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想自己永遠不會原諒賀铮
過年, 北又第一天下雪時,賀铮告訴時嶼,過幾天還會有一場大雪。
從醫院出來,時嶼才發現整個世界白茫茫的, 路燈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精靈一樣紛紛揚揚往下飄。
時嶼眨了下眼, 邁步踩進雪地裏, 有那麽一會功夫, 他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面頰上有冰涼的水滑落, 他也分不清是自己的淚水還是融化的雪水。
雪在頭頂落了厚厚一層, 終于,時嶼拿出手機打開叫車軟件, 然而全世界都好像在跟他作對, 十分鐘過去,沒有一個司機接單。
擡起頭, 才發現馬路上也行車寥寥。
時嶼邁步往前走,出來時他只穿着一件毛衣, 這會全身都已經凍透了。
但他并不覺得冷。
只是很累,當所有激烈的情緒像岩漿般冷卻下來時, 就只剩下這一種感覺。
他急于找個地方休息。
好在身份證和手機都拿着,他可以去先前開好的酒店睡一個晚上,也正是因為這兩樣東西都在, 他連回去的理由都不再有。
挺好, 再回去就是犯賤了。
時嶼扯了扯唇, 在夜深人靜的街道上發出一聲自嘲的哼笑, 他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有這趟北又之行。
酒店的位置離醫院不遠,走路十分鐘就到了, 但環境很一般,就算時嶼定的是最高價位的房間,裏面也充斥着廉價的香薰味和淡淡黴味。
但時嶼沒心情挑三揀四,他連被雪浸濕的衣服都沒脫,就把自己扔趴在了床上。
身體很疲憊,頭卻很疼,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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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哭太久了,也可能是連續熬夜導致的。
正當時嶼跟自己腦袋較勁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一開始,他趴着沒動。
直到鈴聲自動挂斷又重新響起。
時嶼手摸進褲兜,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着賀铮的名字。
拇指懸停幾秒,他按下接通,沒有先開口。
“時嶼。”賀铮嗓音很啞。
時嶼嗯了一聲。
賀铮問他,“你在哪?”
“在醫院附近的酒店。”時嶼回他。
“嗯,”賀铮頓了頓,“那你好好休息。”
時嶼眼中的一絲期待暗下來,應了一聲,主動道,“你不用擔心我,好好養傷吧,我明天會回去取行李。”
“好,你……”對面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剛開口又啞了聲音。
時嶼等了一會,道,“挂吧,我睡了。”
“好。”賀铮應着,卻并沒有先挂斷電話。
漫長的沉默在彼此之間延伸開來,時嶼聽着手機裏傳來的男人壓抑的呼吸聲,良久,他先按熄了屏幕。
次日,時嶼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他翻了個身,從床上爬起來,才意識到自己穿着濕衣服睡了一個晚上。
頭似乎比昨晚更疼了。
時嶼晃晃腦袋,下床去開門,以為是客房服務,開了門發現竟然是秦弈。
男人手裏提着早餐和一大袋新衣服。
“喏,賀铮讓我給你的。”他把袋子遞過來。
時嶼垂下眼,他以前很喜歡賀铮的妥帖周到,現在卻有些讨厭對方處處為人着想的特質。
如果他不是一個很好的人,自己也不會淪陷的這麽徹底。
“謝謝,”半晌,時嶼接過袋子,往旁邊側了側身,“你要進來坐嗎?”
秦弈盯着他瞧了幾秒,“不了,還有事。”
等告別時嶼從酒店出來,秦弈依在車邊給賀铮撥去了電話,“東西送到了。”
“時嶼怎麽樣?”賀铮問道。
“不咋樣,”秦弈想了想說,“臉色很差,狀态瞧着也不太好。”
賀铮默了片刻,“謝謝,我知道了。”
時嶼在酒店窩了一個上午,下午他回到賀铮外公家。
兩個老人剛從醫院回來,正坐在沙發上說話,看到時嶼,老太太愣了愣,起身走過來摸他額頭,“是不是病了?臉色很差。”
“奶奶,”時嶼喚了一聲,勉強笑道,“沒有,我身體好着呢,我過來是想取行李,我……”
他沒想好給老兩口怎麽說。
老太太卻眼睛先濕潤了。
她摸摸時嶼的臉,笑着道,“小嶼是個好孩子,是小铮自己沒福氣。”
“……奶奶。”
時嶼很驚訝,他以為老兩口不知道自己跟賀铮的事,但現在看來他們心裏跟明鏡似的。
可是不重要了。
很多不能在一起的同性戀人都是因為敗給了長輩的阻撓,他跟賀铮很容易過了這一關,卻還是要分道揚镳。
時嶼垂下眼,他想問到底是因為什麽賀铮不跟他在一起?
可賀铮不說,他問就是為難兩個老人了。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如果對方沒有能跟他在一起的勇氣,就算知道原因,又能如何呢?
