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色空

夜色中,營地前的篝火未熄,一群人正坐在那裏聊天。

顏白鷺說:“太可怕了,誰能想到冰櫃裏的人能夠再爬起來?林雅當時太危險了!”

林雅聳了聳肩,說:“看來今後我們連冷櫃裏的東西都要查一查了,幸好賀冰就在我身後。當時那個行屍撲在我身上,我第一個感覺就是,真的好冷啊!簡直像後背上挂了一個特大號的冰棍,感覺再過一會兒自己就要凍僵了,我真的擔心自己會感冒。”

人們聽了她這幽默的話全都笑了起來,但大家都知道,林雅只是故意這樣把事情說得很輕松,當時她與死亡就隔了一線。

姍姍則一直盯着法性法清反着光的頭頂看。

法清笑着說:“小姑娘,是不是覺得我們的頭特別亮,可以不用篝火了?”

姍姍說:“法清叔叔,你們頭上那幾個疤點真的是用香頭燒的嗎?”

法清道:“是的,本來現在已經有美容院可以做無痛戒疤了,其他寺廟的師兄師弟們都是這麽做的,可是我們師父是一個比較尊崇古禮的人,非要用香頭在我們頭上燒出這樣的疤痕,當時那種感覺真是鑽心的疼,要出家還要受皮肉之苦的考驗。不過好在現在消毒做得比較好了,不會發炎化膿。”

柳斌好奇地問:“據說末世前的現代和尚都已經可以結婚和吃肉喝酒了,僧人只是一種職業,你們也是這樣嗎?”

法清道:“我們寺院還是比較傳統的,從原則上來講,這些都是不可以的。由于我們持戒精嚴,所以世俗化服務的價格也會比別的寺廟高一些。”

殷琪聽他這樣講,腦子裏立刻想起了羅康,法清估計與這位職業經理人的共同語言會多一些。

這時柳斌又問:“你們主要就是收香火門票錢,給人解簽之類的麽?”

法性聲音輕柔地說:“不單單是這樣,寺裏面已經拓展了業務,我們給居士信衆的房屋物品開光,為家族祈福,還有亡故者的超度,這都是寺院僧衆修行經費的來源。”

衆人聽他們說得如此含蓄曲折,差一點噴出笑聲來。

馮振說了一句:“看來末世前你們的日子過得比我好,我每天都要在工地搬磚砌牆,一身臭汗累得要死還賺不到幾個錢,早知道這樣,我也當和尚去!”

段樹臣笑着說:“就你這個性子,一開口就把施主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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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麗娜則擺弄着法清之前拿在手裏的金屬頭木杖,說:“這東西你們是從哪裏找來的?”

法清說:“之前我們在一片樹林裏發現了一個營地,那裏的人都跑光了,地上散落着攝像機閃光燈之類,還有服裝道具箱子,應該是末世爆發的時候有劇組在那裏拍片子,不知道那些演員導演都怎麽樣了。”

鄭麗娜摸着那根仍然顯得亮晶晶的木杖,說:“看來他們拍的很可能是西方魔幻片,這根木棒模仿的是中世紀的權杖,嶄新的時候一定很漂亮。”

法清說:“是的,原來這上面還鑲着仿造的寶石,看着很華貴,不過後來一路打喪屍,很多東西都脫落了。攝影場地上衣箱裏的确都是些西方古典式長袍,當時我們看着那滿地的東西,擴音器臺詞本什麽的,就在想當時劇組裏是怎樣的一種混亂情況,是不是很多還帶着妝的演員就四處亂跑,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那種亂景簡直就像我們寺裏面一樣。”

謝金龍問:“能說一說你們廟裏的情況嗎?”

