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小幺初長成

正午天空碧藍如洗, 時嶼拉開窗簾,對着外面晴好的陽光伸了個懶腰。

“哥,我們去陽臺曬太陽吧?”他回過頭來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雖然賀铮在只給了他一點回應之後,又變成了一具仿佛沒有靈魂的空殼, 但那點回應卻足夠時嶼心裏生出無限勇氣。

最讓時嶼高興的是, 賀铮能吃下一點東西了。

問完, 時嶼沒管賀铮想不想曬太陽, 他自己先把陽臺上的隔斷玻璃門去打了開來,然後從客廳搬了把躺椅放到陽臺, 并給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羊絨毯。

随即又讓家裏阿姨做了些水果切和飲料擺在了外面的小圓桌上。

等準備好一切, 時嶼拍拍手,跑進卧室把賀铮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他手抄住賀铮的膝彎和腋下, 腰部微微發力, 從床上抱起了他。

往外走時,時嶼手掂了掂賀铮, 嘴邊露出兩顆小虎牙,“哥, 你變得好輕啊,我公主抱都能抱動你了。”

賀铮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半晌他唇角提起了一點僵硬的弧度。

盡管那笑容一閃而逝,時嶼還是捕捉到了,放下賀铮後, 他額頭蹭了下對方的額頭, “對嘛, 多笑笑, 有助于身心恢複健康。”

賀铮看着他,過了會兒, 男人躺在藤椅裏閉上了眼。

“不許睡。”時嶼卻有些惡劣扒拉他的眼睫,等把人從困頓裏鬧醒了,他又笑眯眯地藏起自己惡作劇的手,向賀铮指了指外面,“看看風景再睡。”

對時嶼的話能做出回應的時候,賀铮都會聽,聽他下了命令,男人便忍着洶湧而來,要把他拽進深淵的睡意,眼睛看向外面。

S市前幾天下過兩場小雨,今天的天氣一掃之前陰霾,晴的格外好,連空氣指數都達到了近一個月最好。

擡起頭,天空清透的像塊水晶玻璃,偶爾會有幾只鳥飛過,在視網膜上留下半點轉瞬即逝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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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眼往下看,院子裏新長出的草地綠油油的,努力彰顯着它們蓬勃的生命力。

賀铮的視線便長久地落在了那些草上,時嶼蹲在他身邊,手撐着下巴,與他一起看。

過了片刻,他想起什麽,喊來了阿姨,讓幫忙替他把剪指甲的工具拿過來。

“哥,我幫你剪指甲吧?”

時嶼問着已經從盒子裏拿了指甲刀出來在賀铮的手上筆劃,嘴裏還嘀咕道,“你不要動哦,我沒給人剪過指甲,動一下我怕剪到你的肉。”

賀铮沒動,任由他擺弄了半天,才抓着自己的食指咔嚓剪了一下。

慢慢地,時嶼越來越順手,很快就幫賀铮剪好了指甲,他滿意的欣賞了一會自己的傑作,忍不住在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背上親了一口。

接着他把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往後挪了挪,伸手撈過賀铮的腳放在了膝蓋上。

當他拿起指甲刀的時候,賀铮腳縮了一下。

時嶼抓住他的腳腕,臉上笑容帶着點焉壞擡起頭,“你是怕呢還是害羞呢?”

“髒。”賀铮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

時嶼有些驚喜,他蹦起來,開心的圍着賀铮直打轉。

“哥,你說話了!”

他比了比手指,“知道嗎,你已經十天沒開口說話了。”

他頓時激動得直拍藤椅的扶手,大眼睛滿是笑意地看着賀铮,“早說啊,早知道你會因為不好意思而開口,我就幹點更讓你不好意思的事。”

看着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面前男生烏黑的瞳孔裏,賀铮嘴角也露出一點笑來,他擡手摸了摸時嶼的臉。

時嶼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他不禁湊過去親了下賀铮的嘴角,低聲道,“哥,趕快好起來吧。”

怕自己又會哭出來,時嶼趕忙又站直了身體,原地蹦了蹦。

片刻後,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凳子上,把賀铮的腳再一次抓過來,當男人要收回去時,他拍了下對方的腳背。

“不要動。”時嶼瞪一眼賀铮,道,“不髒,我天天給你擦身體呢,很幹淨。”

賀铮便不敢動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時嶼給賀铮修完指甲,又瞄上了男人冒出青茬的下巴。

當溫景來時,就碰上時嶼正在給賀铮刮胡子的一幕,他沒有立時過去,而是抱臂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

時嶼業務顯然很不熟練,明明只是個需要用到手的活,他卻撅着個屁股,擰着眉抿着嘴,好像全身都在發力——姿勢別扭又好笑。

但溫景卻沒笑,只靜靜地看着,眼眶有些發熱,他突然又不後悔那時候騙時嶼去北又了。

賀铮不幸的人生裏唯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有時嶼這樣一個人走到了他身邊。

直到時嶼不經意間發現他,溫景這才來到了兩人面前。

他從小桌上紮了塊水果咬進嘴裏,看向賀铮,“看起來今天情況要好一點?”