跟兩位老人聊了幾句,時嶼回了賀铮的卧室。
站在門口朝四周看去,短短幾天,他好像已經侵占了賀铮所有的空間,屋子裏全都是他們兩個人生活的痕跡——
成雙成對的牙刷、毛巾、拖鞋、水杯……
時嶼一樣一樣看過去,眼眶越來越紅,情緒有些繃不住。
怕自己失控鬧出什麽動靜,他咬着牙快速收拾好行李,向二老匆匆辭別,然後以落荒而逃的速度狼狽地離開了那裏。
直到走出去很遠,時嶼踹了一腳行李箱,蹲在了地上。
悶聲而哭的時候,他想自己永遠不會原諒賀铮。
回到酒店,時嶼重新續了兩天房。
第二天,賀铮手術,當他出現在手術室外時,都以為他已經離開北又的兩個老人很吃驚。
“小嶼。”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來。
時嶼扶住她,“奶奶。”
老太太拉過他的手,親昵地問道,“這兩天住哪了呀?”
“在朋友家玩了兩天。”時嶼笑着說。
老人當然知道他在撒謊,不由心疼地拍拍時嶼的手嘆口氣,以私心來說,她真的很想時嶼能陪着賀铮。
她看得出,賀铮很喜歡這個孩子,跟他在一起,賀铮有人氣兒的多。
但她同樣也很怕自己外孫真的拖累了時嶼。
手術時間不長,等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手術室燈變成了綠色,門打開,賀铮躺在移動床上被推了出來。
時嶼扶着老太太上前。
手術做了半麻,賀铮這會人清醒着,看到時嶼,他嘴角牽動,露出一點笑意。
時嶼便也跟着笑,而後說,“哥,我買了兩個小時後的機票。”
賀铮斂了笑容,靜靜看着他,少頃開口,“一路順風,下飛機給我發條信息。”
留給他們道別的時間不多,時嶼應下,醫護人員推着移動床往前走,他站在原地,沒再跟上去。
賀铮的視線透過人群望來,時嶼沒有觸碰他的目光,轉身離開。
到T市時,已經是傍晚,時嶼看了眼手機,直接打車去了市中心的酒店。
家裏人已經都從父親老家返回了T市,而他的狀态肉眼可見的糟糕,并不想回去惹父母哥哥們擔心。
也暫時不想跟他們聊自己跟賀铮的事。
入住酒店後,工作人員送了房間配套的簡餐上來,時嶼吃了兩口,被西冷牛排的肉味一沖,跑到廁所全吐了。
事實上這幾天他一直不太能吃得下東西,也感覺不到餓。
吐完,胃裏好受了很多,時嶼漱了口,索性直接洗澡睡覺。
第二天,還是吃不下東西,一吃就吐,時嶼渾身沒勁,灌了幾口水裹着被子渾渾噩噩又睡了。
第三天,時嶼向家裏報了平安,然後窩在酒店玩了一整天的游戲,依然沒吃幾口東西。
第四天,空了好幾天的胃終于叫嚣着喊餓,時嶼收拾好自己去了酒店的餐廳吃日料自助。
剛剛鮮切的三文魚、海膽和生蚝、牡丹蝦等都很新鮮肥美,時嶼瞧見心情變好一些,胃口也有了,他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生怕吃不回本一般快速戰鬥起來。
不知吃空多少盤,他終于停下筷子,心滿意足地呼了口氣。
然而到了晚上,饑餓之後的暴飲暴食引發急性腸胃炎,時嶼被折騰的死去活來,只好給沈亮打電話,後者趕來連夜把他送去醫院。
在醫院挂過急診,輸上液後,沈亮無語地看向時嶼,“你是傻子嗎?一個388的自助給你吃成這樣?裏面是有龍還是鳳啊,給兄弟說說,我下次也去嘗嘗。”
時嶼用腳尖踹他。
沈亮連忙跳開,伸手嚴厲指責他,“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爸爸剛送你來醫院,你就踹爸爸。”
罵完,他半蹲下,眼睛平視時嶼,“說說,怎麽了?不是去找那姓賀的了嗎?怎麽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時嶼抿唇,沒吭聲。
沈亮便也不問了,他手插着腰來回在輸液室裏踱步,肉眼可見的煩躁。
不多時,時黎和林聰趕到了醫院。
看到他們,時嶼一愣,擡眼瞪沈亮,“你怎麽把我哥喊來了!”
沈亮哼了一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不通知他們,聰哥他們知道了,能扒了我的皮。”
果然時黎一到跟前,就皺起了眉,他打量時嶼片刻,先轉身去急診找醫生問了自己弟弟的身體情況,随即返回來站到時嶼面前沉聲問,“發生了什麽?”
僅僅十來天沒見,自己弟弟就像是大病了一場,臉頰瘦削蒼白,眼窩凹陷無神,整個人更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大圈。
而當時家老大質問時嶼的時候,沈亮悄悄離開了醫院,他給溫景打去電話,約對方在酒吧廣場見面。
前者趕來時,滿臉欲求不滿的不爽,“大半夜有什麽急事非要出來說?”
他正跟姐姐造小人呢,沈亮卻死命給他打催命電話。
沈亮嘴上叼着根煙,見到溫景他把煙丢腳下碾滅,問道,“賀铮住北又哪裏?”
感覺到來着不善,溫景不禁眯了下眼,“問這個做什麽?”
“我記得是你勸時嶼去找賀铮的。”沈亮又道。
溫景,“怎麽?”
“那你的一份也得算上。”
話音剛落,沈亮一拳砸在了溫景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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