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被迫成長

艾茉和姜黎黎擺了接風宴。

正好婆婆也想兜兜了，周小荻把孩子送去了婆婆那裏，去赴她們的閨蜜之約。

這一次，她是真的把臉抹下來裝進了口袋了。每次搞得滿城風雨，要死要活，別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卻已經和好了。這就是所謂的“床頭打架床位和”吧！

等會兒她們問起，該怎麽說呢？

這一次也合該謝晖倒黴，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還沒享多久，就又被老婆發現了，确切地說，這一次，是兒子兜兜發現的。

有句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那天，周小荻正在收拾屋子，兜兜在客廳玩積木，電視開着，衛視正在播放地方新聞，兜兜忽然指着電視屏幕喊道：“爸爸，爸爸！”周小荻正在拖地，口中有怨氣：“你爸爸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謝晖自從升職後，下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周小荻說過幾次，他都說有應酬身不由己，後來越來越晚，她懶得争吵，也就不問了。

兜兜卻指着電視又喊起來：“爸爸，爸爸！”

周小荻擡頭一看，電視裏正在播送一條交通違章的新聞，可不就是謝晖嗎？他正怒氣沖沖地伸手擋鏡頭，氣急敗壞地對記者喊着：“別拍了別拍了。”而他身邊的那個女的，正張揚舞爪和人吵架那個，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周小荻正要近前一看究竟，電視畫面一轉，開始播放下一條新聞了。周小荻心裏咯噔一下，一向迷迷糊糊的她這回腦子靈光了，馬上打開電腦上網搜索剛才那條新聞，點開，默默地看完，她坐在床邊，突然覺得身體一陣虛軟，胸口劇烈起伏着，像有一團棉花堵在那裏，她忽然一陣惡心，劇烈地幹嘔起來。兜兜跑進來，奶聲奶氣地說：“媽媽，餓，寶寶餓了！”

周小荻聲音幹澀，說：“好，媽媽給寶寶沖奶！”

沖奶的時候被開水燙到了手，她吃痛地叫出了聲，兜兜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懂事地說：“寶寶吹吹，媽媽不疼！”

周小荻終于忍不住哭了。

視頻畫面裏那個女人正是王雨欣。現在的新聞标題都很會抓眼球，标題叫“奧迪女怒罵交警”，奧迪女指的就是王雨欣，追尾事故發生時，正是她開着車，那輛車周小荻認得，是謝晖單位的車，她還坐過幾次。大概是王雨欣車技生疏導致追尾，本來只是輕微的事故，警察開了罰單，好像是說了句蔑視女司機的話，王雨欣就不樂意了，和交警争吵起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吵得不可開交氣急敗壞的時刻，王雨欣一把拉住謝晖，嚣張而又親昵地說：“老公，你不是認識交警隊的人嗎？打電話，抽死這小交警。”謝晖面露難色，那點臉面和理智他還有，王雨欣臉上挂不住，嗔怪地喊：“老公！你說話啊！”……

“老公”這兩個字刺耳，也刺心。周小荻在心裏悲涼地想，難道“老公”這個詞和在街上逮着一個女人就喊“美女”一樣廉價了嗎？

這天謝晖倒是按時回家了，臉色很不好，一反多日來志得意滿的神态，顯得很落寞，從廚房經過時看了一眼，問周小荻：“有飯嗎？”

周小荻心裏憋着氣，沒吭聲。

沒吭聲就代表她在生氣，她生氣就證明她也知道了，不知道才怪，那個節目的收視率還是蠻高的，連謝晖的領導都看到了，這件事影響很壞，領導狠狠地批評了他，最後又語重心長地勸他，你和小王怎麽回事？你家周老師我見過，人很不錯，你可別被美女蛇迷惑了。謝晖尴尬地笑。