法清顯然比師弟法性的口才好得多,大部分話都是他在說:“那幾天的事情現在回憶起來還覺得不寒而栗。寺廟裏的香火本來就很旺盛,後來忽然有一天開始格外興盛起來,每天來燒香的人幾乎增加了一倍,香客們都說世間出了邪祟,有妖氣,所以要到我們這裏來燒香祈福消災避禍。我們起初并沒有在意,因為有時候人群中會有群體心理恐慌,發生了一件事難免以訛傳訛,比如鬧鬼中邪之類,當時師兄弟們還都在說這個月業績會創新高。

但後來事情就不對了。有施主家裏的人過世了,請我們去念經追薦,那是一家富豪施主,他家很長時間都和廟裏關系很好,師父十分重視,就讓大師兄帶幾個師弟過去了,那天我也去了,我親眼看到棺材裏的死者突然之間動了一下,悄悄和大師兄說了,大師兄卻以為我只是眼睛花了,還讓我別說這些,專心念經,不要給施主一種三心兩意的感覺。我還是有點不放心,一邊念經一邊悄悄瞄着棺材裏面,很快那具屍體居然真的坐了起來,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吓壞了,有人就嚷着‘詐屍了!’其實那時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我立刻招呼師兄師弟們趕緊逃,可是那家的男主人卻說我們都是高僧,要我們降妖除魔,祛除附在他父親身上的惡靈,說大功告成後會有重謝,否則再也不信我們廟裏了,之前給的支票作廢!我當時哪有心去賺這筆錢,就讓大家快走,可是大師兄一向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作為方丈繼任者肩扛着廟裏日後的生計,居然真的一邊念經一邊迎了上去,無論我怎麽叫都不聽,結果就被活死人咬傷了。我們幾個拼命把師兄搶了出來,再顧不得那家客戶,一邊報警一邊趕緊回寺,可是第二天,師兄就變異了,咬死了照顧他的一位師弟,病毒很快在寺院裏流行起來。

我們的師父這時終于發現事情不對,他老人家大半生在社會上打轉,知道的事情比我們多得多,立刻讓我們其餘沒有受傷的人趕緊帶着行李離開寺廟,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去,寺廟的大門被鎖上了,廟門上還刷着‘內有惡鬼’幾個字,不知道後來有沒有人開門進去。我們一路上不斷減少人數,有的人掉隊了,有的人死去了,也有人中途離開去找自己的親人,最後只剩下我和法性師弟。現在我們能找到什麽就吃什麽,不管葷的素的,僧袍也早就不穿了,在這樣的地獄時代,佛祖應該不會怪罪的。”

趙桦真淡淡地說:“估計現在佛祖都自身難保了。”

當天晚上,這兩個新來的人被安置在居住區邊緣處一個帳篷內,畢竟人們和他們還不是很熟,不清楚他們的底細,雖然看起來這兩個佛門弟子都是好人,但現在也不得不防。

過了兩天,法性的腳漸漸地好了,拄着拐杖走得比較快了,這一天下午,殷琪等幾個人一起去挖野菜撿柴禾,離開居住區到了樹林裏,起初大家都在一起,後來逐漸地就分開了。

殷琪籃子裏裝滿了野菜時,環顧四周,張亞倫喬美茜都在,只是法清和法性不見了。

殷琪立刻一皺眉,沒有船,這兩個人無法離島,他們身上也沒有通訊器,可是現在這兩個人是去做什麽了?他讓張亞倫和喬美茜先回去,自己則往林子深處找去。

殷琪的腳步輕輕落在地上,他盡量踩在草和落葉上,不讓自己踩斷地上的枯枝,以免發出聲音。他在林子裏走了一陣,終于找到兩個人的腳印,其中有一個鞋印落地很淺。追蹤着腳印往前又走了一段,忽然聽到前邊傳來壓抑的粗重喘息聲。

殷琪一聽到這種聲音,臉上立刻露出明了的輕松笑容,這種聲音他非常熟悉,每次他和張亞倫親密地在一起的時候,耳朵裏都灌滿了這種聲音。

他放慢速度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蹲在樹叢後面輕輕撥開眼前的樹枝,從縫隙往前方一看,只見草地上一上一下躺着兩個男人,他們的光頭在林間陽光下煜煜發光,就像兩個小型的發光體,這是他們作為僧人的僅存标記,漫長的逃亡途中一直被小心保留着。

