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逃

“連長,連長,你的鞋。”馬可紮斯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伊琳娜回頭,驚訝的看到他提着自己的靴子。

“俺看你沒來及穿靴子,去河邊撿來的。”馬可紮斯基一臉憨厚的笑了。

“謝謝。”伊琳娜下意識的接過靴子,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臨陣退縮是大罪,可是要看當時情況論處。但是,身為炮兵,丢棄自己的火炮,把它們留給敵人,絕對是板上釘釘的死罪!

沒有任何條件,侮辱整個家族,讓人一輩子擡不起頭的死罪。她想起了父親,想起了弟弟,想起了在波爾塔瓦戰死的老斯特魯維希。不!斯特魯維希家沒有孬種!大炮不能丢給法國人!

“馬可紮斯基,跟我來,我們把大炮推進河裏。”伊琳娜丢下靴子,招呼着馬可紮斯基。

“遵命,長官。”馬可紮斯基利落的回答着,跟着伊琳娜往坡上跑。

火炮擺在山坡上,炮架用繩子固定,只要解開繩子,輕輕一推,就能把它們推進多瑙河。伊琳娜迅速計算一下:“我來解繩子,你推炮架。”

馬可紮斯基不說話,拿起一把斧子,一下就砸斷一根固定繩子,麻利的推下第一門炮。

伊琳娜臉紅了紅,揮刀劈砍着,也砍開一根繩子,用盡了力氣都沒推動……

“這些粗活俺來吧。”馬可紮斯基順手接過來,沒費力氣一推,就把大炮推進了多瑙河。

兩個人合作,很快把五門炮推進河裏,但是第六門出了狀況。

雨後泥土疏松,五門炮碾壓之後,第六門火炮滑到一半,陷在泥地裏。伊琳娜和馬可紮斯基大眼瞪小眼看着火炮,它在泥地裏翹着,離河邊只有幾米,就是不動。

伊琳娜看看大橋,來援的騎兵已經可以看得到臉了。缪拉和達武清理橋頭堡;古斯塔夫正在追殺逃兵,離自己很近了。

“呯”一個大膽的奧地利人貼近開槍,古斯塔夫靈活的躲開,順手一刀,劃開他的脖子。血像噴泉般噴的很高,奧地利人逃跑的速度更快了。伊琳娜好像看到古斯塔夫冷冷的掃了自己一眼,吓得她遍體生寒,手都哆嗦了。

“快跑吧!”馬可紮斯基的聲音也開始打顫了。

“下去,把大炮撬開,就差一點了。”伊琳娜咬着牙,跳下坡,用撬棍使勁的別着大炮。

跑吧,還磨叽什麽?就這一門炮了,誰知道,又有誰在乎呢?奧地利人整整齊齊的三個炮兵連,一炮未發,人家早跑了!

不行!還有一門就是一門。一定要把大炮全毀了。別人是別人,我是斯特魯維希!另一個聲音在伊琳娜的腦海中響起。

“用力!”伊琳娜大聲喊着,給馬可紮斯基,更是給自己。猛地肩膀一輕,大炮翻滾着,滾進多瑙河。

“逃吧,快逃吧。”伊琳娜對馬可紮斯基喊着。還沒喊完,馬可紮斯基一縱身,跳進河裏,一個猛子就不見了。

“你倒是帶上我啊!”伊琳娜都快哭了,這個鬼天氣,自己跳進河,絕對會被凍死啊。

四周好像越來越安靜,是不是都跑光了?是不是到處都是法國人?伊琳娜剛才的勇氣全都不見了,她驚慌的爬上小坡,膽戰心驚的往下看。

還好,法國騎兵剛剛沖過大橋,正在驅趕奧地利人。最妙的是坡下還有一輛炮車,一匹瘦馬拴在車上。

“上帝啊!聖母啊!聖徒們保佑我。”伊琳娜不顧腳底的刺痛,連滾帶爬的沖了下去。手裏的戰刀揮舞,使勁砍在拴馬的缰繩上。砍了幾刀,居然沒有動靜。

舉刀看了一眼,剛才砍粗繩子太用力,刀刃幾乎都磨平了。伊琳娜靠了一句,把刀咬在嘴裏,開始解缰繩。

“快!快!”她心裏喊着,手顫抖着,把缰繩解開,抓住馬脖子往上爬。

“啃啃”一聲馬的嘶鳴傳來,離自己很近,幾乎就在身後。伊琳娜的血幾乎涼了,身體僵硬着,敵人,就在身後。

“哼哼”一聲輕笑從耳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中音幾乎貼着自己,用俄語問:“上不去馬了?”

伊琳娜徒勞的抓住馬脖子,一動不敢動。下一刻,就會有一把刀劃過自己的脖子,自己即将失去生命。她再也回不到家了,再也見不到親愛的弟弟了。

“擡腳”那個聲音又響起,自己的腳被抓住,一只手在腳面上滑了一下,把它托起來。

“用力,擡腿。”一只手順着小腿往上,托住自己的屁股。伊琳娜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在馬上了。

