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離別

時嶼有時候會後悔去參加了那場訂婚宴,跟賀铮碰上。

如果未曾碰上,賀铮是不是會因為他而待的更久一點?

但事實已經無法改變。

吃過飯,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時嶼起身告辭,面對離別,他以為自己會說點什麽,但千言萬語,最想說的左右不過只有一句,可賀铮不想聽。

“我喜歡你,賀铮。”他在心裏默默地說。

“那老板,祝你旅途順利。”他笑着歪歪頭,沖賀铮擺手。

賀铮勾了下唇,“謝謝,也祝你以後事事順心。”

時嶼點頭,“會的。”

他會學會忘記,學會自愈傷口,學會不要再那麽輕易地去喜歡一個人。

時嶼平靜離開。

賀铮靠在公司門口,就像每個落霞滿天的傍晚,他目送時嶼下班一樣,仿佛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短暫告別。

但彼此心裏清楚,或許他們往後餘生都不會再見。

時嶼走後,賀铮回到休息室,側身躺在床上,他一整晚沒睡,兩邊太陽穴疼的好像要炸開,卻沒有絲毫睡意。

枕頭和被子上還殘留着時嶼身上的氣味,它們如同時嶼這個人一樣,絲絲縷縷地侵入鼻間,裹緊了胸膛之下的心髒。

睡不下去了。

賀铮閉了閉眼,嘆口氣坐起身,他揉着額角拿過一旁的手機,給溫景發信息:【跟那個沈亮打聽一下,時嶼手腕怎麽受傷的,問問他知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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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景除了朋友發小這一層身份之外,還是賀铮的理財顧問,雖然拿着不菲的薪水,但對老板在他跟女朋友約會期間壓榨自己的勞動力十分不滿,氣哼哼道:【你直接問他不就行了?還要這麽迂回,慫吧你就。】

很快他自己先慫唧唧地又馬上發來一條:【你不是有沈亮的微信嗎?】

【不想讓時嶼知道我在打聽他的事。】賀铮回。

既然時嶼家沒破産,那就不存在被人催債打傷這一說,對方受傷另有原因。

賀铮挺在意誰傷了時嶼,又不想表現的太過關心,這才饒了一大圈。

溫景不知是不是對自己哥們無語了,沒再回消息,賀铮也沒催他,放下手機去浴室沖澡。

等出來時,手機屏幕上有幾條溫景發來的語音和截屏。

賀铮擦着頭發點了外放,沈亮沒啥心眼,溫景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就把那晚他跟時嶼在酒吧喝酒,遇上婁揚的事全抖落了出來。

【個傻逼,騙小嶼沾毒,還想睡小嶼,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品種的癞蛤蟆!】

【就因為時家這兩年有點沒落,他家扶搖直上,就不把時家小少爺放眼裏,也不知道想當年腆着臉巴結人的是誰!】

溫景把沈亮的原話給賀铮截屏過來,從對方的字裏行間能看出沈亮氣得不輕。

賀铮也心裏竄出了火氣,他眸色沉沉地盯着‘毒’‘睡’這兩個字眼,周身氣勢變得前所未有的壓抑。

仿佛一頭整天慵懶蟄伏的獸忽地有了恐怖的攻擊欲望。

【讓人查一下這個婁揚。】半晌賀铮道。

“爸,媽?”

時嶼回到家,才發現家裏沒人,只餘一個煮飯阿姨正在廚房做甜品。

順手拎了塊哈密瓜球丢嘴裏,時嶼問道,“陳姨,我爸媽去哪了?”

“先生帶着夫人去看電影啦。”陳姨笑呵呵地眨眼,“兩人約會呢,晚飯也不回來吃。”

時嶼,“……”

行吧,單身狗回家還要被虐。

時嶼聳聳肩,上樓換了身衣服,然後直奔別墅後方的游泳池。

五十米不知來回了幾趟,時嶼終于把體內最後一絲能量消耗完,精疲力竭地爬上岸。

他拿過椅子上的白毛巾,走了幾步,猛地蹲在了地上。

片刻後,他肩膀聳動,大顆的眼淚與發梢上的水珠一起滴落。

“喲,咋還哭上了?”旁側突然響起林聰的聲音,繼而一只手摸到他臉上,稀奇道,“還真哭呢?”

時嶼要氣死了,他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發洩一下,林聰還要來搞破壞。

“我哭怎麽了?”他頓時兇巴巴地揚起臉,吼道,“誰規定男人不能哭啊?”

看到他滿臉是淚,林聰一愣,随即挑眉,“啧,火氣還挺大,誰惹你了?”

他在時嶼身旁蹲下來,試探地問,“不是昨晚跟你老板住一起嗎?你們相處不愉快?還是性生活不和諧啊?”

“卧槽!”時嶼驚了,“胡說啥呢,我跟他什麽都沒發生好嗎!”

緊跟着他又垂下頭,聲音難掩低落,“我倒是想發生點什麽,可是他不要。”

林聰跟時黎過來送東西,聽到時嶼在游泳,也想玩玩的林聰便換了衣服找過來,時黎遲他一步,剛到就聽到時嶼的吼聲。

他皺了下眉,用眼神詢問林聰發生了什麽?

林聰朝他搖頭,轉而手放到時嶼腦袋上揉了一把,“看來你們确實鬧了不愉快,給哥講講,發生了什麽,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幫不了。”時嶼用胳膊抹了下眼睛,低聲道。

之後時嶼慢吞吞地開始講他跟賀铮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林聰聽聞,與時黎對視一眼,明白了:時嶼喜歡人家,而人家不喜歡自家小幺。

這忙确實幫不上。

感情是世間最不能勉強的事。

但這并不妨礙時嶼的兩位大哥生賀铮的氣,你不喜歡,你招惹我們家孩子幹嘛?

