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過了春節,沈韻便真的忙碌了起來。
岚橋的效果圖,做了改,改了修,反反複複半個多月才趕出來。
半個月就熬了至少五個通宵,趕完後簡直拼掉了半條命。
私活兒主要丁寧去跑,但每次都要先細細看了圖紙。
預先把客戶有可能提到的問題跟丁寧仔細交代了,才能放下心來。
效果圖交上去後,趙純和徐墨然的都一次過,偏偏沈韻的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回來大修。
沈韻知道周瀾有氣,如果這樣能讓對方出氣,他願意接受。
三遍改下來半條命又去了一半,沈韻病了,發燒咳嗽。
丁寧看着趴在辦公桌上半死不活的沈韻忍不住了,提起包出了門,直奔州泉。
李煥好脾氣的給漲紅了臉的丁寧倒了杯水,說:“設計師改圖不是常有的事兒嗎?”
丁寧鼓着腮:“我們小沈老師做的比其他人好多了,你們分明是故意的。”
李煥看着他的樣子不由得好笑,很想伸出手去戳戳他的腮。
他知道周瀾在拿沈韻出氣,但卻不能不粉飾太平:“你能看得出來好壞?”
丁寧嚷道:“怎麽不能,我比沈韻還大一歲呢。”
李煥忍不住撲哧一聲。
丁寧砰一聲把水杯砸在桌上,這個人竟然敢看不起他!
對面的辦公室門打開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逆光而來。
強大的氣場将丁寧剛冒出來的氣焰給壓了回去。
李煥站起來叫了一聲,周總。
來人走的近了,丁寧才看清楚對方的樣貌,他不由吃驚的張大了嘴。
咦?這不是那天晚上接他們回家的那個人嗎?
丁寧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跟着李煥叫了聲:“周總?”
周瀾看了他兩眼,問:“你是沈韻的助理?”
“是。”丁寧一反剛才的嚣張,低聲回。
“沈韻讓你來的?有什麽事兒,讓他自己來!”周瀾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
“沈韻……小沈老師他病了,累病了。”丁寧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唇。
周瀾愣了愣,沒說話。
“我來就是想問問,還有什麽要求,能一次說完嗎?這樣一會一個要求,太折騰人了。”
丁寧低着頭小聲說。
李煥在他背後偷偷掐了掐他的腰,真怕他把周瀾惹惱了,最後吃虧的還是沈韻。
但周瀾卻沒說話,沉默着轉身進了辦公室。
*************************
沈韻還想再撐撐,把這遍稿改完再去醫院。
但實在拗不過徐墨然,他被徐墨然半強迫地擁進車裏,載去了醫院。
除了發燒,支氣管還有點炎症,必須得挂水。
醫生對着沈韻好一頓責備,再晚來一天,氣管留了病根,老了可等着遭罪吧。
沈韻笑着給醫生撒嬌:“能不打針嗎?打針疼。”
老醫生哼了一聲:“多大個人了?還怕疼?”
徐墨然像安慰高奚一樣安慰着他:“乖,就插針疼一下,不要看,就不疼了。”
說着便習慣性的伸出手,捂住了沈韻的眼睛。
沈韻愣了愣,睫毛顫抖着眨了眨。
就聽醫生說:“好了。”
徐墨然放開手,沈韻看出去,果然已經插好了針,他一點也沒感覺到疼。
于是笑笑,看着徐墨然:“還真管用。”
徐墨然撫了撫他的額頭:“困嗎?困得話可以睡會兒。”
沈韻搖了搖頭:“徐老師你先回去吧,不就打個針,我一個人能行。”
徐墨然沉默着坐在了旁邊,沈韻于是也不說話了。
“州泉的效果圖還沒改好?”徐墨然問。
沈韻點點頭:“再改一遍吧,說不定就好了。”
“你把那邊的要求說說,晚上回去我幫你改。”
沈韻笑笑:“不用了,我們風格不同,改出來反而不倫不類。”
徐墨然看着他的眼睛:“其實……我對你這種風格,挺了解的。”
沈韻笑笑,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沈韻睡着了,長長的睫毛蓋着眼睑,呼吸平靜安穩,很乖的樣子。
徐墨然看着他,伸出手去,想去撫摸他蒼白的臉頰。
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徐墨然怕吵醒沈韻,趕緊接了起來,輕輕喂了一聲,往門外走去。
周瀾愣了愣,問:“徐墨然?”
徐墨然也愣住了:“周總嗎?你找沈韻?”
