’,便把兩人打發走了。

他等了小半個時辰,衛詢終于帶着一身風塵進了主院,叩拜行禮:“給父王請安。”他拍了拍手,命下人取出早就備下的補品:“這半年兒子一直未能在父王身邊盡孝,所幸這一路游歷,尋到不少綿延益壽的補品,只盼着父王身體康健,福壽綿長。”

衛詢不過十七八歲,身量修長,外披着一件銀白鬥篷,跟襯的他如瑤臺玉樹,他眉眼和衛諺有些相似,只不過同樣的鳳眼,長在衛諺臉上是豔麗霸道,長在他臉上便似缱绻多情,雖不及衛諺奪目,卻也是一等一的玉郎了。

瑞陽王往常從衛諺嘴裏就聽不到一句人話,見衛詢這般體貼,心下舒暢,命人給衛詢端上熱湯熱茶:“你有這個心就好,何必千裏迢迢帶這些外物?”他想到衛諺,不免哼了聲:“早就跟你大哥說你今日要回來,結果他又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衛詢接過茶盞,在一側落座,抿唇輕笑一聲:“長兄事忙,一時忘了也是有的。”

瑞陽王聽罷,果然更怒:“什麽事兒能比你這個親弟弟還重要?!這混賬東西,上不敬父王,下不悌兄弟,孽障!”

衛詢笑一笑,不再拱火,轉了話頭:“我一回王府,便見上下都在忙碌,王府要有喜事了嗎?”他神色一動:“難道大哥…”

瑞陽王擺了擺手:“休要管他,這喜事與他無關。”他想到沈遲意,面上含笑:“年後我要納一位側妃。”

衛詢也熟知父親秉性,毫不意外:“不知是哪家女郎?”納側妃不算小事了。

瑞陽王笑意更深:“沈家五姑娘。”

衛詢握着茶盞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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