尤其看着時嶼哭得眼睛紅彤彤像兔子一樣,時黎立馬就想去找賀铮算賬。

他們全家護着寵着長大的小孩,怎麽能叫人這麽欺負?

“聰哥,我好難受啊,他連喜歡都不讓我說出口。”時嶼迷茫,難道自己的喜歡就這麽上不得臺面嗎?

林聰敲了根煙出來,時黎不抽煙,但這會估計氣得不輕,伸出手,示意給他一根。

林聰把自己的吸着了,遞給他,對時嶼道,“他不讓你說你就不說了?啧,沒想到我們家小幺還是個乖乖仔。”

時嶼瞪他,“我本來就最聽話,爸媽說養我最省心了,大哥最叛逆,上初中就跟你勾搭到一起了。”

“是嗎?”時黎不冷不淡地哼了一聲。

時嶼吓一跳,回頭就發現自己大哥站在身後。

時嶼,“……大哥,您就當沒聽見行嗎?”

林聰樂出了聲。

這麽一打岔,氣氛變得輕松起來,時嶼也被搞沒了情緒,哭不下去了,他低聲地嘆口氣。

“嘆什麽氣,快樂點。”

林聰攬住時嶼的脖子席地而坐,“這事好解決,你要只是想讓人家知道你喜歡他,就別管他如何,告白是喜歡者的權利,就算被喜歡的人也無權阻止你把喜歡說出口。”

“不讓人說,世上沒這麽霸道的理。”

“不過你如果非得得到他,那哥現在就去幫你把人綁來,不答應就不讓走。”

時嶼,“……這不好吧。”

林聰一副混不吝的痞樣,“沒事,反正咱們家幫親不幫理。”

“綁架加非法拘禁,”時嶼點頭,“铐子套餐可以的,估計大哥得打死咱兩。”

言罷,二人嘎嘎嘎地樂起來。

站在旁邊的時黎也抿了下唇。

被林聰插科打诨地一攪合,時嶼心情好了不少,他拍拍腿站起身,“大哥,聰哥,你們游吧,我去換衣服。”

看他走遠,林聰問時黎,“要去找賀铮談談嗎?”

時黎搖頭,感情的事最好還是讓兩個當事人自己去解決。

次日晚,Blue酒吧後門口巷子裏,賀铮擦掉手背上沾染的血跡,擡腳踢了下蜷縮在地上正痛苦□□的人,嗓音沉冷,“我說的話記住了?”

“記住了。”鼻青臉腫的婁揚抱着胳膊在地上吓的渾身發抖,身上的傷讓他疼的想哭,但因為面前的人,他一點哭聲都不敢洩出來。

“重複一遍。”賀铮道。

“以後見了時嶼繞道走,不許打他主意,不許找他麻煩,如果碰上,眼睛不許放在他身上,立馬離開。”

婁揚哆哆嗦嗦地重複着賀铮的話,臉不禁扭曲了一瞬,他今天才剛剛緩好被時嶼揍出的傷,能出來溜達,結果又被人堵了。

還是因為時嶼!

“你最好別想着報複,否則你婁家在T市商圈也就不用存在了。”

正有此意的婁揚聞言心中驚疑不定,如今的婁家,就算是時家,也不能把它怎麽着,這個人竟敢有如此口氣。

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

賀铮沒管婁揚信沒信,把話撂下,他便擡步朝巷子口走去,正守在外面的溫景看到他,“完事了?”

賀铮嗯了一聲。

“那去喝兩杯還是回去?”溫景看着他。

賀铮,“回去,頭疼,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

“啧,大家本來說你走的時候一起聚聚,你不去,我估計得挨罵。”溫景嘆氣。

到了車上,賀铮想了想還是給時嶼發了條消息:【我明天早上六點的飛機。】

猶豫一陣,他又發去一條:【照顧好自己。】

時嶼沒回。

直到晚上睡覺時,手機毫無動靜。

因為公司離機場的路挺遠,賀铮和溫景淩晨四點就起床收拾,等拉着行李下去時,停車場那輛m760跟前卻站着一個人。

賀铮腳步頓住。

“弟?”溫景很吃驚,他瞧瞧不遠處站着的時嶼又瞧瞧身邊的賀铮,反應過來,立馬道,“你們先聊,我忘了東西沒拿,上去一趟。”

賀铮緩步走向時嶼。

時嶼照平常一樣,穿着牛仔褲和板鞋,因為半夜冷,外邊多套了件夾克。

他站在那裏,明明今年已經23歲,賀铮卻總能從他身上看到一種單純地少年氣。

此刻對方正眼睛明亮地看着他,嘴邊帶着淺淡的笑意。

“我今晚想了很久,雖然你不想聽,但我覺得聰哥說的沒錯,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這樣才不會留有遺憾。”

時嶼沒給賀铮開口的機會,先笑着道,“所以我想說,賀铮,我喜歡你,四年前是見色起意,四年後是真心實意。”

“……時嶼。”賀铮心顫的厲害。

“如果我的表白讓你覺得為難和冒犯,我很抱歉。”

時嶼眼睛彎起來,“你不用回應我,也不用有負擔,我就是想把我的喜歡說出來,憋着太難受了,說出來,我自己就不難受了。”

男生調皮眨眨眼,有點兒焉壞地說,“換你難受。”

接着他又穩重下來,大而黑的眼睛盯住了面前的男人,沉默片刻,再次開口,“賀铮,以後我沒遺憾了,我會放下對你的喜歡,開始新的生活,你不用擔心我。”

“我……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希望你健康、平安、快樂。”他輕聲而鄭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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