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空白
一間帳篷裏,幾個人正圍着一個孩子低聲讨論着,這時忽然帳篷門打開,殷琪和張亞倫貓着腰走了進來,頓時帳篷裏就更加擁擠了。
殷琪走到床邊,探着頭往毯子上一看,只見陸雨兩只眼睛半睜着,正呆呆地半躺半卧在那裏,旁邊岳文佩緊緊抱住自己的頭,顯然十分痛苦,謝金龍則低聲和潘智斌說着什麽。
殷琪半蹲下來摟住陸雨,輕輕呼喚:“小雨,小雨,你能認出哥哥來嗎?我是殷琪哥哥,經常和你們一起玩兒的。”
殷琪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着陸雨,只見這小男孩聽到自己的聲音,眼睛果然向自己這邊看過來,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認識自己一樣。
于是殷琪立刻高興地說:“你們看,他在看我!”
潘智斌點頭道:“是的,他的聽力沒有受損,能夠分辨聲音來源,但這并不能證明他能認出你是誰,他只是聽到聲音,本能地看向你。文佩,事情看來不是很樂觀,如果是過去,我們還有不接受現實的權利,但現在不行了,這孩子今後很容易遇到危險,我們大家都要看好他。”
岳文佩艱難地把頭擡起來,兩只手絞纏在一起,深深的痛苦讓她的臉和手都顯得有些變形,她也已經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
謝金龍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與她的手握在一起,但卻停在了半空,只能伸開手掌做出一種無奈而又堅定的手勢,說:“文佩,不要擔心,有團隊在,他不會有事的,你要堅強一些。”
說完後,謝金龍自己都覺得這些話太空洞無力,鼓勵岳文佩堅強,她現在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她有兩個孩子要保護,不可能像杜正平那樣完全放棄這個世界,因此對着岳文佩那閃着淚光的眼睛,他只能逃避似的扭轉了頭。
殷琪抱着殘存的希望看向陸雨,不住地搖晃呼喚着他,希望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一點靈性,但讓殷琪失望的是,他在陸雨的眼睛裏看到的只有茫然和癡呆,這個孩子現在真的成了一張白紙,腦子裏什麽也沒有,而且還什麽也畫不上去,很可能今後永遠都只能是白茫茫一片,就如同冰雪覆蓋的大地,雖然看上去潔淨無暇,但卻毫無生機。
張亞倫看着岳文佩和陸雨,這種事情讓他覺得特別壓抑,格外難受,陸雨變成這個樣子,岳文佩那麽痛苦,可是自己卻毫無辦法,這種場面讓他渾身就像針紮一樣,手腳怎麽放都覺得別扭,整個人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岳文佩擡起頭來,說:“辛苦你們了,謝謝,現在我想靜一靜。”
張亞倫勉強地說:“我們可以陪着你的。”
這時殷琪一拉他的衣服,低聲說:“讓文佩安靜一下,她有很多情緒需要梳理的。”
張亞倫被殷琪拉出了帳篷,随後潘智斌也出來了,只有謝金龍留在帳篷裏。過不多時,只聽帳篷中傳出岳文佩痛哭的聲音,在蠟燭的光亮下,可以看到昏黃的帳篷中一個人倒在另一個人懷裏。
殷琪拉着張亞倫來到衆人圍坐聊天的地方,這時很多人還不知道陸雨的事情,畢竟這種不幸的消息誰也不願意首先傳布,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除了在島嶼入口處放哨的人,其他人都輕松地坐在星光下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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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張勁說:“麗娜,你是不是不喜歡穆斯林?”
鄭麗娜聳聳肩,說:“本來我對回族維族沒什麽想法的,但末世前幾年實在越來越離譜了,走在街上不時就能遇到戴白帽子留着大胡子的穆斯林男人,感覺就像長毛動物,毛茸茸的,完全沒進化好,還有戴頭巾穿長袍的伊斯蘭女人,一身黑,看着好像黑寡婦一樣。我一看到那樣的人,就想到人體炸彈。有一次我們劇組拍一部古裝劇,有兩個穆斯林演員,這一下可有意思了,每天五次禮拜,準時準點,無論在什麽時候,拍攝多緊張,只要到了時間,他們立刻就到處找水潔淨,然後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了,有時候一個沒注意真的把人吓一跳。導演和他們商量,能不能減少禮拜的次數,因為劇組每一天都是在燒錢的,經費緊張,結果他們居然跳起來說導演不尊重他們的宗教信仰!他們的信仰太值錢了,足足拖了我們小半個月的進度!導演說他今後再也不請這些伊斯蘭的大爺了!”
