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馮蘅的假面

背着工具,跟着啞一,兩人朝莫言工作的地方走去,由于時間還多,倒是也不着急,便就這麽不緊不慢的走着,不到半個時辰便能遠遠的看見黃藥師居住的院落了。

啞一停了下來,擡手指着院子後面大片的桃林向莫言示意。

莫言随着啞一的比劃望過去,打量着不見邊際的茂密桃林,突然覺得他的人生極其灰暗,他有些難以置信,懷着僥幸的心裏小心的比了一個範圍,那已經讓他覺得極其繁重了,然而啞一接下來的舉動讓他崩潰。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樂了起來,發出粗啞模糊的‘嗬嗬’聲,徹底破壞了他陰柔的相貌,直聽得莫言不舒服的皺了皺眉。接着他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好戲般的瞟了莫言一眼,便用雙臂比了一個大大的鈍角,莫言發誓,他在啞一潑墨般的黑瞳中看見了一句毫不留情的嘲諷。

‘別做夢了,那一片都是你的工作。’

艱澀的咽了咽口水,莫言別無選擇,哪怕他以前是特種兵裏出類拔萃的鐵血隊長,但是對于那些高來高去的大俠們,他只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好吧,也許他原本也算是個高手,但現在這個正在摸索武學一途的莫言牌啞七,就絕對是個普通人無疑了。

而對于他現在的頂頭boss黃藥師來說,他就更沒有地位了。作為一個沒有任何權利的啞仆,難道他還想着要讨價還價不成?

只不過,遠遠的瞭望了一下不見邊際的各色桃樹,他覺得也許他真的應該找機會和黃藥師談談,至少讓他多捉些啞仆回來!雖然連他自己都不覺得黃藥師會纡尊降貴的和他談論這些……

啞一早就走了,在他嘲笑完莫言的天真之後,畢竟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不過走之前倒是大發慈悲的告訴了他,這種工作只是看着繁重,其實真正要做的事情并不多,除了掃青石板上飄落的桃葉,只需把枯萎的桃枝折斷收走便好。

當然這些毫無疑問是啞一寫在地上告訴他的。

知道了這些,莫言方才松了口氣,不過雖說任務不多,可仔細算來也不算輕松,還是早早的開始比較好。

從斜挎着的竹筐裏取出一把小斧子插在腰間,再拿出掃帚,莫言便把竹筐雙肩背在身後,撸起袖子幹了起來。

撿起地上又一節斷掉的桃枝,莫言随手向後扔進竹筐裏,大概是處在海島上,總是會有海風吹過,所以斷掉的枯枝并不少,甚至還有些新枝也被吹斷,掉了下來。不到一個時辰,莫言的竹筐便半滿了。随意拿袖子擦了把汗,颠了颠雙肩的重量,好在他身體強壯,以前也習慣了負重跑,是以并不覺得累。

約莫到了九點,太陽也升了起來,雖然天氣本來不熱,但不停的勞作下來也使他出了一層薄汗。

莫言這時候才體會到做古人是多麽的坑爹!

若是以前,熱了脫衣服就好,大夏天光膀子的漢子不知道有多少,可是現在,別說光膀子了,他要是敢把外衣脫掉,露出裏衣,保不準就有人跑出來罵他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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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昨天曲靈風看向他的怪異眼神,莫言咬了咬牙,無法,只得把沒膝的短袍翻起來,別在腰間,這樣還能涼快一點。

用手扇了扇風,莫言低頭繼續清掃,不過說實話他最想幹的是把裏褲外面的麻褲脫掉,這種穿了兩條褲子的憋悶感,實在是讓他吃不消。

轉眼桃林清理了大半,看看天色差不多到了中午,肚子一陣的咕咕聲告訴他,他得快點進食了。

四處看看,不遠處便是一個涼亭,建在一叢粉紅的桃花後面,他還記得昨天曲靈風帶他熟悉路線的時候見過這兒,過了涼亭不久就是海邊,他這一天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把竹筐随意放到地上,莫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從懷裏掏出兩個冷饅頭,就着葫蘆裏的水吃了起來。

然而還沒吃完,莫言卻突然察覺到了一簇目光正盯着自己,不說武功這種玄妙的東西,單是他以前接受過的特種兵訓練,都能讓他第一時間發現那道目光,目光的主人似乎并沒有想要隐藏,就那麽大喇喇的注視着他,倒叫他卸去了緊張。

若無其事的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又喝了點水,莫言這才擡起頭,扭頭看向視線的主人。

淺綠色衣裙的美麗女人正睜着一雙盈盈的水目,看向莫言。

莫言微微皺眉,那不是黃藥師的老婆嗎?

他想要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誰并不難,記得這整個桃花島上的女人除了梅超風,就只剩下島主夫人馮蘅了。他可不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水一般的女子會是那個練了九陰白骨爪瞎了眼的老太婆。當然,最重要的是昨天他才見過這個女子,就站在黃藥師的身邊,囫囵的瞄過一眼,雖然他當時因為躲避黃藥師的目光并沒有看的仔細,但他依舊能夠認出來,這人定是馮蘅無疑。

然而莫言并沒有為自己見到這個傳說中古靈精怪的俏黃蓉生身的母親有哪怕一絲的欣喜,因為這個被描繪的婉約聰慧的女子,正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向自己。

“真是粗鄙,果然這些個武林中人就是沒規沒矩,養的下人連見到主母都不知道行禮的嗎?”刻意壓低的嘟囔聲也無法掩飾她語言的尖刻,這句破壞了她美麗溫婉的面龐的話,從女子嘟起的粉潤櫻唇中瀉出,而她看向莫言的目光就像在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他之前見的馮蘅雖然沒有正眼看他,卻絕對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女人,是因為自己現在不能說話,揭露不了她的真面目嗎?

