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沈韻死了。
鮮血将浴缸染成了紅色,一絲絲一縷縷。
猶如游弋在水中的精靈,親密地親吻着水中那人,又如雜亂無章的繩索,捆縛着水底的身體。
奶白的肌膚浸泡在血水中,唯有一張臉露在外面,又小有白。
只是嘴唇和臉色一樣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也正因為如此,頭發和睫毛才顯得更黑,比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還要黑,黑的讓人絕望。
他雙目微微阖着,仿似睡着了一般,沉靜安然,不見痛苦,還隐隐帶着一絲解脫的喜悅般。
天好像很冷,水裏冒出的寒氣凍得人直發抖,站在池邊的人忍不住抖得像被風搖曳得樹枝。
無法自控!
“沈韻!”周瀾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醒來,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是想要擁抱的動作。
“做噩夢了?”
林見陽迷糊着從身旁坐起,打開了床頭的燈,燈光照亮了房間,驅趕了一室的黑暗。
周瀾看着林見陽的臉,朦朦的一層紅,彷佛瞳孔被夢中的血給染紅了一般,看出去的東西帶着虛幻。
他沒說話,徑自起身穿衣。
沈韻每晚做噩夢的場景出現出現在眼前,他掙紮着,喘息着,驚呼着,汗水濕了全身……
無助又無望,被欺負的身心俱疲。
原來噩夢這麽可怕,周瀾緊了緊拳頭。
林見陽也醒了過來,探身抱住他的腰身:“才三點多,起來去幹什麽?”
他笑笑,帶着誘惑:“做了什麽夢?我幫你把你夢裏的東西趕出去。”
手指挑逗的在他身體上滑動,一雙眼如春波般閃着盈盈的光。
周瀾推開他,你睡你的。
他駕了車,飛快的向沈韻家駛去,他想見到他,立刻,馬上!
他知道那是一個夢,但白天沈韻那抹奇異的笑還在腦海裏回蕩,讓他後怕。
那笑容是自嘲的,絕望的,冰冷的,讓他看到他靈魂深處,一點光都沒有,冷的讓人發抖。
初時他只覺得憤怒,慢慢又覺得有些心疼,現在卻覺得絕望……
“沈韻……”他低喃着這個名字,心裏微微發疼。
淩晨的街道空曠無比,向前延伸着的道路,猶如一張巨大到看不到盡頭的獸嘴。
周瀾卻義無反顧的将自己投入進去,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到沈韻家樓下的時候還不到五點鐘,但周瀾已從最初的迷亂與恐懼中平靜了下來。
他為自己失控的行為感到有些尴尬和不可思議。
難得的,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靜靜的盯着沈韻家的窗戶。
那兩扇窗戶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有人存在的跡象。
腦海裏胡亂地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如果沈韻到時候沒有下來,自己是否要上去看看?
如果他昨晚根本沒有回來?
指間的煙變了形,他沒有回來的話會去哪裏?
這個念頭一出現,每一分每一秒都變成了煎熬。
他不敢想象那些畫面。
沈韻躺在別人懷中,從鼻腔裏發出甜膩的哼聲,全身都被汗水打透了後,皮膚微微泛着粉……
周瀾重重地把自己靠進椅背中,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沈韻終于出現了,六點多鐘,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他從那個黑黝黝的樓洞裏走了出來。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金色,好像他自己會發光一樣。
周瀾也從夜晚的噩夢中徹底醒來,他甚至覺得自己相當可笑。
但目光還是黏在了那個年輕人的身上。
他又回到了以往的樣子。
柔軟的額發稍微有點潮濕,許是早晨洗臉時沾上了水珠。
灰色的連帽衛衣,黑色的長褲,腳下是一雙板鞋。
身姿提拔,像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從容中還有些稚氣。
周瀾看到他的時候,心底緩緩的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
沈韻沒有死,也沒有在外留宿,他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沈韻并沒有看到周瀾的車子,他只是像往常一樣往公交站走去。
春天的風迎面吹來,帶着生機與活力。
幾天沒注意,枝頭的嫩芽就嘩啦啦長大了,嫩綠的顏色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
沈韻停下了腳步,微微蹙着眉,摸出手機對着陽光下的嫩葉拍了幾張照片。
這些生活中瑣碎無趣的小細節,給他帶來了無限的靈感。
最近他接了一個酒吧的設計工作,老板是個年輕人,也是長長的指間夾着一支細細的煙。
他說希望他的吧,是激情的,迷幻的,欲*仙欲*死的……
沈韻被他的形容詞搞得有些想笑,但還是認真的記錄下了他的要求。
