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見面

溫景完全沒想到沈亮兩句話不和就動手, 第一反應是自己英俊的下颌骨被砸歪了。

接着他立馬反手一拳還回去——你不跟我講道理，那我他媽也不跟你講道理。

這兩個人靠譜的時候挺靠譜，性格使然，沖動起來那就是二踢腳遇上竄天猴, 一個比一個炸的歡。

從互掄拳頭, 到滾地肉搏, 加起來年過半百的男人像小孩子掐架一樣打的毫無章法。

“嗷——, 你他媽掐我大腿，占誰便宜呢！”沈亮吼了一嗓子, 一胳膊肘砸在溫景胸口。

溫景悶哼一聲, 擡手把人掄下去，又猛踹去兩腳, 喘着粗氣罵, “誰特麽占你便宜，老子又不喜歡男的, 你個死基佬！”

“操，你還人身攻擊！”

沈亮氣炸了, 撲過來又跟溫景扭打在一起。

直到兩人都沒了氣力，把方圓數十米的地方用衣服掃幹淨, 這才氣喘籲籲地各自躺到一邊。

沈亮抹了下嘴角的血，呸一口。

溫景躲開他的唾沫星子，也是無語了, “你有病啊, 半夜叫我出來就是為打架？”

“我他媽是要單方面揍你。”沈亮氣道。

溫景冷笑一聲。

沈亮, “……”就是沒想到這丫也很能打, 打不過。

緩了一會，溫景從地上坐起來, 斜眼去看沈亮，“我弟怎麽了？”

肯定是時嶼出事了，不然對方不會這麽大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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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你弟？你有臉這麽喊他嗎？”沈亮嗤笑。

溫景擰眉，“到底怎麽了？”

“我之前喝多了罵賀铮，你跟我翻臉，我還跟個孫子一樣跟你道歉。”

沈亮也從地上爬起，居高臨下地看着溫景，冷聲道，“下次，別說我罵他，我見他一次揍他丫一次。”

“還有你，”他指了指溫景，“咱們交情就到今天為止了。”

言罷，沈亮轉身就走，溫景卻攔住他，沉聲道，“把話說清楚。”

沈亮甩開他胳膊，“說你媽！”

“我沒媽，早死了。”溫景臉沉的能滴出水來，“現在能說了嗎？”

沈亮一噎，無言片刻，沒好氣道，“自己去愛華急診看。”

醫院裏，時嶼剛剛換上第三瓶點滴，他除了因為饑餓之後暴飲暴食引發急性腸胃炎外，還有點感冒發燒。

時黎便直接給他辦理了住院。

溫景到時，他正神色恹恹陷在被子裏聽自家大哥說話。

看見時嶼，溫景不禁一愣，想往病床近處走，發現他的林聰卻把人推了出來。

“離開這裏。”他抱着雙臂朝溫景擡擡下巴。

溫景嘴唇動了動，“……哥，我看看小嶼。”

“誰是你哥，別攀關系。”林聰神色冷淡，“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溫景沒辦法，只好先暫時離開醫院，路過靠在走廊牆角的沈亮時，青年啞聲開口，“我跟小嶼一塊兒長大，他以前多快樂一小孩兒啊？怎麽認識你們，就被折騰成這樣了啊？”

溫景頓住了腳步。

沈亮盯着他，“你哥們這麽不是東西，你還勸小嶼去找他，把人往火坑裏推，你還是人嗎？”

溫景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确實是他做的不地道——他知道賀铮現在每天都撐着，完全是因為家裏還有兩個放不下的老人，可那兩位老人年紀大了，等他們故去，賀铮怕是也再撐不下去。

