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栽在了同一個人手裏

風靜止了,四周一切都靜悄悄的,夜色中,蟲鳴聲,樹葉打着旋兒在地上發出的刮擦聲都從耳邊遠去。

賀铮腦中有一瞬的空白,繼而想,時嶼的手握着冰涼,但嘴唇卻挺軟熱,淡淡的梅子酒味從相貼的唇間傳過來,好像連他自己也有了幾分醉意。

他站着沒動,眼睫翩然抖動,跟閉着眼的時嶼睫毛輕顫的頻率一樣。

咚咚咚。

心跳聲也撞在了一起。

那片刻時光好像被拉的無限漫長。

時嶼從男人的沉默裏仿佛得到了鼓勵,他唇瓣微啓,想更進一步,賀铮卻往後退開。

同步的心跳聲沒了。

熱燙的梅子酒味也散了。

“時嶼?”賀铮扶住他的肩膀輕聲叫他。

時嶼沒說話,傾身過來額頭抵在他的頸邊,不知是為自己的行為在後悔還是不敢看人。

“你醉了嗎?”賀铮問他。

時嶼終于嗯了一聲。

賀铮對着空氣發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良久,他摸了摸時嶼的耳朵,“那還能自己走嗎?”

時嶼站直身體,“嗯。”

賀铮繼續牽着他,因為兩人都喝了酒,從私房菜館離開時候,賀铮就約了代駕,這會人還沒到,他便和時嶼坐在車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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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空氣有淡淡的皮革味道。

賀铮降下車窗,讓外面的涼風吹進來,他轉頭看向時嶼,時嶼這會臉貼着窗,身體都陷在陰影裏,不知道睡着了還是只是單純地保持着沉默。

很想抽根煙。

明明喝的是一樣的酒,賀铮卻總是覺得唇上有別樣的滋味殘留,那殘留的餘味勾得他心生焦躁,想借煙草味壓一壓。

把煙從儲物盒裏拿出來,卻沒點,只夾在指尖來回把玩。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下一刻,時嶼雙手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了他的胸口。

賀铮身體僵住,手突然有些無處安放起來,他幾乎是慌亂地仰起下巴,避開時嶼身上傳來的酒香混合着清爽香水的氣息,喉結狠狠上下滑動一下。

“時嶼?”他嗓音發緊。

時嶼沒應,只抱着他的力道更緊了一些。

“小心手腕。”賀铮擔心地低頭來瞧。

時嶼順勢再次吻上他,不知是賀铮避無可避,還是第二次已經無奈了,他終于嘗到了對方唇齒間的滋味。

只是男人卻也沒有更多的回應。

當呼吸接不上時,時嶼重新把臉埋回去,賀铮能聽到他小口小口換氣的聲音。

“老板,”又過了一陣,時嶼聲音悶悶道,“我喝醉,我爸媽會罵我,你能帶我回你那嗎?”

大膽且直白的暗示。

賀铮聽懂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因為這句話而猛烈躁動起來,說出口的話卻是,“沒事,我去給他們解釋,陪着老板喝酒,他們應該不會罵你。”

時嶼整個人都靜下來,再沒了半點聲音和動作。

沒多久,不遠處有車燈閃爍,代駕騎着他的小電驢到了。

他對了下手機上的車牌信息,問道,“老板,是你喊的代駕嗎?”

時嶼坐直身體。

“是我。”賀铮應道。

代駕把自己的小電瓶車折疊起來,放在了後備箱,然後很有職業精神的拿出自帶的布套先給駕駛座鋪了一層隔墊,這才上車來笑道,“m760,您這車我可得小心點開。”

說着,他點着火,打開導航設置目的地,“老板,你們去哪?”

賀铮看向時嶼,時嶼這會又坐到了另一邊,沒出聲。

賀铮等了一陣,報了泡泡游戲公司的地址,隐在車廂暗處的時嶼手指蜷起來,閉上眼。

代駕不是個健談的人,時嶼貌似醉的不輕,賀铮也不愛說話,車裏一路都很安靜。

到達目的地,代駕拜托老板給個五星好評,騎着自己的小電驢離開。

賀铮下車,饒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時嶼似乎睡着了,臉挨着靠背,嘴巴被擠壓得微微有些嘟着。

他叫了好幾聲,時嶼才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嗯?”

“我們到了,能走嗎,不能我背你上去。”賀铮手撐着車門看他。

時嶼問,“你能背得動我嗎?”

“能,要試試嗎?”賀铮笑道。

時嶼舉起了兩只胳膊。

賀铮背過身,微微半蹲下,等他爬到背上,便手抄住大腿把人背起來,穩穩當當地朝電梯走去。

晚上八點,正是很多加班黨們剛剛下班,要去吃飯的時間,一路過去賀铮遇到了不少人。

有的擦肩而過時會好奇地看他們一眼,賀铮沒再意,背着時嶼回到公司。

用腳踢開辦公室休息間的門,賀铮把人在床邊放下,轉過身時,時嶼像在車裏一樣,手臂環住他,叫道,“賀铮。”

“時嶼,”賀铮垂眸盯着男生被發膠固定的頭發,仿佛知道他即将要說什麽般,先一步輕聲開口,“我過兩天要走了。”