現在謝晖輕描淡寫地撇清自己：“新聞你看了嗎？昨兒去接領導，那小王非要開車，駕照還沒拿到呢！出事了吧！小荻，你不會生氣了吧！她那是被吓得心裏發虛，虛張聲勢壯膽瞎胡叫呢！我和她，真的，現在一點關系也沒有。”

周小荻輕輕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上次你不是說，她會調到別的科室？”

“我只是個小科長，人事上的事，又不是我說了算，我給人事科劉科長打過招呼了，他會找機會辦的。”謝晖賠着笑臉。

可現在無論怎樣的理由，在周小荻這裏都不被信任了，謝晖是有前科的人，有前科的人，動一下賊心那都是犯了罪。那一聲“老公”，經過了多少甜蜜的鋪墊，滾了多少回酒店的床單，才能那麽順口地叫出來。這一次沒有捉奸在床，可比捉奸在床更讓她絕望，如果說上次謝晖是一時頭腦發熱精蟲上腦犯了錯，他絕不會放下這個家和孩子，那麽這一次呢！她可以想象，在王雨欣稱呼他老公的同時，他一定也喊過她為“老婆”，他們就是奔婚姻來的，他們認真了。

周小荻整個人虛飄着，再沒有說一句話。謝晖自覺理虧，親自下廚下了面條，端到她面前，兜兜過來纏着媽媽講故事，周小荻強撐着起身，帶孩子回了卧室。謝晖聽到周小荻又語氣愉悅地分角色有感情地給兒子講故事了，以為她沒事了。

夜深了，面涼掉了，人心也慢慢變涼了。

第二日，謝晖以為沒事了，一如往常去上班，晚上回來，發現老婆兒子都不在，打周小荻電話，她接了，聲音是有氣無力的，說自己帶兜兜回了四川老家，也沒哭買鬧，只是說：“大家都冷靜一下，有些問題才能想清楚。”

可沒待她想清楚，父母就看清楚了，兩人一追問，周小荻就哭了，把事情的原委一說，母親直罵謝晖沒良心，父親不說話只是嘆氣，夜裏，父親就犯了病。雖然父親的心髒病已是老毛病，可大家都将這次發病的罪魁禍首指向謝晖，周小荻也恨他恨得要死，可她最後還是和他回來了，她知道，所有的親戚肯定都在背後罵她是個包子，不孝女，賤，艾茉和姜黎黎聽了，也會這樣說吧！

果然，聽完周小荻不帶感情色彩的敘述後，姜黎黎的火簡直要掀翻屋頂，怒罵：“謝晖這個王八蛋，還沒怎麽樣呢，小人得志，還學人家彩旗飄飄，也就你這個包子，苦水一吞聽他幾句好話，就傻了吧唧地回來跟他過日子，我看你就是賤。”

周小荻淡淡地苦笑一下，也沒有眼淚了，整個人虛飄飄地坐在那裏。

艾茉從桌底踢了踢姜黎黎，提醒她別亂說話惹周小荻傷心，可她也氣得夠嗆：“謝晖上次不是答應和那女的斷了嗎？怎麽又攪和在一起了？他承認了嗎？”

周小荻臉色蠟黃着，目光無神，茫然地搖搖頭。

艾茉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恰好服務員上菜，她夾了一塊紅燒蹄膀到周小荻的碗裏，柔聲安慰：“先吃點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問題。”

姜黎黎還是管不住她的嘴，氣呼呼地說：“吃飽了才有力氣鬥小三，對抗拆遷隊。”

周小荻面對眼前的蹄髈，忽然劇烈地幹嘔起來。姜黎黎倒了水給她喝，又是幫着捶背撫胸，周小荻平靜下來，嘔出了眼淚，眼圈紅紅地，說：“我懷孕了。”