所以當他得知賀铮很喜歡時嶼時，他就想讓時嶼成為對方新的牽絆，這樣哪怕過幾年二老故去，還有時嶼拉着他。

可賀铮不想拖累時嶼，不讓告訴他。

溫景也知道，那小孩單純善良，一旦說了，時嶼怕是會義無反顧來到賀铮身邊。

他不想當這個壞人，也不能替自己的兄弟擅自做決定，因此溫景取巧小推了一把，讓時嶼主動去了解賀铮——

就算賀铮不說，時嶼帶着探究疑惑跟他相處，時間長了，總能發現端倪的。

雖然溫景一口一個地喊着時嶼弟弟，但相比起來，賀铮在他心中的份量要重的多，所以他考慮事情的時候，完全是向着賀铮在考慮，沒顧及過時嶼。

可如今看到時嶼的模樣，他也心疼了。

沈亮罵的沒錯，這事他做的挺不是人的，早知道是這樣，他還什麽手。

哪有臉還手啊？

從住院部出來，溫景站在樓下撥了賀铮的電話。

等那頭接通，他沉聲道，“時嶼住院了。”

“他病了？什麽病，嚴重嗎？”賀铮嗓音很嘶啞也很急，溫景聽見護工急聲讓他注意針頭的說話聲。

“你也病了？”他問道。

賀铮沒答，只追問，“時嶼怎麽樣？”

“不知道，從急診轉到了住院部，我剛進病房就被他哥趕了出來，”溫景呼了口氣，“而且他們在愛華，這家私立醫院對患者保密性都做的很好，我也打聽不到。”

聽筒裏變成一片靜默。

“你倆怎麽回事啊？”溫景忍不住問道。

時嶼剛開始去就住在了賀铮家，他還以為這兩人是有希望的，結果弄得更加兩敗俱傷。

溫景都想穿回十多天以前，把那個多嘴的自己揍一頓。

賀铮靜了片刻，開口，“初二我二叔他們來拜年，晚上我從樓上跳了下去，溫景，我根本沒辦法像個正常人一樣去談感情。”

溫景心裏一緊，“你人怎麽樣？”

“沒事。”

“操！”溫景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神色有些猙獰，“我特麽真想弄死賀家人！”

賀铮顧不上跟他一起談論自己的問題，只催促他，“問問秦晴在愛華有沒有熟人，讓他打聽一下時嶼的狀況。”

溫景斂了斂怒火，應道，“好。”

坐立難安的等了大概半個小時，賀铮回撥了溫景的電話，“怎麽樣？”

“姐姐有認識的熟人，但人家不說，那邊的醫生都簽了保密協議的，除了家屬親朋，不會給別人透露患者的隐私。”

今天要不是沈亮，他連住院部都進不去。

賀铮便直接打時嶼的電話，然而對方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他又去聯系沈亮，打開微信才發現已經被人家拉黑。

輾轉聯系到林聰，林聰剛一接通，就哼笑一聲，“還敢發語音電話，挺有膽。”

“您好……”賀铮從來沒這麽忐忑過，“我聽說時嶼病了，您能告訴我一下他的情況麽？”

林聰直接挂了通話。

賀铮手一抖，怔怔看着自己的微信界面，随着時嶼的離開，他好像跟對方徹底割裂，連他的半點信息都不再有。

好像時嶼這個人只是他做的一場美夢，根本沒有存在過。

賀铮不由抖着手去摸病號服口袋裏揣着的那只毛氈貓，生怕連這個東西都是他的幻想。

好在毛絨絨的觸感還在，拿出時，醜兮兮的毛氈五殺正靜靜窩在他的手心裏。

看到它的一瞬，坐在輪椅裏的男人卻猛地紅了眼眶。

時嶼在，只是他找不到他了，他也沒資格再去找他。

知道賀铮在尋人打聽時嶼的消息後，時家有意遮掩了時嶼的狀況。

“既然這麽上心，不如讓他自己來看，我等着他來。”病房外，林聰慢條斯理地說道。

時黎皺眉，“別打架。”

“打什麽架，”林聰勾唇，“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怎麽會跟他們小孩子一般見識。”

頂多帶去拳館打一場，這樣總不能說他欺負人。

賀铮等了一天，次日傍晚還沒有時嶼的消息，他确實急了，再次聯系溫景。

“你也沒消息？”

