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管是誰腦子被海風吹散, 飯總歸是要吃的。

藍青定開車帶着朱緋彤去徐小科開的新店。

藍青定的車是奔馳G500,純黑低調,線條平直銳利。

朱緋彤始終覺得藍青定是位很奇怪的同學, 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副清淡冷漠的白面書生模樣。可卻什麽運動都擅長, 就連駕座也是這種簡潔剛毅的越野車。

小藍果然是個內|騷boy。

朱緋彤邊腹诽着老板, 邊坐上了車。

此時前方道路上,夕陽半落入地平線,放射出最後的餘晖,霞光刺目。藍青定戴上了黑色墨鏡,顯得面龐更為白皙俊雅。

他襯衣袖口半卷起至肘處,轉打方向盤時, 漂亮的肌肉線條顯現。他右手臂上的燒傷,已不用包紮,只是傷口在白皙手臂上留下了紅|痕。

仿佛白玉有瑕,有缺憾, 也有種真實感。

朱緋彤視線向上,望向藍青定的側顏, 只感嘆造物主給了他最完美的線條。

鼻梁的線條,下颚的線條,還有喉結的線條。

他的喉結很明顯,卻并不突兀, 有種幹淨的禁|欲|感。

朱緋彤看得入了神,直到察覺到一抹視線從墨鏡後瞥向她。

車內開着空調, 溫度有些低,但那視線卻是有溫度的,高到讓朱緋彤臉頰微燙。

偷看又被抓包了?她還能不能有點出息?

朱緋彤忙轉回脖子,低頭開始看手機。

可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 不肯安分躺着。

朱緋彤開始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剛并不是欣賞,只是求生欲。

畢竟藍青定握着方向盤,命都在他手上,能說不帥嗎。

沒多久,他們便到達了目的地。

徐家海鮮大排檔在海城西邊的老城區,一條街全是海鮮大排檔,全搭着寶藍色的戶外遮陽棚,底下擺着簡陋的桌椅,桌上放着啤酒燒烤,桌邊則是飲食男女。

這裏海鮮燒烤味道正宗,是海城本地老饕食客聚餐之地,外地游客鮮少知曉。

夜已漸深,此處卻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不同于海邊那些五星級酒店的高級冰冷感。

這裏有江湖氣,也有人情味。

另外,還有土豪味。

來的食客都是本地老饕,全是有錢人,開的車也都是賓利,保時捷,瑪莎拉蒂。

這裏也沒停車場,大家就跟停共享單車般随意亂停着。

朱緋彤甚至還看見停了輛勞斯萊斯幻影,不禁感嘆車主沒有人性。

不小心撞到豈不是要把命賠給他?

朱緋彤正觀察着豪車,忽然手機裏跳出了一則新聞。

“米其林三星大廚Raymond Passard确定加入蘭特酒店,擔任西餐行政總廚一職。”

朱緋彤頓時擡眸,驚喜交加:“Raymond Passard要成為我們的西餐總廚了?”

此時藍青定找到了徐家大排檔的位置,徑直向前開去。

他面容平靜,淡聲道:“Raymond Passard還會帶來一支優秀的廚師團隊,廚房這邊的事基本已經解決了。”

朱緋彤仔細觀察着他的神色,當即腦中電光火石一閃,忍不住問道:“是你說服他的?Raymond Passard不是确定好要去萊斯文華酒店嗎?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們有共同的朋友,那位朋友幫我聯系上了他。經過視頻會談,我了解到他看重的并不是高薪,而是酒店的經營理念,希望酒店能給予他菜品充分自由創作的空間。我答應了他的要求,并明确寫入協議,他最終選擇跟蘭特簽約。”藍青定回答得平靜淡然。

