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謝虞舟剛醒過來沒多久,在T327星上撞見了靳淵,對方就是用同樣的語氣和同樣的态度問了他這個問題。
沒想到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兜兜轉轉到現在,靳淵又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那時候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他失去了記憶,而現在他已經不想再做多餘的回答,靳淵現在的狀況,就算是他說出了答案,對方也未必會相信。沉溺在幻想裏的人,總會将自己所以為的東西當成是最終答案,并且為此堅定不移。
如果想要讓靳淵徹底清醒過來,只能沖破他那層黑暗哨兵的精神力封鎖,重新進入他的精神空間,想辦法将其喚醒。
謝虞舟心裏面沒有太好的主意,但這時候戰艦上的其他人已經繼續朝這邊過來,亭西他們雖然說着對于靳淵現在的狀況毫不擔心,認為謝虞舟譚野必定會在這裏走投無路,但實際上他們卻并沒有表現得像說起來的那麽從容。
他們的反應也正驗證了謝虞舟的某種猜測,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事情有變,綠舟艦隊的其他人也不會表現得這麽着急。
雖然說現在這種情況下要突破靳淵的精神屏障是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肯定有什麽辦法。
必然是有的。
綠舟海盜團的這次進攻,靳淵沒有再攔下來,他緊蹙着眉頭,似乎身體有些奇怪的不适,所以沒能夠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只看着謝虞舟和譚野被其他人圍攻,而他站在那裏,看起來更像是個發號施令者。
事實上他也的确從來都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謝虞舟根本沒有安靜的環境再去想辦法替靳淵調理精神力,向導替哨兵梳理精神力原本就是個細致的過程,所以在戰場上向導永遠都是站在後方的,但現在靳淵的問題比任何人都還要嚴重,也比任何人都需要細致地梳理,但謝虞舟卻被迫要應付這麽多的攻擊,這的确不是什麽方便的事情。
謝虞舟匆忙閃躲着,雖然靳淵的精神力反噬通過他們的精神連接不斷往他這裏傳遞而來,令他幾乎是連動作都覺得困難,但即使是這樣,謝虞舟也沒有絲毫勉強的意思,他向來已經習慣了痛楚,所以這些感受對他來說都是必要的時候可以忽略的東西。
而靳淵看着他們被圍攻的模樣,神情已經再次有了些微的變化。
亭西見狀大聲道:“快殺了他們!你應該動手殺了他們,是他們害死了你的向導!”
謝虞舟差點要因此笑出來,雖然這種時候絕對不是能夠輕松地說這些的時候,但這場景實在是滑稽得厲害。
亭西竟然說是他害死了靳淵的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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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現在在靳淵的眼裏又算是誰?
謝虞舟忍不住因此覺得好奇,他回頭看着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央的機緣,四周其他人都在戰鬥,只有他仿佛立在風雨裏最安寧的那個所在,但卻又像是在風暴中最中心的位置,他怔怔地看着謝虞舟,身後仿佛有着無數的烏雲和狂風正在彙聚,逐漸凝成令人恐慌的黑霧,逐漸吞噬所有。
縱然眼前的場景實屬可笑,但謝虞舟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想別的事情,他很清楚不能再讓靳淵繼續這樣下去,他必須要想辦法。
靳淵現在的精神屏障很難讓人侵入,那麽他只能用特殊的辦法讓靳淵的精神屏障産生瞬間的裂縫,只有這樣他才能夠讓自己的精神力進入對方的精神空間,然後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喚醒他。
可是究竟要什麽樣的刺激才能夠做到這種事情?
謝虞舟猶豫着,而就在這時候,亭西抽出了身上的武器,朝着他這方射擊而來。
她的動作太快,出手也根本讓人毫無防備,就連身側的譚野在發現之後也只來得及短促地叫了聲,甚至來不及提醒謝虞舟。
而謝虞舟雖然已經發現了她的進攻,但他卻像是因為身體的異常狀況而無法動彈,最終只能定定站在原地。
空氣似乎靜止了瞬間,而後所有人都看到,那枚子彈劃破空氣,就這樣自謝虞舟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謝虞舟胸口頓時滲出血色。
他身子微晃,接着緩緩倒下,譚野幾乎是立即甩開旁邊纏鬥的人,動作因為過大甚至失去了分寸,直接震開好幾人,接着迅速來到了謝虞舟的面前。
“你沒事?”譚野迅速扶起謝虞舟,替人止血,動作不敢有半點耽誤。
謝虞舟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胸腔處傳來的痛苦,那是種近乎撕裂的痛楚,不過那其實都算不得什麽,從靳淵那頭傳來的精神痛楚遠比□□的疼痛要劇烈許多,甚至于可以說這種□□的疼痛,反而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精神上的痛楚。
而他沒有因為自身的狀況而收回視線,他擡起頭,視線不閃不避地對上了靳淵的目光。
靳淵也正看着他,臉色怪異難看,痛楚和癫狂混在一起,他已經朝着這邊走出了幾步,大概是在剛剛發現謝虞舟中槍的時候。
他手揉着額角,喉嚨間發出了痛苦而嘶啞的聲音,聽起來竟如同野獸般,仿佛随時都将展開殺戮。
也在同時,亭西再度開口道:“殺了他們,這兩個人害死了你的向導,你還不快點殺了他們?”
