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桃色風波

可那個辦案的警察對艾茉說：“呵！死鴨子嘴硬，不過他不承認沒關系，我們是抓了現行，一樣要依法處理。”

艾茉臉龐發白，嘴唇爆出死皮，沉默不語地走到警察跟前，自始至終，她沒有說一句話，她覺得現在自己說什麽都是一個笑柄。

辦完手續領人回家。所謂的手續就是她領到了一張罰單，她第一次知道這種罰款原來是要像交通違章罰款一樣，要到某銀行去交的。媽的！誰拉的屎誰擦，我才不去交。她在心裏恨恨地罵了句髒話。

她和老向一前一後地從那間房子走出來，對面審訊室也走出了一個女人，剛才審老向的那個警察眼尖，說：“那不是那小姐嗎？可不是我破壞你們家庭和諧，大男人，敢作敢當，做了就趁早去醫院檢查檢查，別染了病禍害了自己老婆。還嘴硬，你去和她對對質呗！”

對質就對質，老向正愁一身髒污無處洗脫，他緊走幾步，那女孩仍然長發遮臉，走得很快，老向追上她，一把拉住，呵道：“你給我站住，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誰指使你的，你為什麽要給我設局，為什麽要害我？我碰你一根毫毛了？”

女人轉過神，忽然肆意地大笑起來，在那大笑的抖顫中緩緩地擡起頭，說：“你沒碰我？你酒醒了？你剛才背心當褲衩的尊榮這麽快就忘了？要不要我給你回憶一下細節？你老婆肯定想聽。”

艾茉也跟了上來。她看到老向一臉愕然和蒼白，臉上凝出一種痛苦糾結的表情，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像洩了氣的氣球。

艾茉也認識那個女人，是龔貝貝，老向的前女友。這件事如此解釋就很合情合理了--和妻子吵架的已婚男老向，喝悶酒時偶遇了前女友（打電話約的也說不定），她陪他喝酒陪他醉，敘了舊情，然後一個酒精上腦，一個精蟲上腦，于是開了房鴛夢重溫，那麽，背心當褲衩也沒什麽奇怪的了，說他沒碰她，誰信？

老向自己也不信了。龔貝貝是他大學同學，兩人談戀愛兩年，同居了兩年，他耕過的土地再犁一遍，不是駕輕就熟？他望着眼前這個女人，長卷發，殘妝，眼神挑釁，站姿風塵，她不是另攀高枝嫁入豪門了嗎？他怎麽和她遇上的？又怎麽去的酒店？都做了什麽？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了。老向使勁搖搖頭，閉上眼睛又睜開，問：“龔貝貝，怎麽又是你？”

一個“又”字，瞬間激怒了艾茉，她的身體裏，仿佛有一顆火種，随着血液流動，時不時地，身體的深處就傳來一陣隐秘的灼熱，然後是尖銳的疼。她終于爆發了，指着老向的鼻子大聲質問：“什麽叫又?你們睡了幾次了？”

老向依然嘴硬，憤然喊道：“沒有，沒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我什麽也沒想，我沒瞎，你都搞到這裏來了，都穿成那副德行了，還敢說自己是大半夜去游泳走錯地方了嗎？”她咬牙切齒地說：“向華晟，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在來之前艾茉已經說服了自己原諒了老向，而現在她已經找不出任何原諒他的理由了，招嫖找小姐，走的是腎，和前女友重溫舊夢，那就走了心，走了心，問題就嚴重了。

龔貝貝抱着臂，站在樹下，玩味似的看着這一對夫妻吵架。

“我！……”老向無言以對。

時空仿佛停駐了。後半夜的風涼涼的，艾茉覺得很冷，覺得自己的後背仿佛要被吹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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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顧一切地沖到路邊，也不知是哪個方向就開始氣沖沖地朝前走。老向憤然地指指龔貝貝，又無力地垂下，轉身去追艾茉。他終于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追上了艾茉，鄭重地說：“你聽我解釋。”

艾茉停止了暴走，用那種哀傷而絕望的眼神看着他，忽然冷靜地說：“好啊！我聽你解釋。”

老向竟然詞窮了，他不知道怎樣解釋，不知該從什麽時候開始解釋，一向富有口才八面玲珑的老向開始語無倫次：“我和小王喝的酒，不信你打電話問他，我也不知道怎麽碰見她的，我是說她，後來我喝多了，什麽都不記得了，老婆你相信我，我做沒做什麽我心裏很清楚。”

艾茉依然無比冷靜，冷冷地盯着他，輕聲問：“你到底是不記得了，還是你心裏很清楚？你自己先搞搞清楚。”

這彎彎繞一下子把本就頭昏腦漲的老向繞暈了，可他并沒有真正暈倒，有人搶在他之前暈倒了，艾茉忽然暈倒了。

他抱起孱弱無力的艾茉，在空曠的大街上狂奔，朝最近的醫院跑去。

艾茉沒什麽大礙，她只是太疲倦，加上受了刺激，睡了一覺，一瓶葡萄糖水正好滴完。當她在醫院裏醒來，天已大亮，老向正焦灼地望着她，他一臉愧色和心疼，柔聲問道：“你想吃點什麽？”

她茫然地看看四周，忽然掀開被子，喊了句：“花生米快醒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白天和婆婆拌了嘴，半夜要出門，萬般無奈把孩子抱給婆婆，她只是淡淡地說，你兒子錢包丢了讓我送錢過去，婆婆也沒說什麽摟了花生米睡了。