一瞬間所有的好心情全都消失殆盡,就算前幾天被黃藥師漠視都沒有這麽憤怒過!還能記得黃藥師對他的漠視,然而那時的他只是有些不甘,有些氣憤,甚至再多一點,覺得黃藥師讓自己丢了臉,受了侮辱,然而他的心裏其實明白,黃藥師并不是有意那般折辱自己,只不過是因為站的位置太高,所以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他只是單純的無視而已。

可馮蘅不同,她是真的在表露厭惡、鄙視!

冷肅了面容,莫言緊了緊攥着的拳頭,他不能理解,黃藥師那般豐神俊朗的人,深愛的妻子怎麽會是這麽一個尖利刻薄的女子。

他不相信射雕英雄傳裏那個獲得了衆人好感的黃蓉,會是這麽一個女人生下的。但怒歸怒,莫言卻并沒有想做些什麽,一是他的道德觀讓他沒辦法對一個孕婦做些什麽,另一個是卻是提防着原著中那個愛妻如命的黃藥師。

然而馮蘅并不知道這些,她只看見了莫言漲紅的臉,和緊攥着不住顫抖的拳,警覺的撫着并未顯形的肚子,她向後退了一大步。畢竟曾經是個惡名昭彰的大惡人,她可不敢和他硬碰硬。

“你想做什麽?”

後退了一步之後,馮蘅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複又鎮定了下來,“怎麽,想要迫不及待的嘗嘗附骨針的滋味了?”

附骨針?

再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看馮蘅有恃無恐的樣子,恐怕這所謂的附骨針足以讓人生不如死啊。所以她才用這個威脅自己嗎?在這麽短的時間就能鎮定下來并且抓住敵人的痛處,這個馮蘅果然聰明,只不過心胸實在是有些小罷了。

明知道這個馮蘅的結局,他又何苦和這麽一個注定早死的女人死磕呢?完全沒有必要!

拍拍手上的饅頭渣,莫言站起身,背上竹筐走出了涼亭,再也沒有分給馮蘅一眼。

在莫言經過的時候,吓得一退,複又在涼亭階上站穩,看着那個啞仆走遠,馮蘅心中憤憤,她本是正經的巡撫嫡女,因着自己過目不忘的本領在家中備受寵愛,其實這本會養出一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可馮蘅卻又有不同。

蓋是因為馮家家主的妻妾成群,馮父作為朝廷的二品大員,自是賢妻美妾,齊人之福,當然這只是他認為的。女人多了,争奪的又都是同一個男人,自然暗中的紛争、勾心鬥角便接踵而來。

而那馮母便是宅鬥中的翹楚,讓馮父年近五十,阖府只有她生出來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那幫子小妾只不過有一個僥幸留得一個蠢笨的庶女,其餘皆是一無所出,直教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心機。

馮母最為成功第一點是,這麽多年來,馮父竟然一點沒有懷疑過他,三十年如一日的對其敬愛有加,可想而知其手段有多麽高明。

當然,作為她的親傳弟子,也就是她的女兒馮蘅,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馮蘅的心思手段一點也不比馮母少,只不過這母女兩個有一個不算小的分歧,那便是馮母想讓馮蘅嫁入一個鐘鳴之家,衣食無憂身份高貴,也可成為馮父的助力。但馮蘅卻厭惡透了妻妾相争的戲碼,只想着找一個真心相愛的人,過一段神仙眷侶的生活。

但不納妾的人家哪裏是那般容易找到的呢?

直到她看了那才子佳人的戲文,忽然覺得找一個文采風流的書生,一直依靠着自家父親的威名權勢,倒是可能達成這個願望,當然,馮蘅也是真的喜歡那些風度翩翩的才子。

直到遇見了黃藥師,那般似神若仙的人物讓她癡迷,而真正讓她淪陷的是一句話,在她問黃藥師可會納妾時,十分淡然的一句,“吾愛,只予一人。”

為了他不惜與家人決裂,頂着父母兄長厭棄的目光,跟着他來到了他的家。桃花島固然美若仙境,卻實在與她想的很是不同。

她是羨慕神仙眷侶,一生一世一雙人,然而她并不願意像真正的仙人般遠離塵嚣,她向往着外面世俗繁華的生活,和別人看向她的豔羨目光。

而其中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這島上除了藥師,竟全然是些粗鄙的武夫,不管是徒弟還是下人,都野蠻的讓她不忍直視。

想想也是,這馮蘅生于官宦之家,對武林中人的不拘小節适應不良,倒是可以理解。

只不過自此便有些後悔,然而事已至此,她已經別無選擇,這是她自己走的路,決不能讓別人笑話。對于藥師,她是真心喜歡的,所以盡量避開那些武夫,只面對豐神俊朗的藥師就好。

踏下心來和藥師共同經營一個家,憑她的手段自然有把握讓藥師一輩子愛着自己,只不過藥師生性冷淡,她苦心經營了一年,才終于有了藥師的孩子。

馮蘅斂了斂目,看着消失在視線中的莫言,咽下心中的不忿,只不過是個仆人,就像她家中那些任打任罵,去留由她的下人一般,有什麽好神氣的,她早晚有機會治他。

想起之前因為冒犯她,被她設計逼迫妄圖逃跑,最終死于藥師附骨針的兩個啞仆,馮蘅淺淺的笑了,顯得溫柔婉約。

沒錯,她不會向藥師告狀,也不會讓別的什麽人知道這件事,她知道男人的縱容很珍貴,她可不能這麽随便的就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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