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鬼船
便攜式發電機被放在居住區的開闊地上,每當晴天的時候,那裏陽光充足,雖然最近經常下雨,但仍然能産生一定的電力。小型太陽能發電機所能産生的電能不是很多,但持續穩定的電源讓人們有了一種富足感,他們可以給電腦充電,從外面找來的音箱也可以使用了,于是每當傍晚休息的時候,島中心就響起了音量不高的音樂聲。
而此時在河心沙洲上,氣氛則不是這樣無憂無慮。七八個年青健壯的男女正在用水泥袋子墊高營地周圍的防禦,其他人則在木樁上不住敲敲打打,加固鐵絲網,
一個二十八九歲的男人放下手裏沉重的水泥袋,來到不遠處正在釘木排的一個穿着短袖襯衫的男人身邊,說:“浩東,我有話要和你說。”
那個男人直起腰來,看了看他,走到一邊說:“好吧,羽飛,你想和我說什麽?又要說重找營地的事?”
丁羽飛點點頭,說:“你是個很有本事的人,這大家都知道,我們都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都活不到今天。不過你給大家找的這個營地,我認為并不安全,先不說土壤貧瘠,種的東西都長得不好,就說這個地方實在太矮了,離水面很近,現在是盛夏,經常有大雨,如果河面漲起來,我們這裏就會被淹沒,那些泥土袋子沒辦法給我們造成一道堤壩,而你釘的那些木排又有什麽用?難道我們真的能夠全體漂流在木排上?洪水會把我們全都淹沒的!”
林浩東呼了一口氣,說:“羽飛,我們一直都在找更好的營地,一旦找到,我們就搬過去。”
丁羽飛嗤笑一聲,搖頭道:“沒有更好的營地了,你領着大家找了很久了,沒有好的了,陸地上到處都是行屍,只要活人在一個地方待得超過三天,周圍的行屍就密密麻麻地都聚集過來了,地上的那些警察局、超市、醫院、學校,全都被行屍攻破了,鐵絲網都被壓倒了,那些行屍疊羅漢一樣爬進了圍牆,岸上根本就沒有安全的地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水裏,水可以隔斷許多行屍,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地方。”
林浩東低頭沉默了一下,說:“那裏已經有人了,我們不能這麽幹,不過我可以去和他們談談,兩隊人合并在一起。”
丁羽飛用一種難以置信地眼神看着他,說:“你瘋了嗎?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接受陌生人的,更何況是這麽多人!我們也是一樣!他們會以為我們想要奪取他們的營地,就像特洛伊木馬一樣,先假裝合作,然後找機會把對方全部消滅,所以他們不會讓我們上島,就像我們也不會讓別人進入沙洲一樣,大家都這樣,我們現在根本不歡迎客人!我知道那個島有點棘手,但我們可以夜裏悄悄潛進去,很可能成功!”
林浩東眼神幽深地望向遠方的河面,片刻之後他正想說什麽,突然他瞳孔一縮,說:“那是什麽?望遠鏡在哪兒?”
丁羽飛跑到帳篷裏拿出一架望遠鏡遞給林浩東,林浩東将望遠鏡舉在眼前看了一下,就把它塞給丁羽飛,驚喜地說:“看啊,居然是一條船!”
丁羽飛難以置信地通過鏡片望向遠處的那個黑點,鏡頭裏一下子看得清清楚楚,那顯然是一艘游船,甲板寬闊,周圍都是防護欄杆,船舷上還挂着幾個救生圈,救生圈明顯不是完備的數目,其中一些已經被拿掉了,可以想象是船上的人匆忙逃生的時候用掉的。
丁羽飛放下望遠鏡,興奮地說:“這船是從哪兒漂下來的?可真不小,我們所有人坐上去都沒問題,那上面會不會還存有食物?一般游船上都會備一些吃的東西,游客們都很講究旅游品質的,但願別弄太多生鮮食品,多存放點罐頭之類。我們把它攔下來?”
