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很早。

早到高二。

那天中午, 藍青定将自己的襯衣套在了朱緋彤的腰間，之後沒再跟她說一句話，就快步離開。

藍青定下意識覺得, 那一刻朱緋彤應該是窘迫的狀态。

下午見到她時, 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就好了。

可是藍青定下午沒能再見到朱緋彤。

朱緋彤當天下午請了假。

藍青定是課間中途睡醒時發現這事的。

視野裏沒有那熟悉的馬尾辮, 忽然覺得心頭有些空落。

藍青定知道，有些女生生理期時可能會腹痛，朱緋彤應該是因為腹痛所以請假的吧。

他不再多想，繼續趴下睡覺。

平時他基本都是能一覺睡到下午放學，可是這天不知怎麽搞的，總是迷迷糊糊, 無法入眠。

他再擡頭看向前排課桌，淡藍色的金屬書夾上，整齊地擺放着各種參考書。而抽屜裏，卻是空空如也。

朱緋彤向來是個好學生, 之前從沒缺過課，那說明這次請假不會是因為生理痛。

難道她是因為被自己當面指出褲子被弄髒, 所以覺得丢臉了？不敢來學校了？

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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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自習的時候，朱緋彤仍舊沒有出現。

藍青定趴在桌上，保持着睡覺的姿勢，可卻始終無法入眠。他戴着耳機, 裏面連續播放着英文歌曲，都是他一首首挑選好下載的。

可這一刻, 他卻忽然覺得這些歌曲十分嘈雜。

藍青定想，朱緋彤性格那麽好，從沒見跟人紅過臉，總是笑嘻嘻的模樣。但這種好脾氣的人, 一旦生氣起來，就特別吓人，九頭牛都拉不回。

她不會就這麽不來上課了吧？

難道會轉學？

想到這，藍青定将頭從手臂上擡起，望向前排課桌抽屜。

其實學生的抽屜空間挺小，最多放個書包。但那一刻，他卻覺得裏面有些過分空蕩了。

藍青定今天整天都有些坐立不安，連徐小科也覺察到了他的異樣。

徐小科湊過去，語含深意，斜睨着眼道：“被我逮住了吧。”

“什麽？”藍青定眼眸跳動。

徐小科壓低聲音，用一種同病相憐的語氣道：“其實，我也是痔瘡。我給你介紹種藥吧，效果特別好……”

“……”

那一刻，藍青定覺得，該轉學的人，應該是徐小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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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藍青定放學回家，開始在房間裏打游戲。但不知怎麽的，總是輸。

難道是技術越來越菜了？

藍青定忽然覺得口渴，便去樓下廚房倒水。水有些燙，在玻璃杯上氤出了細密的小水滴。他邊吹拂，邊緩慢喝着，雙眸則看着那些小水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總覺得惘惘的。

這時，客廳門口忽然傳來開門聲。

他爸媽去外地參加商會，阿姨也請假回了老家，那開門的是誰？

藍青定來到客廳查看，發現是大哥藍海天回來了。

藍海天西裝革履，面目與他有五分相似，氣質則更為成熟硬朗。

在藍青定心目中，藍海天從小優秀到大，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而且高度自律，極度理性。

藍青定總覺得，藍海天出生時，估計連含|奶瓶都比同醫院孩子含得規範，連尿布上的印跡都比別人尿得圓。

這天晚上，藍海天有些醉意，回來後便躺在了沙發上。他将電視打開，聲音調小，也不看，只為了讓那些不斷閃現的畫面投放出斑斓色彩，讓偌大的客廳變得不這麽空寂。

藍海天留學回國，剛進入蘭特集團，因為年紀輕，不免被那些老奸巨猾的董事們聯手使絆子。雖然他見招拆招，可夜深人靜時，也不免深感心力交瘁。

藍海天正閉目掐着眉心，忽然聽見一道輕微的玻璃碰觸聲。

睜眼，藍海天看見茶幾上有一杯暖熱的水，清淺的淡黃色，嗅着有棗花蜜的清甜。

旁邊則站着弟弟藍青定。

兩兄弟相差六歲，本來就有代溝，加上藍海天過去四年都在國外，鮮少回來，所以平時兩人也不怎麽聊天。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謝謝。”藍海天拿起水杯，喝了起來。