“駕”一只手狠狠地拍在自己的屁股,對,是自己,不是馬屁股。伊琳娜下意識的一夾腿,馱馬得到信號,向前跑了。

“哈哈哈”一陣洪亮的,放肆的笑聲傳來,伊琳娜的臉騰地紅了。

調戲!這是赤.裸.裸的調戲!伊琳娜恨恨的回頭,看到古斯塔夫那張笑得很嚣張的臉。

你等着,我記着你了!伊琳娜咬着牙,抓緊馬鬃毛,取下刀,狠狠地拍在馬屁股上,加速逃走了。

“哈哈哈,這姑娘太可樂了。古斯塔夫,你說的溫柔多情,迷人又優雅的俄國女人,不會都是這樣的吧?”達武騎馬過來,饒有趣味的問。

“怎麽會!這個絕對是個另類。”古斯塔夫想想這個女人赤着腳,拼命往馬上爬的樣子就想笑。他不由自主的揉揉手指,腳還蠻滑的。

“她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缪拉也慢悠悠的過來:“要是他們有炮彈,我們就死定了。”

剛才看到伊琳娜在坡上沒跑,他的心就咯噔一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沒開炮,反倒拼命把大炮推進河裏。找了個俘虜問了才知道,原來俄國人沒炮彈。

“戰場上沒有假如。”古斯塔夫笑着說,手握了起來。剛才好像還拍了一下屁股,蠻有彈性的。

“是啊,我們勝利了!別繃着臉,缪拉,我們奪下了大橋,我們創造了奇跡。”達武揮舞着手臂,高呼着。

“誰說不是?”缪拉笑了,抽出自己的軍刀,揮舞着:“我們勝利了!士兵們,歡呼吧!維也納,顫抖吧!”

“勝利!”過橋的法國騎兵全部歡呼起來,三色旗拼命的揮舞着。大家明白,奧地利人再也抵擋不住他們了。勝利,指日可待。

和法國人的歡欣鼓舞截然相反的是俄軍。帶兵一路急行軍,距離塔波爾斯科大橋只有一百俄裏,卻得到大橋失守消息的巴格拉季昂公爵,氣憤的摔了桌子。

“把杜肯多夫那個蠢貨抓來!所有的軍官,跑掉的軍官都給我抓來,我親手斃了他們!”巴格拉季昂怒吼道。

等到平靜下來,巴格拉季昂開始給庫圖佐夫寫報告:“親愛的總司令閣下,由于敵人的大膽和我們的愚蠢透頂,法國人已經控制了塔波爾斯科大橋。現在我軍陷入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我已經決心死戰,哪怕犧牲整個第三軍,也要為遠征軍的撤退,争取兩到三天時間……”

伊琳娜騎着馬,沒有多久就和逃兵會合了。見到格裏高利她就舉起了刀,把格裏高利吓得不輕。還沒等格裏高利解釋,伊琳娜就從馬上掉了下來,昏迷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軍營了——第三軍憲兵隊的臨時看守所。所有逃回來的人都在,大家垂頭喪氣,面如死灰。

“我不是故意……”格裏高利看到伊琳娜醒了,連忙說。

伊琳娜擺擺手,打斷了他。逃跑又怎麽了?自己不也跑了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看現在的架勢,誰也跑不了了。

“說說,都說說。有什麽話,都可以說。”巴格拉季昂看着面前的軍官們,還有他們身後的士兵,冷冷的說。

“我們……奧地利人……法國人……其實……”杜肯多夫中校結結巴巴說了幾句,低頭閉嘴了。

他帶頭抵抗,受了幾處傷才退了下來,還是被敗兵裹挾着跑的。這些話能說嗎?說了有用嗎?

“我無話可說。”他擡起頭,又低下去。

“臨陣脫逃,斃了。”巴格拉季昂吐出兩個字,像子彈一樣打在在場每個人心上。

一個神父過來,輕輕的念着祈禱詞,用十字架拍了拍杜肯多夫的肩膀,一臉嫌棄的離開了。兩個憲兵過來,一個掏出槍,對準他的眼睛開了一槍,“呯”。

憲兵拖着杜肯多夫的屍體,留下一道濃濃的血跡,離開了。

自從見到巴格拉季昂,伊琳娜的腦子就轉的飛快。有辦法嗎?有嗎?沒有吧?再想想,或許有呢!他和自己跳過舞,是莫斯科的新年舞會,他不可能不記得!還有爸爸,據說在伊茲梅爾,和他打過交道。總司令,還有皇帝陛下,還有貴族院,還有……上帝啊,誰來救救我。

沒有人能救自己,伊琳娜很清楚。這個舞會上的翩翩美男子,心硬如鐵。他是狼,他要吃人!

她沒有朋友,只有驕傲。就像大多數斯特魯維希家族成員一樣,只能驕傲的死去。

“您,伊琳娜.安德烈.斯特魯維希中尉。當然,帶頭逃跑的不是您。可是,身為炮兵連的連長,您的火炮呢?”巴格拉季昂盯着伊琳娜,問道。

火炮呢?伊琳娜明白自己死定了。巴格拉季昂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火炮在法國人手裏,她會被槍斃,名聲掃地;火炮在多瑙河裏,她也會被槍斃,只不過好一點,不會被奪爵懲罰。

只不過,她不想死,實在不想死啊!

巴格拉季昂看着眼前的女人,臉色蒼白,重重的黑眼圈,嘴唇焦幹,站在那裏搖搖欲墜。他在心裏嘆息一聲,這對她不公平,他知道,可是他只能這麽做。下面的戰鬥幾乎是令人絕望的,只有鐵的紀律,才能維持軍隊。

問話只是個形式,無論她說什麽,都只有一個回答:“丢棄大炮,槍斃。”。但是伊琳娜擡起頭,輕輕的說了一句話,巴格拉季昂半天沒吭聲,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偷懶留存稿的,既然有人問了,還是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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