林浩東點頭道:“那是肯定的,現在就叫馬龍他們過來,不過千萬要小心,雖然甲板上沒什麽怪物,但我懷疑這艘船的船艙裏滿是喪屍。”
一艘小船迎着游船劃了過去,當兩艘船相遇的時候,小船上的人向游船的船舷上抛出一個系着鎖鏈的鋼構,然後林浩東第一個順着鎖鏈爬到游船上。當林浩東站在甲板上看着地上斑斑的深色污漬的時候,丁羽飛等幾個人也從小船上爬了上來,船上這時只剩下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男人掌着船。
丁羽飛一上船,就看到對面兩層高的船艙房間玻璃窗上貼着的人臉,那已經不是活人的臉,毫無血色,鐵青的臉孔正焦躁地擠壓在窗玻璃上,兩手扒着玻璃,沖着外面低沉地吼叫。如果不是游船上都采用了鋼化玻璃,它們這時候很可能已經破窗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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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浩東走過去,撬開門鎖,輕輕打開一扇門,馬龍則将一個丢在甲板上的木桶搬了過去,抵住另一扇門,不多時,就有行屍踉踉跄跄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五個強健有力的青壯年男女掄起手裏的武器就向行屍打去,林浩東手持一把三棱軍刺,他的動作簡直就像工場流水線,首先踹倒行屍,然後就将鋼制三棱錐從行屍的頭顱輕而易舉地刺進去,接着再順暢快捷地拔出,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卡殼現象,整個過程就像鑿穿薄皮核桃殼一樣。
其他人則揮舞着軍用喪屍鏟、少林鏟、撬棍,讓行屍紛紛倒在甲板上。其中有一次一個人力道沒有掌握好,一下子将一個行屍砸下了甲板,那個行屍從欄杆上被鋼釺砸得腰一彎就栽了下去,腦袋朝下直接掉進水裏,濺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小木船上都濺了一片水漬。
過不多時,留在小船上的半老男人就覺得船舷的船舷的一側突然發沉傾斜,他回頭一看,頓時啐了一口,拔出腰間的開山刀就過去狠狠砍在那顆探在船幫上的濕漉漉的行屍頭顱上。由于重力一時間都集中在船的一側,行屍沉底後船夫費了一點力氣這才穩住了船,仰頭向上抱怨道:“夥計們,看看你們這活兒幹的!”
林浩東幾個人在甲板上不停地清理着從船艙裏走出來的行屍,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裏面終于不再有活死人走出來,這時甲板上已經堆了幾十具屍體。丁羽飛他們将喪屍的屍體都丢下船去,毫不顧及河流的污染,畢竟這時游船已經駛過了自己所住的沙洲,這些行屍身上攜帶的病毒只能影響到下游的人。
然後他們就準備進入船艙內部,望着那兩扇張開的門黑洞洞的內部,連一向生猛不忌的丁羽飛都有點頭皮發麻,他并不完全是擔心危險,而是不知道這艘游船的內部會是怎樣一種殘酷慘烈的狀态。
林浩東面無表情地邁步走進船艙,地上滿是幹涸的血跡,因此地面上并不粘膩,他曾經進入過滿是鮮血的房間,走在那樣的地板上讓他感覺仿佛一不留心就要腳底打滑,但當血液凝固後就好多了。
幾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空空的游船內部,雖然他們已經盡量放輕了腳步,但周圍實在太過安靜,因此只要有一點點聲音就會被無限放大,幾個人耳朵裏滿是自己的鞋底落在船板上的聲音,雖然末世之中能堅持到現在的人都受到了殘酷的磨練,但此時的這種情景還是讓他們有一點凄涼的感覺。
越往裏面走,殘肢斷臂就越多,很多被喪屍吃掉了一半的屍體躺在地上,馬龍等人看在眼裏,卻沒有太多觸動,如今他們對這些幾乎無感了,末世以來最常見的就是這種鏡頭。但林浩東仍然停在了一具屍體旁邊,彎下腰抓住那具穿制服的屍體手中的一樣東西,他把那東西從死人手裏往外一抽,但卻沒有抽動,林浩東伸出另一只手扯住屍體的手指,将他冰冷僵硬的手強行掰開,終于把那樣物品從死人手中抽了出來。
朱嘯庭一看,原來是一把手槍,他嘿嘿一笑,說:“有槍也沒能保住他的命。現在對付喪屍的時候槍還沒有鋼釺好使呢,以前那個禁槍啊,好像槍有多了不起一樣,現在還不是要用大砍刀?”