暖熱的蜂蜜水滑入胃部，驅散了些許酒意引發的不适。

藍青定正想離開，忽然發現電視裏正播放着娛樂新聞，說是當紅女歌星梁欣雪與蘭特集團長子近期傳出緋聞。

節目中沒有敢用藍海天的照片，是做的剪影，卻爆出了藍海天的全名。

藍青定看了，只有一個問題：“你和梁欣雪會結婚？”

徐小科好像是她粉絲，要真結婚了，估計徐小科又要哭天抹地，鬧得他睡不着覺了。

“不會。”藍海天仍舊掐着眉心，連電視都懶得瞄：“我會找個能在事業上幫助我的女人結婚。”

藍青定有些愣住：“那，我也需要？”

藍海天放下手，掐得久了，他眉間有些紅，但面部表情卻逐漸舒緩：“你不用，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就好。”

頓了頓，藍海天想到什麽，問道：“怎麽忽然問這個問題？你談戀愛了？”

“沒。”

藍青定本來還想加一句，說自己還小，要安心學習。

但是回憶了下他上課睡覺的場景，最終選擇将這句話咽下喉嚨。

算了，做人得要臉。

“其實高中可以談的，這個時期的戀愛，挺單純的。”藍海天将頭靠在沙發上，身體和神志逐漸放松：“喜歡上哪個女孩，其他什麽念頭都沒有，也就是想每天看她一眼。看不見，心裏就空蕩蕩的。看見了她，才覺得這一天算是完整了。”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氣氛似乎又陷入了沉默中。

藍青定看了眼茶幾上的玻璃杯，問道：“哥，蜂蜜水還要嗎？”

藍海天搖頭。

藍青定起身：“那我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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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藍青定從後門進入教室時，發現朱緋彤已經坐在了座位上，正和丁敏說說笑笑，看着和平時毫無異樣。

藍青定正要将自己的書包放入抽屜裏，忽然發現裏面有個禮品袋。

打開，發現裝的是他昨天系在她腰上的襯衣。

襯衣似乎是重新洗過，燙過，疊放得整整齊齊，散發出清爽的洗衣粉味道。

禮品袋裏還有一張小卡片，上面寫着“謝謝”兩個字，娟秀工整。

另外，還有一盒瑞士軟糖。

打開盒子，發現裏面是被不同顏色的糖紙包裹住的糖果。他拆開一顆淡綠色的包裝糖紙，将方方正正的糖果放入嘴裏。

好像是青蘋果味，酸甜有嚼勁。

挺好。

也許是朱緋彤的身體擋住了抽屜，藍青定不再覺得空蕩。他戴上耳機，又開始睡覺。

這一次，似乎睡得特別踏實，一覺就睡到了最後一節課。

他睜開眼，看見了朱緋彤。她正垂首做着習題，馬尾辮辮尾落在白皙後頸上。細軟的發尾，白皙的肌膚，似乎氤得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柔軟。

看着朱緋彤的背影，不知怎麽的，藍青定覺得挺安心。

他嘴角不由自主有了個向上的弧度。

看看時間，還可以繼續睡，藍青定在課桌上趴下，閉眼。

就在眼睑閉上，視野變為黑暗時，昨晚的對話，忽然湧入他腦海裏。

“喜歡上哪個女孩，其他什麽念頭都沒有，也就是想每天看她一眼。看不見，心裏就空蕩蕩的。看見了她，才覺得這一天算是完整了。”

藍青定猛然擡頭，再次看向前排的朱緋彤。

那一刻，心髒霎時靜止了。

十七歲的藍青定忽然意識到，他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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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科覺得自己不僅是手掌心涼，就連腦門心也涼了。

他做生意幾年，向來都是以仗義著稱，自家店裏但凡有小姑娘喝醉，他是絕對負責到底，絕不讓那些小夥子有可乘之機。

但是今天，徐小科親自灌醉了一個姑娘，還讓對姑娘有意思的小夥子送她回家。

徐小科瞬間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跟把一只小羊羔親自送到大灰狼嘴裏一毛一樣。

可是他能怎麽辦？他也打不過藍青定。

徐小科嘴唇哆哆嗦嗦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話：“兄弟，別亂來啊。”

請珍惜這段同學情。

藍青定沒有看徐小科，他的眼神如紗，落在朱緋彤臉上，軟柔，無支撐地覆蓋，再也去不了別處。

“我不敢。”他說。

聞言，徐小科正要松口氣。

可是忽然想到，藍青定是個喜歡大喘氣的主。所以這次，他學聰明了，這口氣先憋着。

徐小科正等着藍青定發大招，卻聽見藍青定緩聲道。

“否則，她會逃到……我再也找不到的。”

