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玩火***

有一天向華昕在飯桌上聊天說：“咱們對面新搬來一家不知道什麽人，特別愛網購，我看快遞員一天跑那家有七八趟吧！這世上還有比艾茉更愛買東西的人？話說艾茉什麽時候回來呢！我看上一條裙子想讓她在網上幫我買呢！”

老向又氣又笑，揶揄道：“用人家了，就想起人家的好了？”

“我啥時候說她不好了，我不過就是愛瞎說大實話罷了。行了，我不用你們，我自己買，姐姐我現在可是個有錢人。”向華昕得意洋洋。

她受樂樂慫恿，已經去林子萱媽媽的夜市攤點打工了。向華昕本就是個性格大大咧咧愛說愛笑的人，到這種環境裏，來來往往都是和人打交道，倒也不覺得工作太累。她愛說愛笑，幹活又利索，和林子萱的媽媽都是單親媽媽，兩人很談得來，夜深客人散去清掃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罵罵男人，覺得非常解氣。說是打工掙錢，實則岔心慌，一舉兩得的好事，何樂不為。

艾茉也覺得日子變得從容起來，沒有争吵、辯解、埋怨、苛責，沒有了慌亂、焦慮、懷疑，誤解，可同時，卻多了許多懷念，她開始懷念起老向點點滴滴的好來。他有擔當，當婆婆吵着要生二胎生男孩時，他一句“我就喜歡閨女”就擋了回去，他粗中有細，看似粗狂，常常忘記他們的結婚紀念，相識紀念，艾茉的生日這些在艾茉看了重要的日子，但他每次做早餐會記得她喜歡吃溏心雞蛋，每次去超市記得幫她買衛生巾，路過李記豬蹄總會記得買兩只，因為艾茉喜歡吃。時間像溪流，沉澱了渣滓，最後流下的是一泓澄澈，倒映出生活真實的面容。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自己的心在鳴鼓擂金地吶喊，她愛老向，她還愛着他。

可她不确定老向是否還愛她一如從前，這讓她再次陷入焦慮之中。

九月十九，是艾茉的生日，她即将步入三十歲高齡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生日。

老向一早就打了電話，說他已經訂了蛋糕，下午會回來給她慶生。艾茉在電話裏表現地冷冷淡淡無所謂，其實心裏有點竊喜，這是老向第一次在她沒提醒的情況下自己記起了她的生日，看來真是“愛哭的孩子有糖吃”，自己這一番離家出走試離婚，還是起了積極作用的。

挂了電話，艾茉覺得也應該做點什麽。做幾個拿手的菜？太費工夫，況且被花生米纏着，做一桌菜不太現實，可光吃蛋糕，多無趣。想來想去，還是叫外賣算了。要知道從小穿衣服要有花邊襪子要按赤橙紅綠色系擺放的處女座小作女，擺盤技術可是一流的。

樓下餐廳的菜品不錯，清蒸鲟魚，清炒芥蘭，家常豆腐，涼拌雙耳，清淡營養，都是老向愛吃的菜，艾茉又趁着花生米坐在童車裏認真地看《花園寶寶》的空兒，親手做了兩道簡單的涼拌菜，一道是她自創的，叫青龍卧雪，就是将腌好的醬黃瓜擺在放了冰沙的盤子裏，醬黃瓜是艾茉和娘家媽媽學腌的，從罐子裏拿出來就行，冰塊是冰箱裏現成的，醬瓜經過冰鎮，口感更佳爽脆，老向以前特別愛吃；另一道菜就更簡單了，糖拌西紅柿，俗稱火山飄雪。老向要是看到這兩道菜，又會像以前一樣笑她：還青龍卧雪，你忽悠，再忽悠！瞧！他們的婚姻裏，還是快樂的時候比較多。

搞完這些，花生米忽然哼哼起來，指着電視機叫“唧唧唧唧”，艾茉一看，電視機黑了，原來是停電了，這一次停電不是小區大面積停電，而是電卡的電用完她忘買了。

她抱起花生米，拿着電卡下樓去物業，準備順便在小超市裏買一瓶紅酒，回來的路上，艾茉的心裏一直還美滋滋地想，美食，美酒，蛋糕，都有了，要是老向再送一束花，那就更完美了。

剛進單元門禁，身後一個女人冒冒失失着急慌忙地跑過來：“等一下，等一下，sorry，我忘帶門禁卡了。”

艾茉正要扯開一個友好的笑容，臉卻忽然僵住了。眼前這個女人，一身碎花的寬松款式的裙子，頭發看似随意其實很有心計地琯了一個慵懶松散的發髻，看上去頗有風情，肩上跨大包，手裏提着一袋東西，看樣子是剛從超市回來。