周瀾嗯了一聲,說:“讓沈韻接電話。”
徐墨然往裏看了看沈韻得睡顏:“沈韻睡了,等他醒了,我讓他回電話給您。”
那邊安靜了一會,徐墨然疑惑地喂了一聲。
有點冷漠得聲音終于傳了過來:“算了。”
沈韻的效果圖終于過了,人養了幾天也精神多了。
緊接着施工圖趕出來,也已經到了三月份中旬。
丁寧根據沈韻地安排,已經将施工隊各工種進場退場日期都安排協調好了。
沈韻一再地叮囑,千萬別出了漏子,千萬要把時間銜接好,如果無法完美銜接,至少要協調好。
丁寧被繁瑣細碎的工作折磨的疲累不堪,精神緊張。
更讓人心累的是,施工部特別難溝通,施工工人文化素質低,難管理,很多事兒都是雞同鴨講。
丁寧一聽施工部三個字已經條件反射般愁眉苦臉,對着沈韻臉露哀求。
逗得沈韻直發笑。
眼看就要進入前期的施工期了。
房子還在建,現在也只是先把樣板間做出來。
雖然量不大,但因為一切都是從頭開始,所以這一階段與施工人員的交接與溝通是最重要的。
沈韻便跟徐墨然和趙純帶着助理整天跑工地。
恰逢手上的私活兒也進入施工期,一時累的心力交瘁。
這時候沈韻才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太貪心了。
其他幾個普通居家戶型都很好說,一般施工隊都可以勝任。
主要是那個別墅,對施工隊的要求要高不少,一般的施工隊真是勝任不了。
沈韻是一個很好的設計師,但再好的設計師,想要做出出色的作品,都無法離開出色的隊友。
而施工隊就是把設計師的夢想與藍圖直接展現出來的那只手。
雖然他們大部分人文化水平不高,說話粗魯沒有技巧,但沈韻一直都知道他們的重要性。
所以,不管是作為高奚還是沈韻,他一直都很能和工人們打成一片。
以前趙純總是笑他沒有一個設計師的自我覺悟。
但哪個設計師最開始的時候沒有被施工隊罵過?設計師的自我覺悟又是什麽?
什麽都是虛的,只有最基礎最紮實的知識才是最可靠的。
而那些最紮實的基礎知識,還是在這些施工工人手裏。
他們對各種施工技巧,材料特性都掌握的門兒精。
只有把自己的态度放低了,才能真的學到東西。
所以沈韻對丁寧笑歸笑,卻一直叮囑他要擺正态度。
叫苦叫累背後叫就好,當着人面一定要擺出個笑臉來。
沈韻自己也是一樣,他抽着最低等的煙,去工地卻舍得買幾條好煙分給施工隊的工人們。
以前周瀾曾經想過,沈韻總有一天會哭着回去求他,最重要就是施工這一環節。
人是摩西的,誰願意聽外面一個設計師的指揮呢,尤其這麽年輕,像個孩子,沒什麽經驗。
但周瀾沒想到的是,沈韻能放下身段與工人們打成一團,能混在一起吃大鍋飯,甚至能一起講葷笑話,笑得眉眼彎彎。
別墅也終于要進入工期了,沈韻這天抽空帶着丁寧去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叫詹成功,高奚之前和他合作過不少次。
詹成功看外表是個四十歲出頭的糙漢子,但當年可是在國內某數一數二的設計室做施工部部長。
只是後來因為與公司理念不合,自己帶了一隊人出來單幹,再不願意并入設計室。
雖說是接零散活兒,但詹成功名頭大,技術高,所以還是有不少設計室來找他做一些大工程。
沈韻見到詹成功的時候,詹成功剛帶隊從工地回來。
這是丁寧第一次見到沈韻的撒嬌功力。
詹成功聽了沈韻的來意,開口就拒絕了他們。
一是看小孩太年輕不靠譜,二是他們活兒也已經差不多接滿了。
但沈韻了解詹成功這個人,表面看着糙,實際上心很軟。
沈韻先說自己是高奚的徒弟,之前高奚在的時候曾經在自己面前大力贊揚過詹成功。
詹成功聽到高奚的名字,神色就很明顯地軟化了些。
沈韻一口一個詹老師,詹大哥,直把詹成功纏得沒辦法。
最後和幾個人商量了下,把別墅那活兒接了。
回去得路上沈韻簡直笑成了一朵花,但丁寧很不高興。
沈韻知道他在想什麽,撞了撞他的肩膀:“喲,用你高老師的招牌不高興了?”
丁寧皺着眉,不僅僅為這個,他是真沒見過哪個設計師這麽沒臉沒皮地求施工隊。
施工隊哪裏不能找?至于嗎?
沈韻卻只笑:“總有一天你會看出來差別的。”
*********************
自上次之後,沈韻再沒有見過周瀾。
所有與州泉的交接和溝通都是通過李煥進行的。
但周瀾見過沈韻,不止一次。
兩次都在工地。
第一次是剛開工不久,周瀾帶着李煥過去看進度,看到徐墨然與沈韻頭挨着頭在看圖紙。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徐墨然用手攬了攬沈韻的肩頭,沈韻側過頭對着徐墨然笑。
李煥問:“要不要下車打個招呼?”
周瀾沉默着看了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
第二次見,依然是在工地。
沈韻在裏面對着圖紙看管道,被施工人員圍在中間講解着什麽,沈韻叼着煙,肩頭上落了灰塵。
但他眼睛很亮,甚至有點期盼地看着工人們,當他們明白了他的點,他就挑着唇角笑。
沉浸在工作中的沈韻,雖然身上很髒,但卻熠熠生輝。
周瀾沉默着看了幾眼,轉身離開了。
他們再次相見,是在四月中旬的一個地産公司的業內小型聚會上。
這種聚會每年都有,都是熟人,主要是聚在一起聊聊政策走勢,看看有沒有合作機會,或者關于土地的消息……
那天周瀾是帶着林見陽一起去的。
他們進門不久,就看到莊延帶着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年輕人身材高瘦,一身西裝,白色的襯衣,領口還打了一個別致的蝴蝶結。
像個高貴的小王子一樣。
他跟在莊延身邊,兩人不時低聲交談。
周瀾看過去,見對方小小的臉,奶白的皮膚,一雙靈動的眼睛微微含笑,不卑不亢。
烏黑的發罕見的向後梳籠,露出額頭一個小小的美人尖。
周瀾的心裏一涼,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作者有話要說:
沈韻:別看我!
周瀾: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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