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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虞回府時,守門的王老頭趕緊迎了上來,“夫人總算回來了,徐嬷嬷适才讓人來大門問您好幾次了呢,可見等得急了。”
王老頭跟在一旁搭話,他們夫人性子好,對下人最是寬厚,大家都喜歡她。尤其是王老頭,去年遇上災荒,跟着流民來長安,初入長安城沖撞了權貴,差點被人打死,還是夫人使了銀錢将他們祖孫救下,又收留進府給安排了差事。夫人見他孫子年紀小又聰慧,還特地讓他跟着府中的陳先生讀書認字。為此,他心裏頗是感激。
“嬷嬷着急何事?”
沈虞一邊走一邊問他,瞥見垂花門處站着個丫鬟東張西望的,見她來了,臉色大變,立馬跑進門。
佩秋見了不屑的低嗤一聲。
等沈虞進了湘宜院,就見徐嬷嬷愁眉苦臉的站在門外。
不用想,肯定是宋姨娘跑去告狀,那人現在找她算賬來了。
她立即進入備戰狀态,昂首進門,見他卻是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本書卷。
一身月白長袍,烏發一絲不茍,玉冠高束,眉目俊朗,一如她初次在斷橋見他的那般模樣。
溫潤君子,皎皎如天上月。
可以往她最喜歡的模樣如今看來,卻是厭惡不已。
“回來了?”他擡頭看過來。
“宋姨娘找你告狀了?沒錯,是我踹的她,怎麽的?”
“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我也不想跟你吵!”
他無奈的嘆口氣,“無非就是吃了你一碗燕窩罷了,何必跟她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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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虞都要氣笑了,也不知道那個宋姨娘在他面前說了什麽,怎麽聽起來倒像是她在惹事一般?殊不知,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一個妾。
沈虞也果然笑出聲來,但不屑解釋,“裴義之,娶我之時你早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日,我沈虞不是賢淑大度之人,定會攪得你後院不得安寧,怎麽,你後悔了?”
他沒接話,反倒是問道:“聽說你今日出城了,都做了些什麽?”
沈虞看着他,不明白他整日問這些個瑣碎事情有什麽意思,她們之間早已不複往日情濃時,可以随時分享日常趣事的關系。可他卻總是不厭其煩的問這些,假裝與她恩愛的模樣,他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讓她想狠狠撕開這人的虛僞面具,看看裏頭到底裝着一顆怎樣的心。
沈虞冷笑,轉過身朝外邊吩咐道:“嬷嬷,叫人做些吃食過來,我餓了。”
随後看也不看他,徑直去了內室。
裴義之望着她倔強的背影,站了一會兒,見她根本沒有想出來挽留的意思,便無趣的出了門。
嬷嬷到門口在小丫鬟耳邊吩咐了幾句,那小丫鬟立刻跑了出去,片刻後回來低聲說道:“嬷嬷,公子朝芷瓊院的方向去了。”
正走出來準備吃飯的沈虞也聽見了,她腳步微頓,看那人還留在茶幾上的書卷,堪堪只翻了兩頁紙,心底冷嗤。
徐嬷嬷得知公子去了宋姨娘那裏,心裏嘆氣,轉身看見沈虞站在身後,又立馬收拾臉上的情緒,說道:“今晚特地讓人做了你最愛吃的龍井蝦仁,待會兒你多吃些,看你這些日子都瘦了。”
沈虞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下自己,也不知道她口中說的瘦到底指哪裏,反正她每天照鏡子都覺得自己一直這麽瘦,從來就沒胖過。
佩青在一旁幫她布菜,說道:“小姐,明軒書肆打發人來說你上次定的那些書好了,回頭您有空了過去看看。”
沈虞點頭說好,捏起勺子喝湯。
徐嬷嬷暗暗打量她神色,見她雖然面上表情不顯,但沉默的姿态蔫蔫的,就知道她适才肯定聽見那些話了。等佩青出去之後,她将房門關起來。
屋子光線瞬間暗了下來,沈虞不明何意,問道:“怎麽了?”
徐嬷嬷語重心長,“小姐剛才為何不留姑爺吃飯?他明明是想留下的。”
“為何要留他?”
“你莫犟,嬷嬷看着你長大,你心裏想什麽我都清楚得很,臉上不在意,心裏定然是想的。”
沈虞笑了,看來嬷嬷對她誤會太深,她有什麽在意的?對于那個人早就心冷了。
“我心裏沒什麽想法,總之不想見他。”
嬷嬷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就算你心裏沒什麽想法,那也總該做做樣子,你們是夫妻,哪有整日冷着臉的?你若總是這般,姑爺讨不到好,日子久了,心也就淡了,倒是便宜了宋姨娘。你是不知道,如今那宋姨娘仗着點恩寵就越發得寸進尺,我看着佩青她們總被芷瓊院的人欺負,心裏也不好受。”
“嬷嬷別說了,難不成我還要去跟一個妾争這些?再說了,我也沒那方面想法,他愛寵誰寵誰我不在乎。至于佩青她就這麽個性子,以往在沈府也老是被人欺負。”
“你不在乎,那你總該為沈家想想吧?”
