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八點左右的超市不缺人流量,烏泱泱的,辛宛往手推車裏塞進硬幣時,旁邊小孩子還在為沒有得到心愛的玩具而哭鬧,眼淚鼻涕淹沒在廣播聲裏——對于他而言天大的悲傷也顯得渺小。

宋珩剛想拉過手推車,辛宛卻避開了他的手,“我推着。”

“怎麽突然想吃火鍋了?”宋珩并不熱衷于推這個,于是收回了手,把辛宛解開的圍巾随手放在裏面。

“因為下雪啊,那麽冷的天,吃火鍋多應景,”辛宛說,“而且我都沒怎麽吃過火鍋,所以想試試。”

宋珩很少吃火鍋,家裏人只當這個是垃圾,上次吃似乎是在高二時候,辛宛拉着他逃課,這是宋珩平淡清水高中生涯中的第一次逆反,他們像是私奔一樣逃出校園,路上險些撞到一輛滿載零嘴食品的三輪車,最後只是到兩個紅綠燈外的海底撈去吃火鍋。

辛宛把上半身壓在手推車上,輪子在光潔的地面滑動,這很好玩,

宋珩沒有制止他的行為,只是偶爾輕推下,把手推車偏了的方向正過來。

“哥,你喜歡吃火鍋嗎?”

“還行。”

敷衍而不帶感情色彩的回答。

冰櫃裏的食物成袋裝,撒尿牛丸、包心魚丸、魚豆腐、羊肉卷、紫薯球,還有很多辛宛叫不上名字的,都堆在手推車裏。辛宛總是要時不時看宋珩一眼,總是擔心他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路過擺着酒液的貨架,超市銀色的燈光折射到各色酒瓶上,呈現出一種過分混亂的糜亂感,宋珩忽然說:“想喝酒?”

“不、不想,”辛宛忙狡辯,加速推離了那片區域,“只是看看。”

結賬時候臺子擺滿了,生食的盛宴,還有幾瓶果汁飲料。統共給了一個很大的袋子,裝得滿滿當當的,辛宛這才懊悔起來,但宋珩似乎并不介意,又多拿了架子上的一條綠箭,當做補零頭。

那麽重,總歸不該讓宋珩一個人拎着,于是一人拎着一邊。

走出超市時,外面又開始下雪了,不大,樓梯上堆積的雪踩上去嘎吱響,褐髒的鞋印烙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時,辛宛聽見宋珩說:“以後不用來公司外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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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風吹着,似乎還帶着未散的雪溫,塑料袋成了一條勒住指節,雪花落在發紅的皮膚,是有點疼的,辛宛單手給自己扯上了圍巾,低聲說:“可我想見你啊。”

宋珩沉默了下,說:“那就去公司裏面,外面太冷了。”

“那是直接進去嗎?就像上次那樣,需要和前臺姐姐說句話嗎?”辛宛又高興起來,“還是說要寫在名單冊子裏寫下名字?就像電視劇裏那樣,如果有小偷盜賊,要一個個排查。”

“說名字就可以了。”

袋子裏各種食材摩擦碰撞出聲音,像交響,辛宛問:“名字?”

“宋珩,”宋珩另一只手揣進了大衣兜裏,“說了名字,讓前臺帶你去會客室,那兒有熱可可和甜點。”

他沒想到這麽輕易就得到了名字——辛宛所認為掩蓋住秘密的重重白紗,原來只是一層霧。宋珩,他很少當着別人的面叫這個名字,只敢在心裏默讀,發覺念這兩個音節時嘴唇不會接觸。

“宋珩……”辛宛念出,小心試探,“哪個‘珩’?”

緊張得不得了,右腳踩到了左腳的鞋帶,險些給絆倒了。

辛宛剛想開口,手指上的勒疼忽然輕了,宋珩把塑料袋放到一邊地上,半蹲下身體,給他系上了鞋帶,雪花落在頭發上。

很自然的動作,像是已經發生了千萬遍。

燈下裏的溫度沒有升高,辛宛卻覺得心髒發熱,像是喝了幾瓶燙過的梅子酒,暈乎乎,夢吧?很簡單地打了個結,又彎腰拿起了地上的袋子,宋珩看向他的眼睛,燈光點在瞳仁,“王、行的珩。”

玻璃瓶在塑料袋裏碰撞出聲響,辛宛倉促低下頭,借着這個動作掩蓋臉紅,說:“啊,好,我記住了。”

搬來漱月裏後沒怎麽吃過火鍋,櫥櫃裏的鴛鴦鍋還是九成新的,拿出時,幹燥劑的小袋子摔在地面上。辛宛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這才算降溫了。

“如果能在陽臺吃就好了,”他頭發半濕,看着宋珩把加了清湯和番茄底料的湯鍋放在電磁爐上,說,“看着雪吃火鍋一定很好。”

“但陽臺沒有插電口,”宋珩又把剩下的食材裝在白碟裏,“如果想看雪,可以把門打開。”

辛宛打了退堂鼓:“算了,太冷了。”

為了避免球球過來扒拉食材,辛宛給他開了電視,球球熱衷于電視購物廣告中誇張的語調,每次都一本正經地盯着看。

這頓火鍋是伴随聒噪刺耳的聲音與降雪的,沸騰後冒出熱烈的白汽,那些食材都倒進了鍋裏,桌子上濺了湯汁。快煮熟時,辛宛忽然問:“吃火鍋是不是要蘸麻醬?”

宋珩這才想起。

沉默,相對無言,兩人忽然一齊笑起來,辛宛莫名覺得好笑,點點頭:“下次肯定不忘了。”

于是将就用了醋,能和宋珩面對面吃飯對辛宛而言是快樂的,吃幹窩窩頭和豆腐湯也可以。常溫的飲料和有些燙的菜都進了肚子,辛宛再次意識到買多了,他不住地擡眼看宋珩,放慢了速度。

接觸過宋珩的霧氣,同樣觸碰在他的嘴唇,辛宛喉嚨幹澀。

他想吻宋珩。

“我們今晚看電影吧?”辛宛聽見自己這麽說,“我吃飽了。”

別拒絕,千萬——無論是看什麽電影,他想周圍環境黑點,不會做壞事。

“好。”宋珩回應得幹脆,放下了筷子,把沒怎麽動過的食材放進冰箱裏。

“那我先回卧室換件衣服,這件太熱,”辛宛推開椅子站起來,“哥你先去挑碟片吧。”

辛宛換了長袖,灰色的長褲是随手拿的。藏在櫃子裏的那瓶梅子酒和雪花露了頭。要怎麽喝才能快點醉呢?實際上辛宛也不清楚醉倒的感受,只知道是暈眩、頭疼、放肆的資本。

他需要酒精盡量麻醉神經,去做點勇敢的事情——盡管這行為聽起來并不勇敢。

辛宛喝得很快,又給苦辣得直皺眉,嫌速度太慢,把雪花啤酒倒進了梅子酒裏,一口悶了。但并沒達到他所預期的效果,反而冰得他哆嗦了一下,等了好一會兒,沒一點酒醉的感覺,特別清醒,能去做套試卷。

辛宛懊惱地把酒瓶塞回去,撐着地面站起來時,他看到落地窗外白雪紛飛,酒液一樣溫度,但萬物幹淨。

作者有話說:

明天是休一,後天繼續。更新時間一般是晚上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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