在徐小科心裏，藍青定向來是個清淡性子，似乎對什麽都不在乎。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濃烈的孤單。

就像是，在蒼茫遼闊的沙漠中尋找多時，終于看見了綠洲。

想要奔去，卻舉步踯躅。

只怕那是海市蜃樓。

藍青定扶起了朱緋彤。

此時的朱緋彤醉意上湧，只覺得眼前整個世界都在不停旋轉。明明身在一個嘈雜的人間煙火地裏，但那些喧鬧卻時斷時續。

她只感覺到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腰，那手沒有任何趁機冒犯的意味，只有幹燥的潔淨暖熱不斷從腰肢傳來，讓她感到安心。

朱緋彤聽見有人在自己耳畔輕語：“我們回去，好不好？”

是藍青定的聲音。

明明他的音質是冷冽的，但此時卻又柔又緩，像是在哄着小孩。

這一刻，她願意成為他所哄着的小孩。

朱緋彤站起身，但骨頭縫裏全灌滿了酒，軟得沒了邊，她只能順勢靠在藍青定身上。

她右半邊面頰靠着藍青定的胸膛，聽着那規律的沉穩心跳，就像是海浪聲，在均勻拍打着礁石。酒意令她渾身發熱，不得不用力呼吸。他身上特有的海水的礦物氣息，夾雜着清新水汽，朝她覆蓋而來。

他整個人，就是一片海。

朱緋彤被海水擁抱着，起身，一步深一步淺地來到車上。

她閉着眼，感覺到安全帶柔緩地系在自己身上。随後，是車發動的聲音。車輛行駛得格外平穩，毫無颠簸。

路燈在車前窗上流曳而過，白色燈柱透過她微閉的眼睑落入瞳眸，更讓她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半夢半醒間，她側眸望去，看見了駕駛座上的藍青定。

他位于暗處，但被窗外的燈映過，整個人卻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車停在酒店東邊的露天停車場裏。

藍青定将車停好，随後下車，打開副駕駛車門，卻發現朱緋彤似乎已經熟睡。

她雙眸緊閉，臉頰因為酒意而緋紅，嘴唇也是紅得潋滟，美得恰如其分，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停車場的燈光是瑩白的，有三三兩兩的飛蟲圍繞着。

海風吹動酒店的狐尾椰與糖棕樹，熱帶樹木，枝葉繁茂，沙沙作響。

靜谧的空氣裏，他伸出了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但那手，最終在距離她皮膚半寸的距離停下。

按捺住內心的向往，在離她半寸的距離上，輕柔細心地描繪着她精致溫婉的眉目。

仿佛空氣也感染了他指尖的溫度，明明隔着半寸的距離，她卻像是感受到了般，嘤|咛了聲，悠悠想要睜眼。

他不舍地收回了手，放置于身側，握緊。

朱緋彤聽見藍青定的聲音，就在自己耳畔。

“還能走嗎？”

朱緋彤搖頭，酒意越發滲透，她感覺整個身子都癱軟無力，壓根起不了身。

“我背你。”那聲音失去了距離感，仿佛又隔得很遠，如在雲端。

迷糊之中，朱緋彤感覺到自己的安全帶被解開，随後，她趴在了一個寬闊背脊上。

照舊沒有任何的唐突行徑，他手肘握着她的膝蓋彎，将她背起，妥善安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努力睜眼，但很快又閉上，眼前的景色像是電影片段，一幀一幀，斷斷續續。

灰白的水泥地上，淡黑色的搖晃的樹影。

漆黑的天幕上，璀璨的閃爍的繁星。

溫柔的時光裏，側顏美好的藍青定。

“藍青定。”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連名帶姓：“你不要這麽好。”

她話語裏是醉意的含糊。

“我很好嗎？”他問。

“恩。”朱緋彤雙手環抱着藍青定的頸脖，頭靠在他右肩上，重重地點了下頭。

兩人的黑發相觸，像是糾纏着。

藍青定停下了腳步。

習習海風夾雜着清淡的濕氣，有種哀哀的柔軟。

“如果我這麽好，那你，”他的聲音，像是低入塵埃：“可不可以喜歡下我。”

作者有話要說：  1 明天上夾子，所以明天那章是晚上11點更新哦。會盡量多更的。求小仙女們這幾天請別屯文，可以先購買前幾章，不然成績會太差，鞠躬謝謝啦！

2小藍不是不想，是不敢。

這一對問題在小紅，不然當初早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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