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神明

“怎麽了啊？”路卿敲了敲門, 沒怎麽用力，雖然如果她想的話，把門卸了都是輕輕松松的。“你還在生氣嗎？帝女可不能這樣小氣的。”

“……沈意？”路卿能感覺到沈意就在門的另一邊, 她試着推了推, 又怕把沈意撞到。路卿嘆了口氣，擡手撓了撓自己臉頰, 低聲道：“對不起嘛，沈意？一起出去轉轉好不好？”

“……”沈意在門內撕開糖紙，将糖吃下。然後又摸了摸自己臉頰和耳垂, 确認溫度恢複正常才松了口氣。轉身一開門, 就看到路卿守在門前眼巴巴盯着她看。“……沒有生氣，我沒那麽小氣。”

幹巴巴的解釋似乎并不令人信服。路卿雖然不信但仍舊點了點頭, “你不小氣。我們出去轉轉吧？”

沈意正要點頭，就看到隔壁房門探出的半個腦袋。路卿反應極快，在沈意還沒來得及尴尬時邁步過去，一手将餘洛洛腦袋塞回門內, 然後将門關上。

沈意：倒也不必如此。

年輕的帝女終于緩過神來, 她矜持地點了點頭，“走吧。”話音剛落，就被路卿拉住了手, 帶着走出旅店。

“神庭的東西都好貴, 你是帝女應該不缺錢的吧？如果我看上什麽你能先幫我付麽？錢從工資裏還你——”路卿對神庭的店鋪和特産都十分感興趣，欣喜與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不過她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等等, 這裏是不是不能用曙光幣？”

“可以用。貨幣可以兌換。只是用曙光幣他們會額外多收你一點錢，占你便宜。”沈意回答道, 她試圖抽了抽手，沒抽出來。——算了。

果然是專門宰外來客的。路卿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心想要不是這裏是神庭她們不好鬧事，她非得讓那些店家知道什麽叫“黑吃黑”。

沈意看了眼路卿，被路卿純良無害的外表欺騙，并不知道路卿心中所想。只當路卿擔心錢不夠，便安慰道：“錢夠的，花完也沒事。我還有不少積蓄。”

“知道了，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她們最先去了中央噴泉那兒去看神像，走到那兒時，仍舊有不少人在認真祈禱。路卿看着這些信徒手腕上墜着的十字架，想到在圖書館看到的關于大災變之前文明的零星記載。

大災變之前，有人信神，有人不信。現在依舊如此，神明信仰可以成為普通人內心的寄托，給予他們面對現實的勇氣。但要真讓路卿說世界上有沒有神明，她卻不知道。

如果世間有神，神愛世人，這個世界又怎麽會迎來大災變，迎來末世。這世上大多數普通人又怎麽會這樣痛苦無助？可要真的說這個世界不存在神明，那麽超能力産生的原理是什麽？姐姐那樣的存在……又是怎樣出現在這樣的世界上？異常無法解釋的時候，偷懶說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神明設下的歷練，神明憤怒的譴責，神明……所做的一切，似乎就令人無法反駁了。

虛妄缥缈的神，祂是萬能的，又是無能的。

神明的信徒不可直視神的容顏，路卿拉着沈意靠近噴泉，直直看向那神像，卻發現神像的面容一片光滑——什麽也沒有。

“這就是神像？”路卿微一挑眉，不過還沒來得及發表什麽就被沈意猛拽了一下衣服，堪堪閉上嘴巴沒多說什麽。畢竟這裏禱告的信徒太多了。

“偉大的神明大人啊，您忠實的信徒今天也希望得到一點食物果腹。”稚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路卿轉頭看去，就瞧見一六、七歲的小女孩奶聲奶氣站在噴泉邊閉目禱告。小女孩身上穿着最簡單的衣服，這是神庭給普通人分發的衣服，材質不算好，但免費。

“小妹妹，你每天都來這裏祈禱嗎？”路卿走過去，蹲下身子與她平視，好奇道：“神明會回應你的禱告嗎？”

“神明偶爾會回應，”小女孩眨着眼睛回答，“神明回應的時候，齊阿姨家的面包就會賣不完。”

路卿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那你不該感謝齊阿姨嗎？就算賣不完的面包，不也是她給你的麽？”

這問題叫小女孩也愣住了，她皺着臉想了想，“那我也感謝齊阿姨。”

“你對這裏熟悉嗎？這樣吧，姐姐們要去買點東西，你給我們帶路，我們就給你買面包吃好不好？”

“好！”

路卿站起身，回頭對沈意笑：“你看，現在我們有便宜的小導游了。”