“沒有，”守在住院部門口進不去的溫景嘆氣，“我纏沈亮一天了，半個字都不說，不過應該不嚴重，時家人雖然都來了，但後來大部分又離開了，只留下時黎和林聰守着。”

否則時嶼要真的嚴重，他們哪敢走。

就是跟時家人擦肩而過時，溫景隐約聽見時父提起賀铮的名字，那語氣實在說不上好。

相比擔心時嶼，他更擔心賀铮。

時家人不會真找到北又去揍賀铮吧？

“我來趟T市。”賀铮頓了頓說。

溫景心頭一跳，擰眉沉吟幾秒道，“我看你還是別來，我看時嶼那幾個哥哥估計都挺想收拾你的。”

“還有，”溫景默了片刻，實話實說，“現在這情況，你跟他見面未必是件好事，要斷就斷幹淨點。”

否則，這樣藕斷絲連又不能在一起，對時嶼來說，又是一次傷害。

賀铮懂他的意思，一時有些無言。

溫景嘆口氣，“你好好想想吧。”

結束通話，賀铮抿唇坐在窗前，北又又下了整天的雪，外面積雪的厚度達到了十幾厘米，鏟雪車鏟不過來，有的路段已經陷入了交通癱瘓。

過兩天可能還會有更大的降雪量，想要離開北又會更難。

良久，像是下了什麽決定般，賀铮從手機上翻出一個號碼，再次撥出，“幫我準備一輛車。”

得知賀铮來了T市時，溫景連忙去接，見到人才發現對方傷的比他想象中嚴重的多。

“你這叫沒事！”他瞪着輪椅中的男人。

“小腿骨折，沒其他傷。”賀铮說道，眼睛看向溫景，“時嶼還在醫院嗎？”

“在呢，我有叫人盯着那邊。”溫景道。

賀铮點點頭，“我去趟醫院。”

溫景聞言，怕他挨揍，直接翹班陪着他。

到了愛華醫院住院部，在服務臺報上探訪對象，工作人員便撥了時嶼病房的短號。

意料中地他們又被拒之門外。

“看來他連你都不想見。”

溫景有些挫敗的抹把臉，轉頭看賀铮，“現在怎麽辦？”

賀铮拿着手機，給林聰發去語音通話。

鈴聲卻從不遠處傳來。

賀铮擡起眼，只見電梯門打開，沈亮從裏面風風火火地沖出來，那架勢像是要去拼命，而他的身後跟着單手插兜，姿态閑散的林聰。

看到賀铮，原本上來就要動手的沈亮愣住了，回頭一臉茫然地去看身後的男人。

林聰也挑了下眉，盯着眼前的青年，一時也不知道他跟樓上的時嶼誰更像病入膏肓的人。

賀铮跟林聰有過一面之緣，但那時候他胰腺炎發作整個人都快疼暈了，也沒注意林聰長什麽樣。

不過看到他，賀铮一眼就能确定對方是時嶼嘴裏的那位聰哥。

雙方互相打量時，賀铮先開口，姿态恭順，“您好，我想看看時嶼，能讓我見他一面嗎？”

“不能。”林聰語調散漫卻不客氣。

他根本不給賀铮糾纏的機會，見無法收拾人，又轉身進了剛停在一樓的電梯。

沈亮瞪着賀铮有些不甘心，但他也不能朝一個坐着輪椅的動手，冷哼一聲，又沖安靜如雞的溫景翻了個白眼，也連忙去追林聰。

樓上病房裏，當呼叫座機響起時，時嶼正挂着水在單手玩游戲坑隊友，沒注意聽林聰接起來說了什麽，只餘光掃見那兩人接完電話就出了病房。

等他們上來，時嶼正好游戲結束，擡起頭。

“你倆幹嘛去了？”

他随口問一句，苦哈哈地去煩林聰，“聰哥，什麽時候能讓我出院啊？”

