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猶豫不決

第二天老向陪母親在醫院手術，艾茉續請了兩天假在家看孩子，順便考慮老向讓她辭職回家的提議。

中午，姜黎黎和周小荻同時出現在艾茉家門口，不同的是，姜黎黎出來做SPA完了順道來看看艾茉，周小荻是最近幾天娘家媽媽來了可以幫她帶帶孩子，她才能得閑出來放放風。

一聽艾茉辭職回家做全職媽媽的想法，這兩人馬上炸開鍋，但卻各執一詞。

“親愛的，我支持你回家做全職媽媽，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上司臉色，不用上班多爽啊，到時得空了咱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出去逛逛街喝喝茶，還可以帶寶寶去游樂園，做個時尚辣媽，多好啊！男人負責掙錢養家，女人負責帶好萌娃。”

姜黎黎欣賞着她新做的指甲，說得眉飛色舞，卻遭了周小荻一通白眼：“男人負責指手畫腳，女人負責摸黑起早，關鍵是，你起早貪黑，累死累活，還不落好，人家覺得是他養着你。你知道什麽叫媽媽腕嗎？你知道什麽叫彎腰勞嗎？你知道我最讨厭別人說我什麽？不用上班真享福啊？整天待在家裏悶不悶啊？還有我們家謝晖常說的那句，是我養着你，別不知足。茉茉，別聽她的，到時有你受的。”

“哪有你說得那麽凄慘，你把孩子弄好了，哪輪到他指手畫腳，還是你的問題。”

“我有什麽問題，誰能和你比啊？”

“我怎麽了？”

“全職媽媽不等于闊太。”周小荻不客氣地說。

“全職媽媽也不等于怨婦。”姜黎黎反唇相譏。

……

這兩個激烈辯論的辯手，從前都是有過工作的。

姜黎黎的人生格言是“人生如夢抓緊胡弄”，所以大學雖然上了財院，卻先後幹過記者、廣告文案、策劃等諸多具備透視眼潛質的職業，後來跳槽到省電臺做了一名夜話主持人，在做了一段時間的情緒垃圾桶之後，她被調到了電臺廣告部，後來，她又充電進修，在培訓學校認識了林清遠，兩人相戀，結婚，婚後生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女兒，為照顧孩子，辭職做了全職媽媽，說是全職媽媽，姜黎黎卻比上班還潇灑，老公生意做得大，身家豐厚，家裏一個金牌育兒嫂，一個做飯阿姨，還有老媽幫襯，出入有司機接送，她只需要在孩子乖乖時享受玩樂的親子時光，時不時拍一些漂亮溫馨的親子照做時尚辣媽狀，傳到空間微博人人網朋友圈裏讓衆人羨慕嫉妒恨。

周小荻就不同了。她和老公謝晖從大一時就相戀，謝晖家在本市，父親是一家國企的廠長，兩人畢業後，謝父動用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将兒子安排到市物價局，當上人人羨慕的“公務猿”，又為未來的兒媳周小荻在某中學找了份工作。周小荻和艾茉謝晖當初是一個系，都學的是設計專業，她心想在中學沒有對口的工作，勉為其難去教教美術也可以，誰知上班後才知被安排到學校後勤處，工作內容就是開學向各班級各辦公室發發笤帚掃把之類的東西，周小荻每天望着學生們花一樣的笑臉，幹着這份一眼能看到頭的工作，心裏沮喪極了，謝晖以前給周小荻起的昵稱叫“小女巫”，這下好了，他時不時調侃她一句“發掃把的女巫”，可是按照謝晖父親的話說，這工作穩定清閑，事業編制，可是一份人人羨慕的美差。和謝晖結婚後公婆一直催他們要孩子，不知為什麽就是沒有，後來公婆不催了，因為二兒媳生了孩子他們的關注點也就轉移了，公婆不急了，周小荻倒有些急了，這年春節心說和謝晖出去旅游散散心，到普陀山轉了一圈拜了拜佛祖，沒想到這一次就懷上了，十月懷胎，孩子生在秋天，娘家媽媽來伺候月子，過百天後回家了，沒人幫忙帶孩子了——公婆和小兒子住一起，公公被廠裏返聘還上着班，婆婆是廣場舞的熱衷者，一家人商量之後，周小荻到單位辦了停薪留職，回家做起了全職媽媽。