朱緋彤卻按捺不住欣喜。

James其實之前已經在網絡上進行了造勢,到處宣揚Raymond Passard會去萊斯文華酒店。可如今這條消息一出,萊斯的臉瞬間被打得啪|啪作響。

藍青定不愧是酒店總裁,悶不做聲就發大招。

徐家大排檔旁有小徑,剛好還有一個車位可供停靠。

藍青定側身後望,右手搭在朱緋彤副駕駛座靠背上,左手單手握着方向盤進行倒車,手腕上的墨藍手表在燈光下綻出道明色。

他聚精會神看着後方,側面輪廓更為分明。

也許是後方光明晦暗,他需要更多的視野,整個身子朝朱緋彤的方向越發靠近,如同下一秒就要傾軋而來。兩人之間陡然縮小的距離感,給朱緋彤帶來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她雖然始終垂頭,裝作認真看手機的模樣,卻仍舊感受得到他均勻的呼吸,隔得那樣近,像是落在了她頸脖裸|露的皮膚上。有他靠近的左半邊身子,仿佛有小針在輕柔地紮着,一時尖利,一時酥|軟。

在逼仄的空間裏,他的氣息,像是無形的網鋪天蓋将她覆住。

明明沒有任何的接觸,她卻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充滿了男性的荷|爾|蒙。

她實在難以忍耐,忙急中生智,找出話來緩解尴尬:“感覺你想要做的每件事都能做到,太厲害了。”

比如,切黃瓜。

“沒有。”他忽然道。

“恩?”朱緋彤見藍青定搭話,下意識擡眸,卻發現他正望着自己。

“并不是每件事都做到了。”他緩聲道。

車內并沒有開燈,所有的黑色,都像是凝入了他的雙眸裏。

沉澱,深邃,濃郁。

朱緋彤一時怔住。

就在這時,車尾忽然傳來沉悶的“砰”一下撞擊聲。

完蛋,擦挂了!

朱緋彤瞬間清醒過來,要真是擦挂到那輛壕無人性的勞斯萊斯幻影,就要把命給車主了。

朱緋彤忙沖下車去,仔細查看後,忙拍拍胸口安撫自己,還好還好,擦挂的只是輛保時捷。

拍完後,朱緋彤瞬間覺得自己膨脹了。

擦挂了百來萬的車,她居然用“還好”兩字,朱緋彤你最近有點飄啊,是不是太久沒挨刀了。

這時,店裏走出一個年輕男人,高高壯壯,肌肉發達,五官端正,臉其實是好看的,只是被身上那股憨傻的氣質掩蓋。照舊是穿着籃球服,就跟記憶中那個徐小科是一模一樣。

果然是徐小科,只見他滿臉籠罩着失戀的陰影,先是看看藍青定的車,再看看自己那輛被撞的保時捷,大手一揮,豪氣萬千:“沒事,兄弟,随便撞,老子心都碎了,還怕車燈碎嗎?”

過往的時間仿佛瞬間湧回,朱緋彤忍不住喚出聲來。

“徐小科?”

徐小科轉眼看向朱緋彤,用力揉着眼睛,頓時興奮大叫:“呀!這不彤姐嗎!多少年沒見了!還是這麽漂亮啊,不愧是咱們班班花!快,來擁抱一個!想死你了!”

徐小科邊說邊張開雙臂沖上來,朱緋彤沒來得及拒絕,眼看着一個高大似狗熊的身影即将要撲向自己。

就在這時,朱緋彤右手手腕被人握住,随即輕輕一拖,她被拉到了藍青定身後。

藍青定隔在徐小科與朱緋彤兩人之間,淡聲詢問:“我們坐哪?”

藍青定将朱緋彤拉到身後便放開了手。

朱緋彤看着他高挺背影,不知為何,始終覺得右手手腕上仍殘留着一股熱度,彌久不散。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放置于手腕上摩|挲。

徐小科熱情地将他們引到了靠角落的一張小桌上就餐。

小桌在遮陽棚角落,四周被藍色塑料薄膜圍着,形成了封閉空間,不易被人打擾。

“別看咱們這環境不怎麽樣,但是味道我敢打包票,只要吃過一次,絕對成回頭客。”徐小科見到朱緋彤,又是欣喜又是埋怨:“彤姐,你說你這些年到底去哪了?我們高中畢業後,組織了好幾次同學會,還叫你加同學群,可是你都不回複,太傷我們心了。”

“我高中後不是去寧城上大學嘛,課程多,又要忙着打工,周末都沒休息時間,确實太忙了。”朱緋彤趕緊解釋。

“你們女生就是這麽無情殘酷,丁敏也是,我說我失戀了想她來陪喝酒,結果她叫我往東直走,直接跳海別回頭。”徐小科嘆氣:“說好的同學情呢?”

