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古人言,萬祈之名乃是由萬民祈願天神而來。
傳聞百年前有一座祈願廟,廟裏供着一位掌管凡人福運的神明,因着十分靈驗,來求福的人絡繹不絕。
久而久之,祈願廟的香火越來越旺盛,成了一方水土的主殿,來往的住民也變得越來越多。于是管理祈願殿的殿主便想,竟然百姓之多已經數以萬計,倒不如将此地化作城,取名萬祈城。
城中百姓淳樸,一派繁榮昌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人們有求子,有求運,當然更多的是求晴雨澤沃土。總之,這位萬祈天神你對他求什麽都行,百試百靈。
直到有一日廟裏來了個窮困潦倒的困苦之人,身世凄慘,悲天憫人。苦命之人便用身上僅剩的一只饅頭祈願天神,求天神能賜萬祈國金山銀山,遍地黃金。只要有了無窮無盡的錢財,便不在有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更不會有百姓餓死街頭。
于是天神降下福澤,将那萬祈城四周的山群全數變作了金山,就連人們行走的街道也化作了黃金。
苦命之人的祈願成真,城中百姓樂不思蜀。人們撿黃金挖金礦,開始商量着土地規劃,哪片地的黃金是你的,哪片山林的金礦是他的。
時日一長,淳樸心善的人們也開始了争相搶奪,惡語謾罵。甚至為了黃金大打出手,殺人放火,怨氣橫生。
這原本用來救苦救難的黃金,一時間竟成了讓人們自相殘殺的惡源。雖有了黃金,卻依然有人流離失所,依舊有人妻離子散,甚至還愈演愈烈。
那原本祈願的苦命之人便想,要不祈求天神将黃金收回,回到原本一派祥和的景象。
這樣的想法一經出口,人們便衆說紛纭,有的勸阻,有的贊成。也有那麽一部分人害怕金子會因此真的消失,于是連夜挖金搬家離開萬祈城。
所謂財不可外露,這句良言卻沒能灌進萬祈子民的耳朵裏。那些拿了金子連夜逃走的人,在別的城鎮國家成了富甲一方的富豪。
其餘那些眼熱的人便想,不做生意不賺錢,每日只呆在家裏享清福之人何德何能有這般錢財?于是朝廷官員幾番打聽之下便得知,世間竟還有一個金礦般的寶地!
于是官員進言,國君大悅。心想這金子竟然是上天賜予的,那麽就應該人人有份,怎麽能只歸屬于一個小小的萬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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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立即調兵遣将,派了百萬大軍要去萬祈城奪金。得知噩耗的萬祈城百姓便群起擁衆地去了祈願殿,人們求天神庇佑平安卻又不想天神将金子收回。
天神念及蒼生無辜,于是便在萬祈城外降下幻術做以遮掩。
國君的百萬大軍趕制城門外,卻發現這萬祈城不過是一座空無人煙,貧窮困苦的荒城,直罵自己受了騙。
可就在國君正準備掉頭要走時,忽然有一位殺伐之氣極重的将軍看出了端倪。将軍用自己的鮮血做引,打破了天神設下的幻術結界。
于是那滿地的黃金,滿山的金礦便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百萬大軍的眼前。國君很是高興,指揮着大軍侵占萬祈城搶奪財寶。
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沒有人會在意本國之外的王法,更不會有人去憐憫一座手無縛雞之力的萬祈城百姓。
一時間,哀怨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慘遭殺害又或是被當成搬金子的奴隸。