是龔貝貝。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這樣一副在自家小院裏溜達了一圈的樣子？艾茉的心裏迅速冒出無數疑問，把她剛才關于燭光晚餐的遐想擊個粉碎，她想起姜黎黎對于“試離婚”的殘酷的分析，她說試離婚或許是挽救婚姻的稻草，或許是男人和情人幽會的溫床呢？難道她，是來找老向的？這個差點就成為老向妻子的女人，來這裏可是熟門熟路啊！不對，她穿這裙子，不叫寬松款，這壓根就是一條孕婦裙。

艾茉的腦子瞬間仿佛被重錘擊中，有些發蒙，可她不能讓這個女人看出她發蒙，她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松開門，徑直走向電梯。

沒想到龔貝貝三步并作兩步，擋住電梯門沖了進來。

艾茉心裏一直秉承着一個原則，就是有朝一日婚姻遭遇小三，也絕不和小三交鋒，無論是理論，談判，懇求，辱罵，厮打，這些有失身份的事，她都不會做。“管不好自己的男人，是你沒本事，你找我做什麽啊？”所有的小三，都可以輕易地用這句話把大奶打擊得體無完膚。最大的輕蔑就是無視，她要從戰略上無視她。

可龔貝貝不這麽想，她是有備而來的，沒有不戰則退的道理。她像電梯裏任何一個可親的鄰居阿姨一樣，對花生米親切地笑着，贊道：“寶寶好乖啊！阿姨肚子裏也有個小寶寶，你猜猜，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花生米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于是毫無原則地對她笑。

艾茉心一驚，暗忖，龔貝貝懷孕了，真的假的？是和誰的？老向？

龔貝貝又瞅了瞅艾茉手裏的酒，挑釁道：“過得挺滋潤挺有情調嘛！還喝紅酒？是老向要回來了吧！你倆和好了？比我想象的快了點。上次去家裏聽媽說你離家出走了，我就說嘛！你哪有那麽傻把這個家就這樣拱手相讓呢！哦對了，我就住在你們家對面，媽說讓我好好養身體把她的大孫子生下來。你猜，老向一會兒回來，是先回你們家，還是先來看我？”

她自說自話，說得眉飛色舞，艾茉始終保持克制，一聲不吭，可心裏早已翻起十二米巨瀾，怒火就要把這二十層樓要掀翻。

電梯到達，龔貝貝搶先一步走出去，竟打開了906的門，回頭沖艾茉一笑，轉身進去了。

她竟然住906，就在艾茉的隔壁。真好笑，分居的妻子，回頭的前女友，全都來齊了，敢情這層樓被老向家承包了。艾茉和龔貝貝在選擇房子的問題上達到空前一致，那就是，狠狠地插在敵人的心髒上。

龔貝貝這一招，是真的插在了艾茉的心髒上。她手足發顫，心口發涼，抱着花生米的手臂一陣虛軟，大腦一片空白地進了屋。她的目光落在餐桌上的菜上，雖是外賣，可被她擺在細瓷青花的盤子裏，切了西蘭花，香菜葉，番茄片做點綴，看上去就像五星級酒店剛剛呈上的大餐，現在看來，就像一個笑話，什麽青龍卧雪，火山飄雪，真是諷刺，她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溫馨浪漫的夜晚，她和老向坦誠相見，盡棄前嫌，聊聊孩子，聊聊未來，老向會自責地再次請求原諒，她會扭捏地端着，他會陪着笑講點俏皮話哄哄她，她再賞賜他一點笑容，如果老向表現的好，或者再厚顏無恥一點，或許她也會順水推舟，在燭光晚餐後，為他安排一場身體盛宴。可現在，艾茉的心裏，現在就像飄起了鋪天大雪，透心涼。

空調又壞掉了嗎？屋裏忽然沉悶地讓人窒息，艾茉的胸口像堵了一團幹棉花一樣難受，她受不了了，再在這裏呆下去她就要瘋掉了，就在這時，花生米也不知道哪裏不舒服，開始哭鬧起來，艾茉又煩躁又委屈，真想把孩子放到一邊什麽都不管索性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她還要抹抹眼角的淚，好聲好氣地哄孩子：“寶寶乖乖，不哭！是不是餓了啊！不哭！”

讓孩子別哭，她卻哭得稀裏嘩啦。

這時，敲門聲響了，這三重一輕的節奏，一聽就是老向。

艾茉氣洶洶地打開門。果然是老向，老向也果如期望地拿了一束花，像是不好意思，朝身後瞅瞅，才不好意思地拿出來，笑問：“喜歡嗎？放哪裏？”