時嶼點頭,“今天跟我說話了。”

這的确是個讓人高興的消息,溫景笑起來,他過來本來就是想看看賀铮的情況,如果對方有好轉,他就打算先回T市,秦弈昨天就已經走了。

“你倆回不回?這邊應該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要不跟我一起走?”

時嶼想了想說,“我想明天帶我哥回北又修養。”

北又也挺好,溫景聞言點頭,“那到時T市見。”

走之前溫景想起什麽問道,“賀家那些人沒找你們麻煩吧?”

“林君悅想見賀铮,我讓人把她攔下了。”時嶼道。

還有賀氏因為爆出謀殺醜聞,兩位副董紛紛落網,董事長又因病無法主持大局,集團股票在短期內跌得很厲害,從出事到現在市值直接蒸發數百億。

公司高層因此也來找過賀铮,但同樣都被時嶼拒之在了門外,最終只能搖着頭離開。

不過像賀氏這樣的大型企業都有自己非常完善的管理體系,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而不能運轉,當下境況,損失會有,但不會崩盤的太厲害。

時嶼索性替賀铮請了一年的長假,等賀铮以後恢複了,男人是想回賀氏還是想做什麽,都由他。

第二天時嶼為賀铮準備了一輛房車,準備帶着他回北又,在門口,他們卻被形容憔悴的林君悅擋住了去路。

時嶼臉色冷下來,他盯着外面的林君悅,沉聲對前面的司機道,“往前開。”

司機也是個膽大的,聞言摘了擋,轟一聲,故意加大了油門,在林君悅被吓了一跳時,他把車重新開了出去。

眼看他們無視自己要撞上來,林君悅吓得連忙躲到了路邊,等從她旁邊經過後,身後傳來林君悅破口大罵的聲音。

時嶼通過後車窗看着對方儀态盡失、如同潑婦罵街的樣子不屑地哼了一聲。

他不能理解賀铮這位三嬸是怎麽有臉一次又一次找上門,想讓賀铮出具諒解書的?

正氣的咬牙切齒呢,後腦勺突然被人揉了一把,時嶼立馬被順了毛,他轉身看向躺床上眼睛盯着他的賀铮。

“哥。”

時嶼彎了彎眼睛,“再有二十個小時咱們就能見到外公外婆了,開心嗎?”

賀铮沒說話,指尖碰了下他嘴上小小的唇珠。

到北又的時間是淩晨四點,時嶼怕打擾家裏人睡覺,原本打算先找個酒店住下,等天亮之後再回去。

雲怡卻打電話告訴他,家裏兩個老人都在等他們。

車子一路駛進花苑小區一號,當要下車時,賀铮卻因吃了藥睡的昏沉,時嶼沒叫醒他。

他便找出一張薄毯蓋在賀铮身上,随後把他從床上抱下來,放進準備好的輪椅,推着他下了車。

看到外孫的頭一眼,老太太就哭出了聲。

“小铮,”老人往前走了兩步,看着仿佛病入膏肓的外孫心都差點疼碎,“你怎麽瘦成這樣了啊?”

雲怡連忙攙扶住她,自己卻也被賀铮如今的模樣疼紅了眼。

“別在外面凍着,先回屋,”老爺子拍拍時嶼的胳膊,在衆人往房間走時,他背過身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悄悄揩了下眼睛。

賀铮沒醒,所有人把說話的聲音都放到了最低,時嶼先安排幾個随行的保镖去客房休息,然後從輪椅中抱起賀铮往二樓卧室走。

“小幺你能抱得動嗎,別把小铮給丢了。”雲怡擔心地想上來幫忙。

“能,”時嶼笑了笑,調侃了一句,“我哥現在輕得很,我估計舉着他都能上去。”

雲怡扶着老太太笑了一聲,“別貧,小心腳下。”

賀铮雖說瘦得有些形銷骨立,但一個大男人的骨架在那擺着,抱一點距離還好,抱着他上樓對于時嶼這個疏于鍛煉的人來說還是有些太吃力。

等咬牙把賀铮抱上樓,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時嶼頓時一屁股坐在床邊呼了口氣。

他晃了晃有點發抖的胳膊,“明天我就鍛煉,我做一百個俯卧撐。”

“這句話你從小學說到現在了,”雲怡拆他的臺,“除了考試沒見你做過一個。”

時嶼無語,“......媽,給點面子嘛。”

有他倆活躍氣氛,神情悲痛的老太太臉上也勉強露出一點笑來,她拍拍時嶼的胳膊,笑裏有感激也有心疼,“孩子,苦了你了。”

時嶼聞言立馬搖頭,“不苦,有什麽苦的?”

他反過來安慰老太太,“您放心,我哥會好的。”

之後雲怡和老太太沒再打擾他們,雲怡給時嶼接了杯水,随即陪着老太太一起離開了賀铮的卧室。

在替他們關門時,雲怡看到時嶼正在輕手輕腳地幫賀铮掖被角,她知道自家小幺品行不差,但看着時嶼照顧愛人的一幕,還是有種自家兒子初長成的欣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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