趙桦真說:“都是兩少一寬給鬧的,平等帶來友誼,區別産生分歧,族群應該融合,而不是不住地強調人群差異,越是不同就越是有隔閡。其實我真的懷疑,如果不是末世突然發生,就照前幾年中國那種寵溺優待少民的政策,很快也會發生民族分裂的暴亂。”
滕帥點點頭,說:“暴亂不暴亂不好說,但末世前我在新疆的戰友說他們那兒的确是夠苦逼的。”
這時馮夢雲開玩笑似地說:“看來咱們這個團隊還挺幸運的,起碼沒有伊斯蘭教徒,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先商量一下,如果有一天遇到了穆斯林幸存者,要不要接納他們?”
劉英傑心有戚戚地說:“還是不要了,古蘭經我是看過的,那種仇恨所有與伊斯蘭不同之處的觀點太可怕,我懷疑一旦他們加入進來,就會在我們這裏聖戰,伊斯蘭比行屍還可怕!”
旁邊殷琪也和情緒低落的張亞倫不住地在說話:“能猜到我們今天發現了什麽嗎?居然有一箱珠寶!我們找到一個廢棄的營地,裏面滿是垃圾,看來他們已經無心打掃了,不過就在那個地方居然有一個藏寶箱,當時打開鐵皮箱一看,簡直就像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箱子裏都是黃澄澄亮閃閃的,都是黃金鑽石,還有鉑金,太漂亮了!不過我們沒拿,那些東西現在沒什麽用了。”
殷琪的話激起了所有人的興趣,都紛紛興高采烈地幻想起末世裏奢侈品的命運。
這時張勁問:“菊地,在精品店裏你拿了什麽?好像還很寶貝的樣子!”
菊地一聽,立刻興致勃勃地從包裏掏出一只手機,舉起來晃了一下,說:“看,就是這個!很精致的東西,好卡哇伊啊!”
人們一看,只見他的手機上挂了一個色彩鮮豔的玩偶,高小婵連忙把菊地的手機拿了過來,對着星光仔細看着,用一種有些誇張的語氣驚嘆地說:“好可愛的日本娃娃啊!太甜美了,真漂亮!”
菊地立刻遇到知音一般地一個勁兒點頭,說:“是啊是啊,你也覺得很可愛是吧?今天我實在太幸運了,精品店裏有好多個這樣的玩偶,我挑了幾個最喜歡的帶了回來,你也喜歡嗎?那我送給你一個!喏,都在這裏,你盡管挑!”
兩個人很快湊到一起,開始欣賞起袖珍玩偶。
其他人看到他們兩個聊得那麽熱鬧,都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張勁就搖頭低聲說:“這個年輕的武士怎麽有這種愛好?簡直像個孩子一樣,日本人真是古怪。”
這時一直沉默的潘智斌忽然說:“我要告訴大家一件事,小雨的大腦功能已經被燒壞了,簡單地說,他已經成為腦癡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了。”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整個場面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的人都驚愕地望着潘智斌。
高北極難以置信地說:“潘叔叔,你是說小雨成了腦癱了嗎?今後不能動了?”
潘智斌說:“不是腦癱,大腦之中的運動中樞應該沒有破壞,他今後是可以活動的,但負責思維控制的那一塊被燒壞了,他今後很可能無法判斷周圍的環境,也無法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決定,通俗一點說,就是類似智障。”
高小婵這時也把自己從木頭玩偶之中拔了出來,問:“難道他今後連話也不能說了嗎?”