做什麽事都講究一鼓作氣,否則會再而衰三而竭。

連着被拒絕幾次,時嶼終于失了所有的勇氣,他慢慢放開賀铮,身體歪倒,拿被子裹住了自己。

“我很困,老板,能讓我睡一會兒嗎?”他悶着聲音說。

半晌,他聽到了門被輕帶上的聲音。

時嶼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嗚咽。

或許是憋不住了,或許是今晚的酒精放大了他的膽子,雖然四年前已經遭受過一次難堪,但他還是想豁出去再試一次。

可賀铮連喜歡都不讓他說出口。

此刻心裏的難受蓋過了難堪。

四年前、四年後,他栽在了同一個人手裏。

四年前,只有得不到的遺憾。

四年後的他,才知道單戀一個人竟能疼成這樣。

時嶼把頭藏進了被子,他想安慰自己,親都親到了,而且賀铮涵養夠好,被他那樣占便宜,都沒發火,還背他上樓,該知足了。

可人總歸是貪心的,得到一點,就會奢求更多。

而正因為貪心,此刻被對方無聲拒絕的他難受得無以複加。

時嶼咬住唇,有濕熱的液體滑出眼眶滲進枕頭,他罵自己沒出息——

你行不行了啊,時嶼?

被人知道你這麽丢人可怎麽辦啊?

但淚水卻控制不住。

休息室外,賀铮脫下外套,給貓倒上食糧,而後打開牆邊的櫃子,從裏面拿出一瓶蜂蜜。

确認沒過期後,他挖出一勺,沖了杯蜂蜜水準備拿去休息室,但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把杯子放在了茶幾上。

他拿過手機翻到溫景的微信,告訴他今晚不用過來,而後找到中午剛加上的沈亮微信,發過去一條:【你好,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能給我一個時嶼家人的電話嗎?】

沈亮估計正在玩手機,很快推送了林聰的微信名片過來:【我只有他大哥愛人的微信號,行嗎?】

賀铮:【可以,謝謝。】

他打開搜索欄,添加了林聰的微信,過了一會,對方點了通過,發過來一個問號。

【您好,方便發語音嗎?】賀铮問他。

林聰直接撥來語音通話,賀铮接起,“您好,我是時嶼的老板,賀铮。”

“我知道你,”對面男人的聲音很低沉,“什麽事?”

“是這樣,時嶼今天和我出去吃飯,喝多了酒,現在沒辦法回家,住在了公司這邊,我怕他父母擔心,您能幫忙報個平安嗎?”賀铮說。

林聰頓了頓,“這樣啊,行,麻煩你照顧他了。”

“不麻煩,”賀铮道,“謝謝您。”

挂斷語音通話,賀铮放下手機,視線定在正在吃貓糧的胖貓身上,久久沒再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時針指向零點,賀铮起身,輕手輕腳地推開休息室的門,裏面時嶼斜躺在床上,腳上鞋子已經蹬掉了,臉也從被子裏露出來,這會是真的睡着了。

賀铮步子定了幾秒,随即來到床邊,半蹲下來,打量時嶼。

他走後,對方顯然哭過,眼角有細細的淚痕。

賀铮伸手蹭了蹭時嶼的面頰,滿心澀然。

他最不想時嶼傷心,可是好像還是讓他傷了心。

當喜歡的男孩對自己投懷送抱時,天知道他有多想把自己內心深藏的感情捧出來給他。

但他不敢。

他精神狀态不好,自己有時候都沒辦法控制自己不會走上絕路。

而時嶼僅僅因為懷疑他要自殺,就操心成了那樣。

他又怎麽舍得讓對方往後每天都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會給時嶼造成多大的痛苦?

賀铮不敢冒險。

時嶼一覺睡得很長,醒來時,全身骨頭都軟了,休息室不向陽,四周光線很是昏暗,他不禁又躺了下去。

但緊接着昨晚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

時嶼抿住了唇,他有點不敢出去見賀铮。

正愣着,休息間的門開了,賀铮走進來。

“醒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下午去。”他笑着說,神情自然。

時嶼懂了,賀铮要把昨晚的事全然當沒發生過,這是對方遞給他的體面,那麽他該做個識趣的人,也得絕口不提才行。

他便搓了搓臉,十分上道地不好意思道,“每次一喝多,我就起不來。”

“挺好的,趁此機會睡個懶覺,”賀铮看着他,“那起來洗把臉?我買了午餐,吃一點墊墊胃。”

“好。”時嶼下了床。

洗漱完出去時,時嶼在牆角看到了賀铮的行李箱,他一直沒問賀铮關閉公司要去幹什麽,于是吃飯時便問了出來。

“去北又。”賀铮答道。

北又是西北的一座小城,離T市上千裏,昨晚賀铮的話讓他猜到對方可能要出遠門,卻沒想到這麽遠。

時嶼舀粥的勺子停住,他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輕松,“那還回來嗎?”

“應該不會。”賀铮道。

那麽往後餘生可能都不會見了。

“是這兩天走嗎?”

“嗯。”

也是,誤會已經解開,賀铮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那我今天提辭呈給你。”時嶼道。

賀铮很少會怕什麽,現下卻不敢看對面男生的眼睛,傷害的話早已經說出口,只能再狠狠心,“好,回去把手養好了再找工作。”

言罷,沉默片刻,“我走的時候會告訴你。”

時嶼應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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