人比人氣死人。周小荻在月子期間，家裏基本就是“媽媽生，姥姥養，爺爺奶奶來欣賞，爸爸回家就上網”的狀态，媽媽走後，帶孩子收拾家務一日三餐這些事全落到她一個人身上，謝晖在單位和家裏養了一身懶病，回家不是上網就是侍弄他養的金魚，愛孩子也愛，是那種乖時逗你玩，哭時哄不了，飯時穩坐吃，鬧時交給媽，手機上網兩不誤，張口閉口特愛娃，周小荻常常鍋裏正炒着菜聽到孩子哭又馬上關火一身油煙去抱孩子，有時正上廁所孩子忽然醒了也只能忍着憋着去哄孩子。從生完孩子到現在，她和謝晖不知吵了多少次架，民政局離婚處都去了兩三趟。個中滋味，不親身體會的人無法明白。所以，她要阻止艾茉走自己的老路。

“停，你倆不要吵了，就不能提點指導性的建設性的建議碼？我已經夠亂的了，讓我靜一靜吧！”艾茉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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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嬰兒床裏的花生米又哇哇大哭起來，三人連忙起身去看，是花生米拉屎了。如今大家都是有育兒經驗的女人了，三人搭把手很快給花生米擦好屁屁換好了紙尿褲，周小荻建議說：“XX牌的護臀霜防紅屁屁效果比較好，你要不要換換試試？這算不算建設性的建議？”

而艾茉正拿着髒掉的紙尿褲對着那一坨黃色的東西研究了一番說：“嗯！今天的便便顏色和性狀都比較正常。”

姜黎黎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噗嗤”笑了。

艾茉白她一眼：“有什麽好笑的？”

“做了媽的人，就是不一樣了啊！以前上學的時候，誰在你床鋪上坐一下，你都立馬用掃帚掃三遍，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對着一坨屎研究它的顏色性狀味道，哈哈哈！”周小荻也笑。

艾茉也不生氣，還頗有幾分洋洋得意，說：“呵呵呵，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噢！前些日子啊，艾莉和我打電話聊天，說準備複習考研，說想起自己高三的時候，覺得那時候簡直就是人生中最知識淵博的時候，那時你上知天體運行原理，下知有機無機反應，前有橢圓雙曲線，後有雜交生物圈，外可說英語，內可修古文，求得了數列，說得了馬哲，溯源中華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陸海百千萬，既知音樂美術計算機，兼修武術民俗老虎鉗。現在看看自己，似乎是廢人一枚，我說你錯了，人生知識最淵博的時候，是當媽媽了以後,你看我現在，上診頭痛腦熱，下觀屎香屁臭，聽得懂嬰語，唱得了兒歌，早上是便秘寶寶的開塞露，晚上是夜哭兒郎的催眠師，……”

“呵呵呵，我弟媳說，人生最輝煌的時候，是孩子入園上學後，那時候，你要具十八般武藝，進得了菜場，上得了課堂，做得了DIY蛋糕，講得了睡前故事，解得了奧數，改得了作文，做得了手抄報，認得了五線譜，哎呀後面還有一串串我都不記得了，叫什麽全能媽媽十八得。總之啊，當全職媽媽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周小荻說。

“你這算是在恐吓我嗎？我可不是那麽容易被困難擊退的，我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艾茉笑。

這兩人走後，艾茉又思考良久，左右為難。下午得空炖了湯，将花生米兜在自己胸前的嬰兒背帶裏，帶着湯去醫院看婆婆。

手術很成功。婆婆醒着，精神不錯，但一條腿打上了石膏，套上了矯正帶。老向正靠在床邊打盹，護工大姐臨時有事請了半天假，姐姐向華昕的電話一直打不通，老向已經幾乎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老向醒了，他一雙眼通紅，布滿血絲，艾茉看了，也有點不落忍，說：“要不你回家睡會兒，我在這看着，不是有護士嗎？你放心。”

“放什麽心？別添亂了，花生米怎麽辦？醫院裏到處是病菌，趕緊回去吧，我叫我姐來就行了。”老向心煩意亂，接過了雞湯催她快回去。

兩人出了病房，老向再次認真地懇求：“說真的，媳婦兒，你別上班了，回來吧！家裏需要你。”

如果說上午姜黎黎和周小荻辯論時艾茉還有些猶豫，現在，現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做一個選擇。她點了點頭。

婆婆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大女兒一直電話關機沒有出現，老向和護工輪流值班總算扛了過來。花生米在奶奶住院這些天特別乖，吃奶睡覺都很規律，讓艾茉倍感輕松，她覺得或許她回家來帶孩子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婆婆出院前一天，艾茉将米米托付給姜黎黎半天，自己回單位去辦了辭職手續。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和大家告別的時候，同事李冰意味深長地說：“從今以後，你可是連回籠覺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