這個消息像一枚輕型炸彈扔到空中，艾茉和姜黎黎心裏是四方驚動，久久不能平靜。她們都不說話了，說什麽都是錯。發生老公出軌這種事，其實每個女人心中最想說的是，靠，不過了，離婚算了，可思緒回到現實中，卻不得不考慮各種現實的問題——父母是否會理解你的選擇？別人會怎樣議論？孩子怎麽辦？那麽可愛的兜兜，從此就沒有親生父親的疼愛，或者沒有親生母親的日日陪伴，對孩子的影響，是難以想象的。

周小荻的心裏也是左右權衡，矛盾了許久。

她沒有勇氣破釜沉舟，卻也不願就這樣不清不楚毫無尊嚴地重新走入婚姻的泥潭裏。可現在這個孩子來了，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兜兜需要一個父親，肚子裏那團卵泡也需要一個父親。也許婆婆說得對，多一個孩子，肩上多一份責任，謝晖說不定就收心了，這叫被迫成長。

艾茉猶疑了半天，問：“查過了嗎？你打算生下來？”

周小荻目光空茫地點點頭。

姜黎黎臉上怒氣未消，問：“他怎麽說？”

“他也讓我生下來。他和他父母一直想讓我再生個女孩，他說，以後會改，讓我再相信他一次。”周小荻似乎在極力證明這個孩子需要生下來的必要性，又補充了一句：“他在我爸靈前跪了三天三夜。”

姜黎黎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只是轉頭小聲嘟囔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艾茉心裏五味雜陳，她不免想到自己和老向，謝晖屢犯不改，周小荻也算一哭二鬧三上吊過了，可最終還是選擇回到他的身邊，那自己呢？如果老向也像謝晖這樣低聲下氣地道歉，甚至跪地乞求原諒，她是不是會心軟？可老向根本沒給她這個選擇的機會，想一想，她比周小荻的境遇更加悲涼。

盡管如此，她還是安慰鼓勵周小荻：“既然決定原諒他，以後就學聰明一點。”

周小荻凄然一笑：“你是想勸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怎麽會？我是說，咱們女人，也學會用智慧，捍衛我們的婚姻。婚姻就像一間毛坯房，沒有哪一段婚姻不是千瘡百孔的，女人一生就在為這些瘡孔刮膩子抹灰，貼牆紙挂裝飾畫，女人對這間房子的裝修的好壞，也就是這段婚姻的品質。小三猖獗，就像拆遷隊，我們應該做最牛釘子戶，就不挪窩，死死地插在敵人的心髒上，給敵人點顏色看看。”

姜黎黎譏諷她：“你呀，也就旁觀者清，講起道理一套一套，輪到自己，還不是先亂了陣腳，敵人還沒進攻呢，自己先撤了。”

艾茉反駁：“我這叫以退為守，你讀過孫子兵法嗎？”

周小荻喝了一口水，一臉哀傷：“捍衛婚姻？還插在敵人心髒，什麽以退為守？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視死如歸硝煙彌漫的？婚姻是打仗嗎？婚姻需要捍衛？”

姜黎黎白她一眼：“婚姻可不就是打仗嗎？小三，二奶，七年之癢，審美疲勞，性功能障礙，這些都是敵人，一個個前仆後繼的撲上來，女人一輩子就和這些敵人作鬥争了。不然你以為婚姻是什麽？”

周小荻目光遠遠地望向窗外，這裏是一家私房菜館，窗外是一個小小的花園，夏花簇簇，綠蔭亭亭，她那顆少女心這一刻又泛濫如災，充滿期冀地說：“我曾經以為，婚姻是一座花園，我種下種子，培土，施肥，除草，捉蟲，春天雲生雨，它悄悄生長，秋天葉随風，它長成參天大樹，就像那首詩裏寫的，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融在雲裏。”

姜黎黎不以為然，萬事都勘破：“其實都一回事，除草捉蟲，不就是鬥小三嗎，如今小三可是四害之首。”

“總之以後，你多長點心眼，也別因為帶孩子忙，就對他整天不聞不問，多留意他動向，有什麽苗頭，及時掐滅在搖籃裏，總比後院起火了自己着急傷心強。”

艾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