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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宛高中時沒有走文化生那條路,學的是藝術,他文化課成績很好,但對繪畫十分偏愛,宋珩記得先前辛宛和他說過,他要考他們這兒最頂尖的美院。
“肯定想去最好的呀,”辛宛說這些話時眼睛很亮,好像已經沉浸在理想幻化的糖水中了,他看向宋珩,“因為你那麽好,我總歸要好一些,才能拿得出手。”
高考結果宋珩并不知曉,他高考的時候宋珩已經出國了,是班主任在班群裏發賀喜,他才得知辛宛的高考結果。
辛宛的确考上他心屬的那所美院,但只在那兒上了一年,便休學了,也是在那段時間裏,辛宛去了矯治中心。
不是沒嘗試過直接告知辛宛失憶的真相。李醫生和他說過,他們曾經告訴過辛宛,無非就是“你已經21了,只是你不記得了”此類話。
但辛宛對此很抵觸,持一種激烈的反抗态度,差點傷害到別人。
所以快離開的時候,李醫生和他說,最好還是不要告知真相了,選擇性失憶并非不可治愈,等他自己回想起來會更好。
編造謊言是件耗費心神的事情,包括憑空杜撰和後續收尾。宋珩因為不愛說話的緣故,也甚少去編造謊言,如今扯了這樣一個有保質期的謊,就要确保這個謊言在九月份開學的時候也不失效。
于是宋珩花了些時間去辦理這些事情。也不需要在六中辦理一份新學籍,只是安排個座位在教室裏,和學校與老師協商好,讓假象看着真實點就好。
雖說和辛宛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他們的作息時間大多錯開,見面的時間很少,或許因為對他不熟的原因,辛宛說的話也很客套,和陌生人別無二樣。
不過宋珩也不是對辛宛放任不理,會叫保姆去照料相關事宜。
八月份的時候安排好了辛宛的事情,校方答應辛宛在六中留個座位,但無權參加任何正規考試,報酬是宋珩答應會給他們翻新東西兩個操場——這些錢對于他而言不算什麽。
雜事安置妥當,宋珩回家路上卻接到了保姆的電話,說辛宛不見了。
“怎麽會不見了?”宋珩扶了下藍牙耳機,眉頭皺起來,“不在家嗎?”
“不在家啊!我下午六點多到來做晚餐,一開始沒人應門,我以為是在屋裏和那只狗玩。做好飯去敲門的時候,才發現他不在家。”
“打過他手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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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宋珩讓毛念給他買了個新手機,裏面存了他們的手機號。保姆說:“打了,但他沒帶手機,放在家裏了。”
宋珩把車停在了路邊,潦草應了聲,挂斷了電話。
辛宛走了?他在這兒誰都不認識,也不認路,會不和他打招呼就偷偷溜走?
他先去了漱月裏的保衛處調了門口的監控,在六點附近的時候,影像裏出現了辛宛的身影。還是穿着那身印有動漫logo的白短袖,他上了門口的45路公交車。
“是出什麽事兒嗎?這是你親戚家的小孩?”保安問。
宋珩随便應了,拿着車鑰匙朝外走,剛上了車,車裏的冷氣還沒散去,他忽然想。會不會是辛宛回想起來了?
這個念頭甫一冒出,像把錘子一樣敲出震動聲響,莫名讓宋珩手心出了汗。
車子已經駛動,速度很慢,宋珩抿緊了嘴唇,沿着45路公交車行駛的路線走。七八點鐘,稻三路上的人很多,還有夜市,路燈昏黃,車尾氣是灰色的。
路上堵車厲害,宋珩沿着公交車路線走,企圖在人群中分辨出辛宛。不知不覺車少了些,他看到了指示牌,提示前方學校,禁止鳴笛。
六中在這兒。
辛宛會不會在這兒?
宋珩放慢了車速,還真就看到了辛宛的身影。
盡管背對着他,宋珩還是一眼認出來了,太熟悉了。細白的脖頸,短褲下腿線條流暢,很清爽的少年模樣。
車停下,宋珩打開車門。
他步調半途慢了下來,帶了些遲疑,最後停了下來,就站在凸起的街沿。學校附近很多賣小吃的,還有烤串與關東煮,熱騰騰的,他在吵鬧聲中,看到了辛宛身旁站的人。
他周圍站着兩個男人,高瘦個子,袖子挽到肩膀,露出的胳膊上大片青色文身,手裏夾着煙,正在和辛宛說話,不時傳來笑聲。
學校附近社會上的人很多,那些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往往是他們的目标,辛宛的臉看起來稚氣,被誤認為高中生也不奇怪。
更何況他氣質很幹淨,幹淨總是招惹灰塵的。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宋珩沒有走上前,只是抱臂在街邊看着。
那兩個人一直在同辛宛搭話,隐約能聽到說要請辛宛去喝酒。辛宛一言不發,只是低着頭盯着地面,他穿着匡威的高幫板鞋,鞋後跟在石子路上蹭。
他們苦說硬勸,最後也喪失了耐心,手抓住了辛宛的胳膊。
不能坐視不理了,宋珩嘆了口氣,剛走了沒兩步,倏地見辛宛站起身來,扭頭就跑,架勢很狼狽,毫無防備地撞進他的懷裏,疼得“哎呦”了聲,後退了兩步,迷茫地擡起頭。
宋珩聞到了他身上的肥皂香,很淡。
那兩個男人跟過來了,還沒等宋珩反應過來,辛宛便滑溜地彎腰從他胳膊下鑽過去,藏在他身後,不停小聲說:“快走快走。”
“不是,小朋友,請你喝個酒,跑什麽啊?”男人站在他們面前,上下打量着宋珩,氣焰稍微收斂了些,但語氣仍是不善,“誰啊你?”