沈虞拿勺子的手一頓,嬷嬷這話戳了她軟肋。對于別的事,她可以随心所欲,但對于沈家的事她必須委屈求全。就像如今這般,委屈自己留在他身邊,就只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為她沈家翻案。
嬷嬷見她有所松動,繼續勸道:“老爺眼下還在杭州勉強撐着門庭,他送你來長安那日怎麽說的?也是囑咐你莫要與姑爺置氣,好好過。祖太爺年紀也大了,身子不好被送去山上休養,每每寫信來也是問你過得如何。若是得知你是這副境地,他們又怎麽能安心?你心裏想必也清楚,沈家這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估計得有個三五載,這日子還那麽長,姑爺若是也冷了心,又如何盡心盡力的幫沈家?”
沈虞沉默片刻,又默默喝起湯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照我說,今晚他去芷瓊院便算了,若是明日他再過來,你不可再将人攆走了。”
“嗯。”
次日,裴義之下職後剛回到大門口便見到了芷瓊院的丫鬟,那丫鬟許是跟宋姨娘久了,也學了一身媚态,說話嬌嬌柔柔。
“公子,姨娘今日頭疼得緊,一直盼着您過去呢。”
裴義之面無表情徑直走進書房,那丫鬟還想繼續跟進去,被站在外頭的小厮攔住。她努了努嘴,甩着繡帕就回去了。
等裴義之忙完後,見天色黃昏,問道:“夫人回了嗎?”
沈虞性子好玩,哪怕是來了長安也在府中待不住,整日喜歡出門。
小厮回道:“夫人今日一整天都沒出門。”
他點頭,想了想,便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往正院去。
沈虞知道他會來,這是他每天的習慣了,因此今日特地遵嬷嬷囑咐,好生打扮了下,也布置了一桌菜,就坐在桌邊等他。
因此裴義之一進門,看見的便是她安靜的坐着,桌上竟然破天荒的擺了兩副碗筷,令他詫異。
“夫人今日為何不出門了?”他坐下來,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熱巾子擦手。
原先他沒來時,沈虞心裏準備得足足的,說什麽話用什麽笑臉她都想好了。可此時他一來,真這麽面對他這張臉坐着,卻又忍不住心裏鄙視,那些準備好的笑臉也怎麽都擠不出來,只盡量努力維持态度溫和。
裴義之也感受到了,往回他來正院,她總是冷若冰霜,今日卻有些不同,至少她肯讓他留下來一同吃飯,而且也沒了以往那股冷漠疏離的氣息。
“聽說你騎馬不暢快,我今日托人去塞外尋好馬,估計過兩日就可送來。”
這事還是聽守門的王老頭說的,昨日王老頭搭話的時候無意中聽到沈虞身邊的丫鬟這麽抱怨,便記在了心裏。倒不是王老頭向着裴義之,而是王老頭覺得,裴義之可以對夫人更好些,就比如這馬,可以給夫人尋一匹更好的來。
沈虞原本想拒絕,但想起嬷嬷的囑咐,又将話咽了下去,只低低“嗯”了一聲。
但就只這麽一聲幾不可聞的回應,裴義溫柔的笑了,他拿過湯勺主動給她盛了碗湯,“小心燙。”
兩人安安靜靜的吃完一頓飯,嬷嬷一直在外邊暗暗觀察着,适時的讓人進來上熱茶,随後又立馬将丫鬟喊了出去,留着空間給兩人相處。
沈虞早就知道嬷嬷站在外頭看着,她不自在得很,見裴義之坐在那裏,又拿起上次看的書卷老神在在,她喝完茶起身想進室內。這種場景,真不知道要如何跟他相處。
但她才站起來,手腕就被裴義之捉住。
“你想下棋嗎?”他問。
“好啊。”
這倒是個相處的好法子,不用看他的臉,也不用跟他說話。
她叫佩秋去取棋盤過來,将幾上的茶盞挪開。兩人就這麽的,又安安靜靜的對弈起來。
沈虞的棋技師從當代大儒沈望,也正是她的祖父。可以說從小便耳濡目染,平時鮮少能有人勝過她,但裴義之卻例外,幾乎對于贏她總是輕輕松松。以前她氣不過又不服輸,總是纏着他繼續,務必得搬回一局才罷休,為此他總是讓着她些。
今日也是,裴義之故意放水,沈虞當然也發現了,但無動于衷。
裴義之放水幾次之後,心底黯然,若是以往他這麽做,定然會讓她抓狂,并跳起來大聲指着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莫小看我。”
但今日,她安安靜靜,似乎在認真下棋,又似乎在敷衍了事。
一盤棋結束,天徹底黑下來。這時,徐嬷嬷讓人擡了水進來,後頭跟着的丫鬟手中捧着套衣裳。沈虞瞥了眼,知道那是裴義之的,徐嬷嬷有意讓裴義之今晚留下來,連他的衣裳都為他準備好了。
裴義之也瞧見了,不動聲色的起身,說道:“看你出了些汗,你先去洗吧。”
徐嬷嬷跟着沈虞進了淨室,丫鬟們在一旁兌水,她則拉着沈虞細細囑咐。
“夫妻沒有隔夜仇,這日子總歸要過下去,好過歹過你自己選。莫要再推他出去了,清楚?”
沈虞心底煩躁,可有可無的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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