徐小科叫店員搬來一箱啤酒,又拿了一瓶梅子酒,給朱緋彤倒上:“來,來,來,彤姐今天你得陪我喝酒,不醉不歸,我好久沒和老同學喝酒了。小藍,你這種不能喝酒的人就自己倒茶哈,我不管你了。”

梅子酒是古色古香的棕色酒瓶裝着,打開便是一股果香柔甜氣息。

徐小科與朱緋彤碰杯,将一大杯啤酒一飲而盡,朱緋彤不好來虛的,也将杯中的梅子酒盡數喝入腹中。

梅子酒特有的青梅果香糅|雜着蒸餾酒的濃烈,讓胃部頓時陷入暖熱。

“你不能喝酒?”朱緋彤好奇詢問藍青定。

藍青定此時正在往自己杯中倒茶,大排檔用的是苦荞茶,湯色淡黃,麥香濃郁。

不等他答話,話痨徐小科立即搶答:“小藍喝一瓶就倒,倒了還會做些奇奇怪怪的事,隔天醒來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你看看,簡直是渣男的技能,借酒對姑娘耍個流|氓什麽的,隔天還能光明正大不認賬。”

朱緋彤擡眼望向藍青定。

喝醉了醒來不記得?不知道灌醉了可以問出銀行密碼嗎?

藍青定此時正将茶杯放置于唇邊,他的唇剛挨着茶水,聽見最後一句時,他動作稍有停頓。

随後,平靜的茶面忽然泛起了一圈漣漪。

仿佛是唇上升起了抹微笑的弧度。

徐小科打個酒嗝,道:“我先給不能吃海鮮的藍大爺點些素菜吧,其實我們店吧,素菜中韭菜賣得最好,男的都愛吃,可惜小藍單身,吃了也是浪費。”

男人間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顏色玩笑,朱緋彤只裝聽不懂,低頭看菜單。

正看着呢,忽然聽見那邊傳來藍青定的聲音:“誰說我單身?”

聞言,朱緋彤心頭一緊。

藍青定不是單身?這事她咋不知道?

震驚的不止是朱緋彤,還有徐小科:“怎麽?你有情況了?!”

“我是不是單身,不該由你管。”藍青定聲音依舊淡然。

“哪該誰管?”徐小科好奇。

藍青定卻遲遲沒有回話。

大排檔的菜單都是單獨的一張彩頁,有塑封膜,白色燈光在上面流曳而過,朱緋彤感覺菜單上的字似乎都看不清了。

“問你話呢,你總看着朱緋彤幹什麽?”

徐小科的聲音似乎有重量,直接朝着朱緋彤砸來。

朱緋彤下意識擡起眼,看向藍青定。

燈光下,藍青定的視線始終籠罩着朱緋彤,他略垂首,淡薄眼睑擡起,眼底泛着柔意:“朱緋彤。”

他又喚了她的名字。

朱緋彤開了一下午的摩托艇,腹中早已無物,梅子酒下了空腹,酒精吸收快,此時竟有些微醺,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泉水裏,熱意融融,神志有些渙散。

聽見藍青定的話,她本來浸在熱流中的心髒忽然停止了跳動。

啥意思?

是說要她來管?

徐小科也愣住,話痨技能被瞬間封印。

明明大排檔聲音嘈雜,可他們這桌卻顯得格外安靜,就像是有無形的屏障如玻璃罩般罩住了他們。

就在朱緋彤以為這份安靜将會無休止延長時,藍青定再度開口:“你點好了嗎?朱緋彤。”

玻璃罩瞬間消失,隔壁桌的劃拳聲勸酒聲再度襲來,将他們喚醒。

“藍大爺你說話別大喘氣好嗎?”徐小科拍拍胸口。

“總之,不該由你這種經常失戀的人來管。”藍青定道:“畢竟,不吉利。”

仿佛這時,他才開始回答之前的問題。

徐小科捂住胸口:“你殺人誅心!”