他的病不嚴重，今天挂完水就差不多了，但時黎早上非押着他去做全身體檢，而且必須等結果全部出來，才能出院。

“我覺得咱們可以回家等，有問題再住進來不就完了，再說，我身體倍兒棒，肯定沒啥毛病，在這裏幹等，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

時嶼是真不想繼續呆醫院聞消毒水的味兒，他很想念自己卧室的那張大床。

林聰聞言點點頭，“我很認可你的想法，不過我做不了主，去給你大哥說。”

時嶼秒慫，他就是趁大哥去公司不在才敢纏林聰的，要人在跟前，哪敢哼半個字。

“你就呆着吧。”沈亮忍了忍，沒告訴他賀铮在下面，只道，“你到現在也吃不下幾口東西，在醫院多調養調養總沒錯。”

找不到跟自己同一戰線的人，時嶼只好繼續拉着他們打游戲。

兩小時後，沈亮偷偷聯系了一次服務臺，當得知賀铮沒離開時，他低聲問林聰，“怎麽辦？”

“愛等就等呗。”林聰無所謂道。

時間慢慢從中午走到下午，眼見賀铮臉色越來越蒼白，溫景扛不住了，“要不先回去？”

“再等等。”賀铮說。

溫景無奈且煩躁，他轉身出去抽了根煙，又返回在住院部大廳的長椅上坐下，拿出手機無聊地登了游戲。

下一秒，他眼睛亮了亮，連忙給在線的時嶼發去消息。

時嶼剛剛結束一局，原本打算起來活動活動，看到溫景的消息不由瞪大了眼。

接着他匆匆下床，要往外跑，林聰卻胳膊橫過來擋在他面前，“去哪？”

“賀铮來了醫院，我去看看他。”時嶼急道。

林聰，“不讓去。”

時嶼明白了，林聰和沈亮估計早就知道賀铮來了，只是沒告訴他。

“……聰哥。”

“呆着。”林聰腳尖點了點地面。

時嶼抿唇，乖乖回到床上。

半小時後，趁着林聰去洗手間的功夫，時嶼撞開攔他的沈亮，飛奔下了樓。

賀铮要是身體沒事，他現在也不太想見對方。

可那人剛做完手術沒幾天，顱內出血也還沒吸收恢複，這樣貿然從千裏外趕來醫院，出了事怎麽辦？

等電梯的功夫，沈亮已經從身後追上來，時嶼瞪他，“你抓我，我撒潑。”

沈亮無語，把兩只拖鞋用力摔他腳下，“穿上！”

時嶼便嘿嘿笑，沈亮想打他的頭。

下到一樓，從電梯出來，時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中等在大廳邊上的男人。

他疾步走過去，“你怎麽來了啊？”

賀铮擡眼看着他，“我聽說你生病了。”

“啊？”時嶼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沒事，我就是自己吃多了東西作的，挂兩天水就好了，沒多大毛病。”

聽他這樣說，賀铮稍稍放心了一些。

倒是時嶼挺不過意不去，“怎麽專門跑一趟啊？打電話就好了啊，為這點事折騰一趟，你傷養不好了怎麽辦？”

溫景，“……你電話打不通。”他跟賀铮的微信支付寶也被拉黑了。

時嶼莫名其妙，倒是跟來的沈亮心虛地轉開眼。

他幫時嶼去酒店拿手機，正好看到賀铮打來電話，那時候他正在氣頭上，就解鎖了時嶼手機，擅自拉黑了他們。

賀铮沒在意，能确定時嶼沒事就好，此刻他眼睛看着時嶼，明明只是幾天未見，卻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時嶼估計也跟他一樣，言罷，猛然靜下來，有些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時嶼開口，“那哥，你回去吧，你估計還得繼續住院吧？不用操心我。”

“而且，你憑什麽操心我啊？”他又小聲補了一句。

說完又覺得自己很矯情，他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坦然，“我們就先上去了。”

“時嶼。”

轉身之際賀铮卻拉住他的手，輕聲問，“你想知道的原因，我還有機會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