艾茉和老向一前一後進家門，花生米已醒了見不到媽媽正哇哇哭不停，向華昕給沖了奶粉孩子直搖腦袋不喝，兩個人拿花生米沒辦法，母親李敏英一見艾茉和兒子就有氣，埋怨艾茉：“送個錢包就回不來了，還玩通宵，以為你們還是以前沒孩子的時候。”為公平起見，也罵兒子：“還有你，整天丢三落四，今天丢一個錢包，明天丢一個手機，你錢多啊？”

夫妻二人都沒有反駁。艾茉沉默不語地上前抱起孩子，孩子很快停止了哭聲。老向知道艾茉在最震驚最傷心的時候，替他遮掩了，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跟着艾茉進了屋。

花生米吃了奶，見到媽媽，精神百倍玩興十足，在床上爬來爬去，老向上前抱住孩子，說：“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你睡吧！不用管了。想吃什麽？我讓姐去做。”

艾茉躺到床上，拿眼皮冷漠地翻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老向趁此休了一個年假，天天在家陪艾茉和孩子。他就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他踩了艾茉的那條底線，每天低眉順眼，做小伏低，就差下跪了，以為能把那只踩到線的腳收回來，艾茉呢！在人前不得已的情況下會和他交談，兩人單獨相處時就對他冷若冰霜。她想起不久前勸周小荻時說過的那些話，現在想來覺得空洞蒼白，毫無分量，她曾有那麽一個瞬間還真的有些對周小荻瞧不起，她竟然選擇了原諒？這種事可以原諒嗎？她曾在幾次聚會中有意無意地流露出這種情緒，周小荻也一臉無辜和茫然，她說，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原諒他，你一定想不到，當我得知他出軌，除了屈辱，憤怒，絕望，竟然還有一絲不甘心，一個各方面條件還不錯的男人，就那樣拱手讓給狐貍精，誰會甘心？無論是男人戴了綠帽子，還是女人被戴了綠帽子，痛定思痛之後，你想的不是扔掉帽子那麽簡單，而是怎樣讓這頂帽子戴得不那麽難看，是夾一道金邊，還是繡一朵花？當然，加一道金邊，繡一朵花的任務，就交給了出軌的一方。老向在艾茉對孩子笑的時候，見縫插針地交代罪行。

“動物園你見那女人和孩子，是公司王工的老婆孩子，上個月，他在工地，被一根鋼筋砸中，死了。我眼睜睜看着，那麽一個大活人，我們前一天還一起喝酒吹求牛，轉眼就沒了。”

艾茉心裏一驚，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她望着花生米純真的笑臉，想起在動物園裏見到的那個失去父親的小女孩，心裏微微一痛。她見過王工一兩面，是一個很敦厚老實的男人。

“那段時間我壓力很大，我負責的項目出了這樣的安全事故，又是我熟識的人，我特別內疚，善後的工作都是我親自去做，那孩子突然沒有父親，一時難以接受，我就多去探望了幾次。就是這樣。”

艾茉再無回應，顯得太冷血了，她輕輕地說：“唉！孩子真可憐。”

“那天晚上的事，是個誤會，我和龔貝貝，什麽事也沒有。沒錯，她這幾年過得不太好，找我訴苦，我沒搭理她，那天不知怎麽遇上了，我喝多了，真的，我和她什麽事也沒有。你相信我。”

死人的事，艾茉信了，可說到了活人龔貝貝，她就不信了。這一次，她沒搭腔，和花生米咿咿呀呀地對話起來，視老向為空氣。

老向覺得無趣，也就噤聲了。

在這段時間，老向的岳父岳母，也就是艾茉的父母來了省城，一則為給患腰椎間盤突出的父親治病，二則為看看許久未見的外孫女，三則看看剛剛步入工作崗位小女兒艾莉。于是老向的一腔忠心有了表現的機會。他親自開車到火車站去接，家裏沒住處，在離家最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為二老定了一個舒适的套間，為體現合家團圓的氛圍，又特意囑咐向華昕在家燒了一大桌菜接風。

快開席的時候，艾莉才匆匆趕到，一邊落座一邊抱怨：“我們主任真煩人，快下班了突然安排我去采訪一個農民企業家，害我這才從郊縣趕回來。”

艾茉笑道：“這叫能者多勞，領導器重你。”

艾父也說：“對啊！年輕人不要怕吃苦，多有一些工作機會，這是好事。難道你願意過那種每天坐辦公室裏喝喝茶翻翻報紙就混一天的日子？”

艾莉笑笑：“老爸說的總是有道理的，我要向爸爸學習，一輩子都奉獻給祖國和黨，獻給那座工廠。”

艾母嗔怨道：“學什麽啊？學他無私奉獻，把那把老腰累垮了，老了讓我伺候，整天忙得連我的小外孫都看不到，是不是啊小米米？”外婆對着花生米笑，花生米就對着外婆咯咯咯地笑。

老向打開了艾莉帶來的那瓶紅酒，先給岳父岳母斟滿，然後又倒了一杯畢恭畢敬地端到艾茉面前，說：“紅酒好，美容養顏，軟化血管，少喝一點。”

她擡頭淡淡地笑笑，接過酒杯。

樂樂嚷起來：“我要喝可樂。”

桌上沒有可樂，艾莉自告奮勇去買，買回來倒上，樂樂喝了一口又放下，嚷道：“我要喝冰的。”

向華昕怒了，斥道：“你消停點吧！再鬧騰又該被說沒家教了。”

她含沙射影，眼皮下意識地擡擡瞥了一下艾茉，艾茉沒說什麽，輕輕地苦笑了一下。兩位老人看在眼裏，便知這大家庭裏的溫馨和諧是個假象，女兒辭職在家做全職媽媽的日子，并不是那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