艾茉瞟一眼，盯着老向的臉，咬牙切齒地說：“離婚吧！立刻，馬上。”

老向一頭霧水，馬上亂了陣腳：“怎麽了這是？早上打電話不是還好好的嗎？”

艾茉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一臉決然：“周一帶齊東西民政局門口見。現在你馬上給我滾，否則我立刻打開窗戶從這裏跳下去。”

老向吓得臉都白了，他雖然不知道艾茉為什麽這麽喜怒無常，但他知道一個女人在氣頭上什麽事都做得出，于是連連後退安撫她：“你別激動，別吓到孩子，我走，我馬上走。行，周一見是吧！那就周一再說。”

關上門的那一刻，艾茉的眼淚洶湧而下。她一刻也不想在房間裏呆下去了，再這樣她就要瘋掉了，她必須出去透口氣，讓自己暫時忘掉這些煩惱。她拿起電話，打周小荻的電話，關機，再打姜黎黎的電話，才剛響了一聲，她就接了。

艾茉聲音在發抖：“在家嗎？我去找你。”

“好。”姜黎黎回答得很幹脆，像是早早準備好的。

艾茉下樓，打車，直奔姜黎黎家。

而老向被她趕走後并沒有善罷甘休。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對面的家後，焦灼不安，一直對着門鏡觀察對面的情況。大約十五分鐘後，艾茉抱着孩子出去了。老向連忙拿車鑰匙出門，進了另一輛電梯，下樓後，一直尾随她，看她上了一輛出租後，他開車緊跟其後，最後看到那輛車進了姜黎黎家的那片別墅區，最後，在姜黎黎家門口停下。老向看着艾茉抱着孩子下車進了姜黎黎家門，終于松了口氣。女人傷心絕望憤怒沮喪的時候，知道來找閨蜜吐吐苦水，是一種積極的自救行為，至少不會出什麽大問題了。他抽了一根煙，回家去了。

艾茉進了姜黎黎家，姜母熱情地伸手抱花生米，和育兒嫂帶着孩子們去花園玩了，艾茉接過保姆為她們準備的水果，上樓找姜黎黎。一直沒看到小佟的影子。

姜黎黎正靠在貴妃榻上發呆，見艾茉來，也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坐。”

艾茉想把老向的惡行和自己的委屈一吐為快，一時竟語結，不知從何說起。坐下來才發現，姜黎黎臉色暗沉，眼袋浮腫，看上去非常憔悴。姜黎黎也擡起眼，那雙美麗的眼睛黯淡無光，浮現出一絲令人心疼的脆弱，又隐約閃過一絲焦慮，猶豫了幾秒，她終于有氣無力地說：“林清遠知道了，怎麽辦？”

“知道什麽了？”問出這句話艾茉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多傻，姜黎黎還有什麽問題是最怕林清遠知道的，當艾茉恍然大悟，心裏炸開一個驚雷，這遠比她剛才看到龔貝貝還具毀滅性，畢竟龔貝貝的存在，在艾茉心裏已經有了一段時間的鋪墊，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而姜黎黎的事，對于林清遠來說，就是一個晴天霹靂，男人比女人更難以原諒對方的出軌。

“他怎麽知道的？什麽态度？”艾茉擔憂地追問了一句，全然忘了自己來這裏的初衷。

姜黎黎心煩意亂地攏攏頭發，說：“前天，小佟說帶我去山裏玩，我就騙我媽說有個初中同學結婚，晚上，外面住在一個叫湖濱酒店的地方，我哪知道清遠在那裏開會啊，他整天早出晚歸，也不會時時向我彙報行蹤啊！然後，就在大堂遇到了，唉，那一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說起和小佟這次進山游玩，姜黎黎本以為會是一場甜蜜刺激的偷歡之旅，誰知卻變成了她婚姻的滑鐵盧。林清遠和一行客戶走進大廳時，她和小佟正在前臺勾肩搭背你侬我侬，小佟正豪氣沖天地對前臺工作人員說：“開一間大床房。”姜黎黎不經意地轉頭看到林清遠時，他也正一臉哀傷地看着她，失望，震驚，還有男人應有的憤怒，各種情緒在眼中聚集，但很快，他克制了自己，只是皺了皺眉，深吸口氣，目光輕輕地掃過姜黎黎，又轉頭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了。他沒在人前撕了她，他給她留了面子，更多的是顧全自己的面子，可姜黎黎卻永遠忘不了那種眼神，那種絕望到無視的眼神，比在人前抽她一個耳光還讓她難過。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打道回府。回來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語，如坐針氈。她試圖給林清遠打個電話探探他的态度，只響了一聲，那邊就挂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