陽光穿透嫩葉後那一點微光,給了沈韻一種迷幻的感覺,他想起酒吧老板的要求,微微笑了。
酒吧老板叫小波,所以酒吧名字就很任性的取了BOBO這個名字。
BOBO的裝修頗費了一番周折,沈韻做了好幾個方案都無法達到對方欲*仙欲*死的要求。
丁寧認為對方簡直是無理取鬧,欲*仙欲*死這個設定簡直是虛幻到可怕。
沈韻蹙了蹙眉,丁寧很聰明,也勤快,但耐性不夠,像個被寵壞的孩子。
他的自我總是在不該發揮作用的時候沖出來,大聲叫嚣,惹人笑也惹人愛。
像大部分人一樣,在自己術業未精,稍有一點基礎和經驗的時候,容易自滿自得。
但随着專業知識的深入,這種自滿自得又往往會發展成自我懷疑。
沈韻很想把丁寧從這種不成熟的狀态中拉出來,但最後還是苦笑着放棄。
大部分年輕人,想讓他們成長,還是要讓他們吃夠苦頭,別人一萬句,也比不上他們撞一次頭來的管用。
小波很顯然也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叼着煙,抖着腿,一雙狐貍般媚人的眼睛總是含着笑。
不滿意就改,時間不着急,他總是這樣說。
最終定下方案的時候已經到了6月初,岚橋的項目已經初步結束了。
小波很滿意的一個方案,是用各種材料本身的特質拼接出不同的感覺。
效果圖出來的時候,小波細長的眼睛漾着笑:“沈韻,我真是愛你,欲*仙欲*死的愛你。”
沈韻笑着,挑了挑眉梢,丁寧立刻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公交車來了,沈韻緊跑兩步跳了上去,腳後跟剛剛縮進去,車門就哐一聲關上了。
周瀾遠遠綴在他身後,真擔心他會被車門給夾住。
沈韻沒有死,真好。
直到此刻,他還在心裏想着這些。
一個夢而已。
鬼使神差地,他開車跟在了這輛公交車後。
沈韻下車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個老式高端小區。
他下了車,并沒有做什麽,只是落寞地靠着燈柱點了一支煙,一雙眼盯着小區門口噴雲吐霧。
沈韻的神情很平靜,彷佛只是無意間路過。
直到一對老人相攜而出,他的神情才起了微微的波動,但又帶着閃躲,貪婪,和委屈。
那些情緒似乎也輕得如一片落葉般,輕飄飄的轉瞬即逝。
然後他掐了煙,進了對面的一家臺球室。
沈韻很熟稔的站在門口打了個招呼,然後走了進去,看得出來是這裏的常客。
*************************
岚橋的樣板間如期向客人展出了,在此之前雖然已經售出了一部分房子。
但畢竟是精裝交付的房子,樣板間更能直白的向客戶展示他們未來的家究竟是什麽樣子。
所以正式的銷售高峰也在6月份出現。
樣板間裏特別放了設計師名牌,不少同行和地産業內人士也來參觀了州泉的這個樓盤。
沈韻前期所做的工作在這個時候都發揮出了它們的作用。
他跟進的幾個戶型收獲了很多業內人士的好評,一時有不少人來打聽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是誰。
成品出來之後,就連周瀾也有點驚訝,感覺自己不僅僅是低估了對方,還很有可能是大大地低估了。
他早就知道沈韻沒有跟工程的經驗,所以一早就預估了有可能出現的問題。
也想着幫他把那些問題都給偷偷瞞下來,事後補救。
但是沒想到他做的補救措施根本沒有用到的機會。
他想到沈韻求這個機會時的卑微,他忽然明白,為什麽他只要一個機會,而不是其它的東西。
因為,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便可沖天而起。
他缺的,也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沈韻的預約多了起來,甚至連孟氏也在私下跟他有了接觸。
孟氏是摩西的老客戶,一直是高奚和徐墨然共同負責,規模雖然比不上州泉,但也算緊随其後。
孟氏在創新這一塊上一直都很有追求,所以主要采用的還是高奚的設計。
曾經孟祥感嘆家裝的局限性,說自己如果不做這行,可能會考慮去做一個游歷四方的藝術家。
高奚當時就說過,家裝再大的創新與靈性都有它的局限性,想做引領潮流的設計,還得做工裝。
他甚至笑着慫恿孟祥,往大型商超方向發展。
孟氏的确是沈韻的目标,但現在他還吃不下。
只是想着能撈一點小型項目,先把關系重新搭起來。
正巧孟氏旗下有一個小型的商住兩用公寓,雙方經過接觸,已經就大體的風格達成了初步的共識。
于此同時,有一個小型的溫泉山莊也找到了沈韻。
相對于孟氏的合作意向,沈韻更中意這個,畢竟溫泉山莊雖小,也算半個工裝了。
很多東西都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發酵,進行着。
沈韻忙碌着,想在這個圈子裏站穩腳跟,然後光明正大地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或者毀掉。
六月底的天氣已經十分炎熱,州泉就在這個時候舉辦了岚橋的慶功宴。
沒想到的是,這場慶功宴,卻讓沈韻的設計之路出現了危機。
作者有話要說:
後知後覺的發現昨天是四六級考試,
祝福所有參考的寶寶都過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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