祈願殿殿主不忍子民慘狀,便再次祈願,希望天神能将金子收回,還百姓一片康寧。然而這一次天神并未如期降下福澤,而是選擇了置之不理。
問題出在了人,而不是贈與的金山。
一個有求必應的神明受萬民敬仰,但只一朝不願便成了千古罪人。百姓痛恨金子,更痛恨天神無情,便群起砸神殿,毀神壇,哀聲遍野。
而與此同時,得知萬祈城這座寶庫的君主也多了起來。你能搶,你能拿,那麽他們又何嘗不可?只需一句見者有份,人人都能來分這一杯羹。
連年間,狼煙四起,戰火連天。
神明自知事态的嚴重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甚至還亂了凡人的生死輪回,于是便想收回金子降下福澤,然而此時的天神卻是無能為力。
失去人們供奉的天神,早已沒了從前那強大的福澤神力,金子再也收不回了。
殿主一夜之間愁白了頭,看着倒塌的天神金身,決定自封城主。他以城主之名煽動百姓,以血為墨,寫下一張萬民血書。讓百姓們抱着最後一絲殘存的信念,祈求天神念及疾苦,現世人間。
而就在那一晚,天邊紅光漫天,百鈴齊鳴。城主的夫人誕下了一名男嬰,賜名柏霄。
孔翔宇緩緩睜開雙眼,周身處于一片黑暗。他略微鎮定片刻,伸手摸索了一番身體。肚子處完好無損沒有刀傷,手腕上也光溜着沒有任何異樣。
又是一陣摸索,從懷裏摸出一把玉扇,通體溫良隐隐透着潤澤,不是那把八骨寒明扇又能是什麽。
他還記得自己身為鹿鳴山時,彌留之際摸到的兩只緊握着的骨爪。深吸口氣,将玉扇重新塞回衣襟。
雙手攀附着四周,掌心所及之處全是上好的檀香木。不禁心中微顫,他竟是在棺椁裏!
只是此刻的棺椁沒有魏澤,沒有白骨,唯有他一人。
屏息靜聽,棺椁之外是一片河流颠簸的水聲,玉棺浮于水面之上,跟着河流上下起伏,偶爾旋轉颠沛,偶爾觸礁碰底。而那棺椁外的四周似乎被挂了清脆悅耳的銅鈴,棺椁起伏時,銅鈴也會随之而晃動,發出一陣震人心魄的鈴音。
直至檀木棺椁發出一聲悶響才幽幽停下,好像是撞到了一塊山石。孔翔宇在棺椁中也跟着這撞擊滾了一圈,額頭撞在了棺椁壁,疼得哼叫一聲。
還未待他緩過勁兒來,便聽到有人踩着河水向他躺着的棺椁走來。那人拔出腰間兵器,聽聲音,應該是把重武。
兵器敲擊了幾下棺蓋,問道:“裏面可是活人?”
孔翔宇一聽,便急忙敲擊棺壁回應道:“有有有!我還活着,少俠趕緊幫我打開!”他快被憋死了!
那人也未多慮,用刀尖敲着棺椁蓋的縫隙,一陣兵器碰撞後,揮掌運氣利落地劈開了棺蓋。鈴音躁動後,一道刺眼的白光打在了孔翔宇的身上。
往棺椁中看去,裏頭躺着一個二十幾歲的清俊男子。一身白衣繁複,衣襟跟袖口處皆繡着墨綠色的暗紋。勁瘦的腰身上束着淡藍色的腰帶,一根墨綠的編織錦緞繩在腰間捆縛了兩圈,而後垂落處挂着一塊帶着墨綠劍穗的腰佩,腰佩則是一塊質地上好的白玉平安扣。
墨發亮澤柔順,毫無章法地散亂着。皮膚白皙,眉眼俊朗深邃,眼眸清亮,唇紅齒白,俊朗非凡。
要說這檀香木裏藏着塊谪仙美玉,倒還真是貼切。
孔翔宇等适應了刺眼白光,才将那遮眼的手從眼眸上放下。天光大亮,白雲随風而動,青山綠水眉目清明。
開棺後,忽而向他伸來一只五指修長,骨接分明的手。同樣的皮膚白皙卻比他看起來更為健康強勁,手背上經脈微顯,精煉利落。手腕處扣着一副黑色的皮質護腕,将這只手襯托出幾分殺伐果敢之氣。
河水叮咚敲響棺椁魂鈴。
孔翔宇握住那只手,帶着幾分溫熱的人氣,手掌間有粗糙的老繭,因是常年練武留下的。
那手的主人微微使力,将他從棺椁中拉坐起來。散亂地長發随之晃動,貼在了臉頰兩側,蓬松柔軟。
長睫微擡,眼眸顫動,他緊握着那只帶有脈搏跳動的手向上看去。胸腔起伏不定的愣怔片刻,驚嘆道:“魏澤!”