林浩東搖頭道:“你這是反對自動化反對現代化,槍在用來對付活人的時候還是很好用的。”
丁羽飛繞到行屍頭的另一側,查看着旁邊一具喪屍屍體,那個喪屍的一只手緊緊抓住持槍屍體的胳膊,但喪屍的頭部卻有一個洞,明顯是槍眼。
丁羽飛腦中迅速還原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這個保安被喪屍抓住了,面對猙獰的行屍,他只能把手槍抵在喪屍太陽穴上然後扣動扳機,這樣的距離足夠他瞄準,于是這個喪屍就倒下了,但是與此同時,更多的行屍沖了上來,把他撲倒在地,于是他就死死抓着手裏的槍成為一頓美餐。
他們繼續往裏面走,每間艙室都搜查一遍,很多房間裏面都很慘,有一些人甚至還穿着睡衣,就那麽被突然變異的行屍咬死在床上,另外一些格外使人動容的就是那些小小的骸骨,那是幼兒的骨骼,那些孩子就在這恐怖的游船上成為地獄惡鬼的食物。
其中一個房間十分特別,乍一看那裏面很幹淨,沒有滿地血污,但是再一看,床上并排躺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年青女人,另一個是年幼的孩子,由于死去的時間已經很久,她們的身體都已經腐爛,因此這個房間裏散發的味道比外面曾經滿是行屍的船艙要難聞得多,鑒于這樣的腐爛程度,這兩個人不可能是被行屍咬傷的。
林浩東皺着眉來到床邊,從女人手邊撿起一根針筒,另外還有一個小藥瓶,他看了看藥瓶上的字,說:“是氰化鉀。”
小程驚訝地問:“氰化鉀?那不是劇毒?從前看推理小說,有的人就是用這種藥物來謀殺的,這是嚴格管制物品,怎麽能随便出現在這裏?”
丁羽飛冷笑一聲,說:“都末世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沒看剛才那個保安都有槍?很可能這個女人本來就是保管劇毒化學藥品的,一看外面全都亂了,就自己拿了一點,留着萬一需要的時候可以用,結果終于在這艘難民船上用上了。其實她們這麽死了還是幸運的,起碼不受什麽痛苦,而且也不會變成那麽惡心的東西再去害人,”
繼續往前走,他們來到了餐廳,餐廳與外面比起來格外淩亂,看來船上發生騷動之後,很多人都很明智地躲到了這裏,以為能夠憑借這裏的食物儲備多支持一陣,但也因此讓這裏成為搏鬥格外激烈的地方,很多杯子盤子摔碎在地上,一些屍體的頭部嵌着剔骨刀,或者大菜刀,甚至有一把餐刀插進了一個喪屍的太陽穴。
丁羽飛看着一個倒在地上的喪屍,喪屍的眼眶裏露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餐具柄,看樣子應該是餐叉,丁羽飛輕輕嗤笑一聲,說:“這都是不錯,到飯廳裏聚餐來了,這道大餐可真夠人消化的。”
幾個人越過地上的屍體往前走,但就在他們身後,那具眼眶裏插着餐叉的死屍忽然動了,它慢慢坐起來,伸出手臂一把抓住離自己最近的那條小腿,一口就咬了下去。
走在隊伍最後的小程頓時痛叫了出來,所有的人都心頭一驚,離小程最近的馬龍立刻轉身抓住行屍的頭發,拔出刀一刀紮了下去。那個行屍本來就十分虛弱,經受了這一下重擊,立刻徹底軟倒在地,再也不動了,但馬龍還是覺得不放心,又用刀子把它另一邊太陽穴也刺穿,這才丢下那具已經死掉的行屍。
這時小程已經被林浩東丁羽飛帶到一處比較幹淨的地方,林浩東從地上撿起一把剔骨刀,用餐廳飲水處的礦泉水清洗了一下,又燃着打火機飛快給砍刀消毒,就舉着剔骨刀對小程說:“你忍一下,我給你截肢!”
船艙裏很快就響起凄厲的慘叫聲,叫聲掩蓋了骨頭被砍斷的咔嚓聲,過了一會兒,叫聲終于停止了,岸上原本潛伏着的兩個剛剛進入這片地域的幸存者心驚肉跳地聽着,在她們看來,這顯然是其他陌生幸存者遇到了行屍,正在被撕裂吞噬。
過了一陣,一艘游船掉頭開向上游,游船的後面還跟着一艘小船,游船停在一個沙洲邊,船錨下到水裏,另外還有一根纜繩拴在了沙洲上的樹上,幾個人從船上下來,其中一個人是被背下來的。岸上這時已經圍了一群人,看到這麽大一艘船靠了岸,都低聲歡呼起來,只是當看到有人受了傷的時候,他們的表情都凝重起來。
一個中年女人跑了出來,抓住小程的肩膀,焦急地問:“兒子,你怎麽了?怎麽少了半條腿?浩東,我兒子怎麽了?”
林浩東背負着小程,擡起頭說:“阿姨,小程的腿被咬了,我們給他截了肢,希望能阻止病毒擴散。今天我們要派人陪着小程,你不能一個人照顧他。”
四十幾歲的母親由于長期的危險生活,已經比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看上去就像六十歲的人,但兒子的感染則給了她最後一擊,她頓時捂着嘴失聲痛哭起來。
岸上的人群慢慢散開了,有人去清理游船,有人回去幹活兒,而小程的母親則回到帳篷裏照顧自己唯一的親人,獲得這麽大一艘游船的興奮完全被有可能失去隊友的陰霾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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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