靳淵此時已經再度朝着謝虞舟走了過來,右手邊白狼同時出現,同樣被染成血紅的雙眼正以危險的眼神注視着此刻因為受傷半跪在地的謝虞舟。
謝虞舟聞言冷笑起來。
亭西眯着眼睛,看向正笑出聲的謝虞舟,諷刺般道:“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難道還有什麽話想說?”
謝虞舟挑眉道:“你們認為你們可以控制得了黑暗哨兵?”
亭西根本不想與之争辯,但對上謝虞舟的眼神,她還是出了聲道:“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蟲族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控制他,對我們來說,只要他不再效力于聯邦就是最好的結果,而他将來要在聯邦掀起不管多大的風浪……這都是我們願意看到的事情。”
亭西說到最後,笑容竟然異常地甜美,看起來既危險又可怖。
然而謝虞舟卻竟然也同她一樣笑了起來,低聲說道:“是嗎?”
他雖然看起來半身染血又狼狽得厲害,甚至連站都已經站不穩,還需要譚野在旁邊扶持着才能夠好好站立,但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他看起來依然從容無比,仿佛亭西剛才所說出來的計劃不過是個無稽的笑話,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擔心的地方。
謝虞舟身上最讓人讨厭的地方大概就是這個,因為他總是能夠以一種無所謂的态度面對任何事情,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足為懼,即使他其實看起來已經毫無還手之力。
亭西冷冷道:“你這副樣子真是讓人讨厭。”
謝虞舟又笑了起來:“那真是很不好意思,還得讓你再讨厭上一段時間了。”
就在他說出這話的同時,靳淵此時已經帶着他的精神體來到了謝虞舟他們的面前。
亭
西就站在謝虞舟他們面前不遠處,手裏面的武器還在發着熱,他連頭也沒回,感知到靳淵的到來之後,語聲帶着蠱惑地說道:“殺了他們,你就可以替你的向導報仇了,你不能讓你的向導白白死去,是麽?”
靳淵沉默着,只有身上那種狂躁異常的氣息能夠讓人判斷出他現在是處于失控的瘋狂狀态中。
在亭西的催促之下,靳淵再度擡起腳步。
他步步靠近着謝虞舟和譚野,左手小心攬着懷中冰涼的軀體,右手已經緩緩從亭西那頭接過了武器。
而譚野則小心翼翼地護在謝虞舟的身邊,緊張卻又滿臉無奈地罵道:“我到底是攤上了個什麽事情,靳淵你清醒過來之後可別後悔,明明是你的向導最後卻變成我來幫你保護,不光這樣要對他出手的人還是你自己,現在我勸你要不然就別動手,你要是動了手,最好就這輩子都別醒過來。”
否則他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掐死自己。
譚野雖然嘴上是不太正經地這麽說着,但實際上動作卻半點沒有含糊,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解數,只希望等下真正跟靳淵交手起來,自己能夠輸得不要那麽難看。
即使他們以前同樣都是首席哨兵,但他還沒有自信到要跟黑暗哨兵作對。
而謝虞舟——
譚野現在心裏有點着急,他雖然護着謝虞舟,但卻因為要時刻小心靳淵的行動,所以根本不敢分心去看謝虞舟的狀況,現在身後的謝虞舟已經很久沒有再出聲,甚至連半點動靜都沒有,除了因為受傷而淺弱的呼吸,他的動靜少得可憐。
譚野到底還是忍不住在靳淵走過來之前,稍微分神用餘光瞥向了後方的謝虞舟,小聲問道:“你現在怎麽樣了?”
然而等看到謝虞舟的狀況時,他才不禁微微愣住,繼而飛快回身扶着謝虞舟道:“你怎麽回事?”
謝虞舟此時臉色因為失血過多已經完全煞白成了一片,看起來虛弱到像是一觸即碎,連氣息都虛弱到幾乎快要無法察覺。
譚野怎麽都想不到謝虞舟的狀況會嚴重到這樣,明明剛剛不久前謝虞舟還在跟亭西說話,看起來也沒有太多不适的地方,這在譚野看起來不過是輕傷的範圍內,現在怎麽會突然之間嚴重到這種程度?
譚野迅速反應過來,擡頭看向亭西:“你的武器上面究竟有什麽手腳?”
亭西眉頭微蹙,不知為何沒有立即答話。
她回頭看着此刻正在繼續往譚野和謝虞舟他們靠近的靳淵,看着被他拽在手上的武器,以及他緩緩頓住的腳步,突然之間就像是明白了什麽,迅速回身往側方躲去!
就在她躲開的同時,對面的靳淵已經放下剛才開槍的手,冷着臉對上了亭西的目光。
而到這時候,謝虞舟才像是緩緩蘇醒過來般,重新睜開眼睛笑着道:“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效果好像還不錯。”
就在剛才的那段時間裏,他終于想辦法将靳淵的神智重新喚醒。
從先前他就在想,究竟是要什麽樣的狀況,他才能夠讓靳淵的精神屏障出現瞬間的破綻,讓他能夠利用這些時間成功讓自身的精神力進入其中。
他很快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靳淵精神動搖最厲害的時候,就是他受傷的時候,靳淵向來見不得他受傷出事,即使是他現在或許已經不大清醒,他不知道這是否有用,但他覺得自己至少可以試試。
所以才有了剛才他被打中的那幕。
當然,他的嘗試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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