宋珩偏過頭去看辛宛,低聲問,“我是誰?”
“我三哥來接我了,”辛宛探出頭,這回聲音倒是有底氣起來了,“沒空喝酒!”
啊,原來沒想起來。
宋珩說不出是慶幸還是遺憾,側過身子抓住辛宛的手腕,帶着他朝外走,語氣漫不經心:“哥帶你回家。”
那兩個男的沒有再追過來,宋珩這才松開了他。
風很熱,把頭發吹起來了,辛宛跟在他身邊:“哥,你怎麽來了?”
“你跑出來幹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辛宛沒有恢複記憶的原因,宋珩放松了許多,“還跑來了六中。”
沒有立刻聽到回答,耳邊只有車輛鳴笛聲和人群哄吵,他側頭看向辛宛,看到了他後頸那兒因低頭而凸起的骨。
宋珩問:“怎麽不說話?”
也就是這一眼,宋珩發現他手裏拿着張疊好的紙,捏得很緊,遮住了字。
“很想來,就來了,”辛宛擡頭,目光投向六中的校園,校園裏種着很多白楊樹,在校園內部還有櫻花樹,到了春季,地面會形成櫻色的海洋。
他的眼神讓宋珩覺得他在看向某個人,循着辛宛的目光看去,那兒只有正盛的白楊。
“在看什麽?”
辛宛搖搖頭,說:“沒有。”他又回答了方才宋珩問的:“就覺得我應該來看一眼,像有人牽着我在走一樣,哥,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不知道,但以後不要一個人跑出來,随身帶着手機。”宋珩松攬着他的肩膀朝車那兒走,辛宛“哦”了聲,乖順地進了車裏。
關于辛宛去六中的原因——考完試去心儀學校看兩眼,這個無可厚非,宋珩當年也這麽做過。
保姆做的飯菜涼了,放進微波爐裏轉了兩圈。球球好久沒見人,一時興奮地吠叫不停,辛宛在這段時間裏訓練了它自己上廁所,因為怕宋珩嫌髒把狗丢掉。
宋珩不喜歡狗,這點辛宛一直知道。但他覺得宋珩不壞。
吃完晚飯,宋珩又去了趟公司。公司輪到他接手還有好一段時間,何況他現在尚且年輕,剛過23歲生日,空有理論,實踐寥寥,還需要時間來鍛煉。在公司忙了些時間,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
客廳裏黑黢黢的,狗聽着了動靜,倒也認得出他,趴在窩裏嗚嗚兩聲。
宋珩動作很輕,将外套與領帶挂在門口衣鈎上,他不困,估計今晚還要依靠安眠藥。
走到客廳,用溫水泡了杯檸檬水。宋珩拿着玻璃杯剛要走進卧室,餘光裏卻瞥見辛宛卧室裏閃了道縫隙,很淡的燈光從縫隙裏爬出,貼在他的腳邊。
辛宛懼黑,總是要開盞床頭燈睡的。
鬼使神差的,宋珩推開了那扇門,任由稀薄的燈光裹挾住他的腳。
很細微的聲響。
辛宛在睡,但不是習慣的平躺的,而是側躺着。宋珩走近,那點隐約的抽泣聲就更加近了。手裏玻璃杯中的檸檬水在晃,撞擊出青澀的氣味。
站在床邊,宋珩垂眼看着他,确定辛宛在夢中正無意識地哭,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在鼻側形成小小的水窩,是燈光的顏色。
宋珩看了很久,最終沒有替他擦去眼淚,也沒有把他叫醒,只是任由他哭,轉身離開時,他卻忽的聽見了夢呓。
宋珩不敢置信地頓住腳步,俯下了身體,仔細聽辛宛的聲音。
那點聲音于是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辛宛在叫:“宋珩……”
作者有話說:
失憶在文案上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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