或許是由于時間倉促,法性和法清沒有完全脫掉衣服,只是解開了褲子,此時兩個人疊在一起,下面的法性俯趴着,臀部露在外面,挺翹着如同兩座小丘,上方的師兄法清則兩手按着他的雙肩,身體不住地一弓一挺,把一根肉柱送到他的後穴裏去。法性看來極為難耐,不住哼哼着,聽得出來他已經極力壓抑,否則真的會尖叫出來,兩只手也在地上不住摳着,将手邊的草都抓了出來,殷琪暗暗為那些嫩草哀悼,佛家的不殺生,大概是不包括植物的。

法清在上面滿頭是汗地不住猛烈攻擊着,或許他平時修持佛法的時候都沒有這麽賣力,一顆光頭不住地上下晃動,下面被他壓着的法性腦袋也是亂動,一時間殷琪有一種兩個大燈泡在草地上不住晃點的感覺,差一點要樂了出來。他不由得惡劣地聯想到,這兩個和尚穿着四大皆空的僧袍做這種事的情景,明明是禁欲的服飾象征,卻被兩個不守戒律的僧人穿出了滿是肉欲淫靡的感覺,估計連菩薩都要哭了。

殷琪不是偷窺狂,因此他悄悄地就退了回去,心中還在想,幸好島上已經肅清了喪屍,四周都是峭壁,基本上隔絕了喪屍的通路,否則這兩個人在林子裏如此忘我,如果從林子裏走出來一個行屍,他們兩個一定危險了。

晚上,人們吃過飯後像往常一樣坐在一起聊天。

何嘉敏說:“末世前有一段時間,我真的情緒非常低落,那個時候對佛經非常感興趣,四大皆空之類,真的覺得只有佛門才是清淨地,能夠遠離世間的煩惱,就這樣離開塵世也不錯,不過後來我就不這麽想了。”

法清搖了搖頭,說:“即使你真的有什麽宗教信仰,那也不要出家。”

“為什麽?”何嘉敏好奇地說。

“因為脫離塵世的信仰是不存在的,人是生物體,無法脫離本性,能做的只是認識它,調節它,任何生物都無法超越生命。”

滕帥在一旁驚訝地說:“這是佛經裏寫的?”

“不,這是我自己的感悟。你可能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吧,畢竟軍隊與寺院有相通之處,都是強調無我,可是真正的無我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将自我寄托在其他目标上。”

一說到這麽抽象的話題,滕帥立刻有些暈了,他有些費勁地說:“可能吧,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嘛,我們總是強調軍人使命之類。”

第二天收集露水的時候,殷琪找了個機會和法清單獨說話:“不好意思,昨天我不是有意偷看到的,我只是擔心你們的安全,雖然它們似乎沒有別的道路可以進來,但還是要小心一些。”

法清的臉略略紅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常态,笑着說:“沒什麽,我能理解的。你對同性戀沒有特別的看法吧?我不想冒犯你,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也是這樣的人。”

“是的,我愛亞倫。我對同性別的人在一起沒有什麽不好的想法,只要不騙婚,不濫交,都沒問題。”

“營地裏的同性伴侶好像不止是我們兩對,似乎有一對拉拉。”

殷琪樂了起來,說:“是的,總有些人的愛侶恰好是同性,這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不過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們是末世後在一起的,還是之前就已經在一起了?”

法清坦然地說:“之前在寶光寺我們就已經相愛了,在寺院裏面,暮鼓晨鐘,一起念經,一起做法事,還睡在一間僧房裏,因此很容易就在一起了。寺廟裏似乎格外能促進這種感情,所見到的人都是同門師兄弟,要求的是清心寡欲,六根清淨,可是其他的事情都清淨了,這件事卻反而更加強烈,好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上面了一樣,畢竟其他的都已經斷絕了嘛。據說軍營裏也和我們類似,因為沒有別的精神寄托,所以只好戰友之間相愛,不過我看滕帥他們三個倒好像不是。”

殷琪噗嗤笑了出來,說:“幸好你沒當着他們幾個說,他們一定會跳起來的,好像軍營成了同性戀基地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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