“……”明明你剛剛不願意帶上餘洛洛她們，還說要二人世界的。沈意心情複雜，不過她還沒說什麽，低頭就看到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女孩。“……好的。”

聽到她這樣說，這小女孩果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沈意心情複雜地看了路卿一眼，她覺得自己到現在都不了解路卿，也不知道路卿是怎麽想的。但她看到路卿又彎下腰對小女孩笑着說了什麽後，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牽着小姑娘往商鋪那邊走時，沈意又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

她們買了不少東西，餘洛洛和林夏櫻包括何璨都沒什麽換的衣服，路卿雖然不知道尺寸，但買标碼就行。大了就湊合着穿。至于那兩個“弑神聯盟”的導游，路卿想了想也給他們買了兩件。畢竟這些人都不能進入神庭，一直以來估計都只能打劫別人的衣服，或者托人代買。

衣服、汽油、水、能長久儲存的食物、各類調料……

幾乎是能想到的，她們需要補充的東西，路卿能買的都買了。籠統算了算價格，雖然比在曙光帝國采購略貴一點，但也不是特別離譜。

主要是就算是神庭也不可能讓軍火商在城內光明正大的開商鋪，沒有槍丨支彈丨藥之類的支出，價格便還在路卿能接受的範圍內。

“姐姐，你是神眷者嗎？”當路卿将購買的物品收入空間時，那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她，一臉豔羨。

神眷者？超能者？——還真是符合神庭的叫法呢。路卿沒打算隐瞞，畢竟她們當初登記的名字都是假的，用“擁有空間儲存能力”的超能者誤導一下也挺好。“姐姐是超能力者哦，雖然也是你理解的那種神眷者，但姐姐不太喜歡這種說法呢。”畢竟神明的眷顧像個笑話。

“好叭，姐姐好厲害。”小姑娘軟軟的感慨了一句，就被路卿蹲下來的揪了揪臉：

“走吧，帶你去吃面包。”

“好棒！”

路卿站起身，就對上沈意的眼神來。她眨了眨眼：“怎麽……？”路卿想，難道是她這一路上冷落沈意了嗎？但沈意應該不至于連小孩子的醋都吃吧？啊，但也不一定，畢竟帝女看起來也像個孩子。

路卿思緒飛轉，上前也拉住沈意的手，“走吧，一起去吃面包。”

愈發覺得路卿在把自己當孩子哄的沈意：“……”

最後，三個人都抱着一大袋熱氣騰騰的長棍面包從面包店走出來。

路卿将小姑娘送回這個城市的小收養院，當然，這裏說是孤兒院也是可以的。

路卿在得知神庭建了這種地方時是十分驚訝的，畢竟曙光帝國什麽都沒有。哪怕是中心城、四大堡壘也沒有這樣的地方存在。這裏大多都是一些被遺棄或者父母雙亡的小孩子，神庭每個月會給一筆撥款，但因為金額并不大，只能勉強讓這裏的孩子們不至于凍死、餓死罷了。

但就算是這樣，也很不錯了。

路卿看着小姑娘抱着面包跟院門口的老師說了什麽，然後蹦蹦跳跳跑了進去，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曙光帝國被棄養的孩子要麽被人抱走收養，要麽就凍死/餓死街頭，就算外圍流浪着長大，也擺脫不了流民的身份。

路卿知道自己是幸運的。

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比她還要幸運的人了。

“一切都會變好的。”沈意站在路卿身後看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才躊躇着開口安慰：“我會努力的。”

“光靠你一個人可不行，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對現狀不滿，力圖改變一切的人。大家會一起努力。”路卿說道，她想了想，又說：“是姐姐說過的，原話我忘記了，但意思是這麽個意思。”

“神庭的人，應該都挺幸福的。”路卿說，“虛妄的神會給他們希望，給他們力量。這不能說神庭不好，但對那些活在現實，不相信一切的人來說，這裏就是地獄了。”路卿說着，揪下一塊面包吃掉。感慨完這些後，路卿完全沒有什麽情緒影響，話題一轉便說：“走了，回去吧。趁面包熱乎，讓餘洛洛她們也都嘗嘗。”

“好。”沈意點頭應答，她看着路卿，猶豫了會兒還是問道：“你殺人會愧疚、害怕嗎？”

“他們殺我、殺無辜的人的時候會愧疚我就會愧疚，他們害怕我就害怕。”路卿回答，“不過我認為我殺的那些家夥都不會為他人的死亡感到愧疚和害怕，他們只會為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懼。而我不會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還有這麽多活人，我就安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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