而且是活着的魏澤!
他定睛看去,此時的魏澤确實帶着活人的氣息。一身黑衣勁身,皮甲護體,左側梳着兩根花辮束成馬尾,一頂銀質發冠将滿頭青絲堪堪扣緊。
腰間別着一把重兵長刀,以及三把短刃匕首。
活着的魏澤!英氣勃發的魏澤!年僅十九就當上将軍地魏澤!
孔翔宇震驚地看着他,而魏澤卻微微挑眉,滿臉茫然地問道:“你認識我?”
孔翔宇胸口狂跳,從棺椁中慌忙站起身。然而棺椁漂浮在河流水面,這一站,重心不穩,直直地倒向了魏澤的方向。
該死!他差點忘了自己現在還在棺椁裏!
魏澤反手握緊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牽制着他的肩膀,總算是沒讓孔翔宇撲進他懷裏。
然而棺椁還在水面上,人始終是站不穩的,見孔翔宇一身裝扮像極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公子。魏澤便長臂一攬,幹脆将人扛在了肩頭,踏步向河岸上走去。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孔翔宇震的一嗆,卻不敢多吱聲。
魏澤上了岸将他放下,一陣天旋地轉後總算是站穩了。他此時才算是看全,運送棺椁的河流是一條自全群山而下的淺溪,溪流太長早已看不到源頭,水位不深只到膝蓋,嚴格說起來并不算河道。水質清澈見底,能看到底下有不少半露皮子的山流水。
而他跟魏澤兩人正身處一片無人的群山峻嶺之間。溪水旁的山路窄小泥濘,一看就是沒什麽人會走的小路。
道路旁縛着一匹黑色的戰馬,馬身通體烏黑,毛發光亮,倒是跟黑霧挺像。只是這戰馬的鼻子處有一塊白色的絨毛,好像一個蘿蔔的形狀。
他擰眉看了一陣,擡手沖那戰馬的頭輕撫了幾下。
魏澤将他的棺椁也拖到了岸上,棺蓋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他看着孔翔宇的模樣,忽然嗤笑一聲,道:“真是奇了,蘿蔔居然肯讓你摸它。”
孔翔宇忙轉頭看他,問道:“你叫它什麽?”
魏澤拍了拍戰馬地背,道:“蘿蔔,怎麽,這名字很奇怪嗎?”
“……”
“不……挺好的……”孔翔宇暗自扶額,魏澤這人取名字怎麽這麽随便,這麽英勇的戰馬居然叫蘿蔔!
難道上了戰場,大敵當前還要高喊一句,“沖啊,蘿蔔!”豈不是将威嚴都掃走了大半?
魏澤看着孔翔宇的模樣,再看看那副順水而下的棺椁,終是忍不住地問道:“你怎麽會被鎖在棺椁裏?還有……看你這身打扮也不像是我們寧康的。”
孔翔宇摸着蘿蔔的手頓時一僵,寧康!果然,魏澤生前是寧康人!也難怪他的後輩都在寧康。
只是,他怎麽又到寧康來了?還是魏澤活着的寧康,那豈不就是……五百年前!!!?
魏澤見他滿臉的焦灼驚嘆,好似一副有苦難言的臉色,便擺手道:“若是不能說也不用勉強,只是不知該怎麽稱呼你?”
孔翔宇擰緊了眉頭,腦中千萬思緒彙聚一處。他看着魏澤的深邃雙眸,而後幽幽道:“柏霄。”
作者有話說:開新篇章啦!之後澤宇的互動會很多噠!絕不吝啬!超感謝送海星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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