朱緋彤松口氣,邊繼續看菜單,邊用紙巾擦拭了額頭。

明明海城夜晚涼爽多風,可不知怎的,她卻出了一額的汗。

徐小科熱情好客,明明就三個人,卻叫了一桌的菜。

清蒸龍蝦,石斑魚,香辣蟹,燒烤生蚝,扇貝,鮑魚,滿滿擺了一桌。

邊喝酒,徐小科邊跟朱緋彤講述着自己的失戀經歷:“彤姐,雖然我和她是相親認識的,雖然我們總共也才約了三次會。但是,她就這麽不聲不響甩了我,還罵我鋼鐵直男。我做錯什麽了?不就是她大姨媽來時讓她多喝熱水嗎?難道讓她喝冰水?不就是她說她高燒39度時,我為了緩和氣氛誇了句好牛|逼嗎?難道我要罵她沒出息?真的,我做錯什麽了?”

朱緋彤不忍心告訴徐小科,他沒被打死也算是命大。

到最後,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都喝得有些蒙了。

梅子酒後勁特別足,朱緋彤逐漸感覺到頭暈乎乎的。

徐小科也醉得有些迷糊,伸手夾扇貝時,辣椒油滴到了朱緋彤手上。

“彤姐,我的錯……我來,我來給你擦手。”徐小科舌頭都有點伸不直了。

朱緋彤此時也是暈乎乎的狀态,就沒拒絕。

徐小科右手抽出紙巾,左手作勢要去握朱緋彤那只沾到辣椒油的手。

此時,朱緋彤左側的藍青定起身,像是要去夾徐小科面前擺着的毛豆。但不知怎麽的,卻将徐小科面前的那杯茶碰倒了。茶水順着桌沿滴下,淅淅瀝瀝淋了徐小科一褲腿。

徐小科忙“哎呀”慘叫一聲,收回手,站起身來。

茶水沾濕的位置太敏|感,不知道的還以為徐小科當衆耍流|氓呢。

大排檔二樓有空房間,徐小科有時也在店裏睡,有幹淨衣物在,便起身搖搖晃晃上樓去換。

酒意上湧,朱緋彤此時已經醉得感到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她只依稀察覺到身旁的徐小科起身離開,但沒多久,又有人在那個位置坐下,握住她的手,用濕紙巾為她擦拭辣椒油。

濕紙巾有蘆荟的香氣,冰冰涼涼的,讓她勉強尋回點神志。睜開眼,朱緋彤看見藍青定坐在了徐小科的位置上,正垂首為她擦着手。

他動作輕緩,面色柔和,燈光下,那張臉好看得一塌糊塗。

“小藍?”她喚他:“我頭暈。”

他的聲音也像是浸染了溫泉水,淌入她的耳膜。

“好,我們不喝了。”他說。

她喜歡“我們”兩個字,因為像是在把她當小孩,哄着她。

朱緋彤左手放在桌上,額頭枕在左小手臂上,面朝着藍青定。她閉着眼,皺着眉,似乎很難受的模樣。

“小藍。”她又叫他的名字:“我胃不舒服。”

“好,我們等會就回家。”他說,聲音柔得沒了邊。

“小藍。”她又叫他。

“我在。”他應着。

這次她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又喚了他的名字。

“小藍。”

他也不問什麽,只是耐心應着。

“我在。”

似乎聽見這句話,她就安心了,那股難受也因為他的回應而逐漸消逝。她閉着眼,緩慢睡去。

她額前的碎發,有一縷滑下,落在面頰上,引發癢意,她眉頭微皺了下。

有只手幫她捋起了那縷發,放至于她耳畔,之後那手沒有離去,而是在她發間流連。

是藍青定。

朱緋彤醉了,看不見藍青定此刻的表情。

但是換完褲子下樓來的徐小科卻看見了。

徐小科看見,白色燈光下,藍青定坐在朱緋彤身旁,垂首,撫|摸着她的黑發,目光柔軟若水,看得人心頭一動。

徐小科頓時酒醒了大半,快步沖到桌邊,吓得說話時牙齒都磕磕碰碰的。

“兄弟,你,你怎麽能……”徐小科痛心疾首:“你怎麽能剛回國,就對老同學起這種心思呢?”

簡直是道德的淪喪,人性的扭曲。

“不是。”藍青定否認。

徐小科緩口氣,還好,道德還在,人性尚存。

但那口氣還沒緩上喉,忽然聽見藍青定繼續道。

“不是剛回國,是很早,就對她起了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1 小藍:我準備開始了。

2 本章繼續發50個紅包,求25字評論+收藏,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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