張亞倫說:“小雨的肺炎還沒有完全好,整個人都很疲憊,所以現在暫時不能判斷這一點,但這些天他一直沒開口講話,所以我們得做好準備,很可能小雨今後再也不能說話了。”
這個消息讓方才營地中那輕松愉快的晚間休閑氣氛一掃而空,人們都在為那個原本活潑可愛的孩子感到難過,劉英傑更是下意識地摟住自己的女兒。
之後,大家沒有再聊什麽有趣的話題,很快就各自悶悶地休息去了。
殷琪摟着張亞倫躺在那裏,腦子裏不斷地回映着方才陸雨臉上那空洞無物的表情,心中十分難過。
這時張亞倫的身體又不自然扭動了兩下,殷琪感覺到了老師的憂慮不安,便安慰道:“亞倫,不要想太多,我們在這座島上很安全的,小雨不會有事。”
過了一會兒,張亞倫才輕輕“嗯”了一聲,身體也漸漸放松了,再之後就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人們紛紛起來集水做飯,唐意璇将樹枝幹柴堆成錐形,拿出打火機,連打了幾下,但火機只冒出幾點一閃而過的微弱火星,沒有像往常那樣升起火焰來。
唐意璇懊喪地将火機摔在地上,說:“該死,沒油了!”
這時滕帥拿着水走了過來,問:“怎麽了,意璇?火還沒生起來嗎?”
唐意璇恨恨地說:“打火機沒油了,點不着火!”
滕帥“啊”了一聲,說:“真糟糕,現在外面很少能找到還能用的打火機,火柴也很少,看來我們只好燧石取火了。”
滕帥在地上找着硬石頭,這時鄭麗娜走過來說:“沒關系,我們還有這個!”
只見她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拿出一個透明的東西,然後撐開開口将軍用水壺裏的水灌了進去,很快那東西就膨脹成一個圓圓的球體,看上去真像水晶球一樣。
滕帥立刻就笑了,看着鄭麗娜說:“真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現在避孕套也很難找了,我找塊幹布當火絨!”
太陽很快升了起來,鄭麗娜拿着水球對準陽光,将光線彙聚到布條上的一點,耐心地安靜等待着,過了一陣,幹布條上慢慢變了顏色,一點點燒焦的氣味冒了出來。
火終于生起來了,這時謝金龍抱着一捆幹柴走了過來,說:“下一次出去的時候我們要找一些照相機、羅盤之類,那上面有放大鏡。”
疲憊的岳文佩這時也在帳篷中醒了過來,她昨天晚上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因此早上十分疲倦。
她坐起來搓了搓臉,看着旁邊還在睡着的陸雨,轉過頭來看到已經醒了的陸丹。
這時陸丹也坐了起來,問:“媽媽,弟弟以後真的不能講話了嗎?他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岳文佩轉身蹲在陸丹面前,兩手按在他弱小的肩膀上,兩眼望着他的眼睛,說:“小丹,你弟弟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再也變不回去了,以後都是這兒樣,什麽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什麽叫做危險,所以你要保護弟弟,他是我們兩個的責任。”
母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并沒有很用力,但陸丹卻感覺到沉重的壓力,他認真地點點頭,道:“媽媽,我知道的,我會好好照顧弟弟,不會讓他出事。”
岳文佩聽到兒子的承諾,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站起來挺直脊背走了出去,現實太嚴酷,容不得她長久悲痛。
吃過早飯,高北極賀冰等幾個人就去接替昨晚之夜的柳斌林雅等人,過了一陣,昨夜執行警戒的班組回來了,幾個人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
謝金龍一看到他們,就說:“辛苦了,昨天晚上情況怎麽樣?”
林雅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說:“還真是不寂寞呢,前前後後有四個行屍從水裏鑽出來,爬到岸上,濕淋淋的渾身是水,就像兩栖動物一樣,不過都被我們打倒了,現在北極他們正把屍體運到對岸去。”
殷琪腦補了一下面容枯藁猙獰的行屍從水裏浮出來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說:“感覺有點像海猿,有一種說法說人是從海猿進化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柳斌一臉惡心地說:“別把洑水的行屍和海猿比,我可絕對不承認我是從那種東西進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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