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歧視

其實在向梧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就隐隐意識到他們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麽。

沒有直接去問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畢竟這件事到底與我無關。

蘇沛那頭倒像是對我的不冷不熱毫不在意,她訴說着她們拍攝過程中遇到的種種困難,還時不時暗示性地提一句:“哎,要是能有虞導這樣的行家在一旁指導就好了呀。”

我心說我只是個導演,又不是攝影師,拍動态和拍靜物也根本就是兩碼事,不過還是不得不感慨這蘇沛很懂得某些男人的心理,要是她在鐘言或者龔天成面前表現出這幅“哎呀,我什麽都不懂哎”的模樣,他們一定會裝作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來指點指點這個連照片都拍不好的“傻女孩”。

比起巧言令色的蘇沛,向梧那頭則顯得要老實敦厚許多,我說:“我朋友?龔天成?他沒有為難你吧。”

向梧那頭靜默片刻,“沒有沒有,他照顧了店裏的生意,我謝他都來不及呢。”随後很快,他又說自己現在正在趕在去下一份兼職的路上,似乎想很快繞開這個話題。

“注意安全。”發出這句套話,對于之前的話題,我也不想過多追問。

其實不用向梧說,我就能猜到龔天成在見到他以後會說些什麽,要是只說了“怎麽在這打工啊?”“要不要來坐坐?”這些話倒還好,怕就怕他沒有眼力見地在女生面前吹牛逼,說出類似于“我以前也想過做臨時工來體驗平民生活”亦或者“後面我覺得,這種工作對我未來沒有任何幫助,就算了。”就有些窒息了。

向梧那頭靜默了許久,估摸着是在趕路。

而這頭,就算我沒有回複,蘇沛的消息卻一直沒有停過。

“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呢,這是第一次有男生看到我的私房寫真。”

“抱歉,生圖,都還沒來得及後期處理呢,哎,越說越害羞了。”

“還有還有,其實龔天成沒有參與到私房照的拍攝中哦,他在那之前就走了。”

“要我擺出那副模樣在別的男生面前,我還真有些做不到呢。”

這三句話無孔不入地傳達着這樣幾個訊息——1.這是我第一次拍這種照片;2.我沒有經過後期處理就已經很美了;3.別的男生想看都看不到;4.龔天成沒有看見只有你一個人看見了;5.我很害羞。

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她,或許按照她所期望的,我應該當即就對她的照片欲火焚身并且好好保存,但實際上,我的心中卻沒有任何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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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有可能是gay。

常理而言,我的确不應該對她的照片沒有任何想法,身為一個正常的男人,面對外貌條件這樣好的女性,再加上這等言語挑逗,老實說,不動心都是不正常的。

但很快,我又想起其實不光是對她,對任何人我都沒有所謂的“性欲”,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對男人就更不用說。

當然,我的生理功能并無大礙。

況且,我尚且不能明白她的目的,這種意義不明的讨好及暗示,或許能騙騙尋常男人,但卻騙不了疑心病極重的我。

我不是gay,而是性冷淡,很快,我在心中為自己找準了定位。

于是我更加堅定了自己查明對方真實目的的想法。

當然,表面上,我還是說:“下次小心就好,我還有片子需要處理,你好好休息。”

就在這時,終于,向梧那頭回複道:“嗯嗯,我過馬路一直都很小心!(小熊開心)。”

還算愉快的最終回複,我本以為我和他的這次聊天就到此為止了,可沒想到不久後,他又發來一句——

“你跟蘇沛的關系,是不是很要好啊?”

尋常聊天,他會附加一些小表情來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情緒,可這句話他沒有。

“還行吧,她今天怎麽你了?”照着他問話的邏輯,我随便猜了一下。

“沒有,就是順口問一下,哈哈哈哈哈。”

“馬上到地鐵站了,我去忙了(奮鬥)!”

要是那時我站在向梧面前,一定能通過他的表情知道他在說謊。

我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天在咖啡廳,蘇沛就對向梧表現出了明顯的厭惡。

這事向梧一直不願意跟我多說,就算我追問,他也只是語焉不詳地說“蘇沛做了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的事。”

他的語氣雖是雲淡風輕,但他通過的表情,我還是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傷害很大。

後來,在表演課上發生的事情,讓我對那天發生了什麽有了初步的猜想,之後根據對龔天成的詢問,才證實了我的猜測的确沒錯。

但當時我還沒有在乎向梧到那個地步,他不願說,我也就沒有追問。

表演課的考核是話劇演出,因為老師沒有規定不能請外班的同學來“串場”,故而理所當然地,班長女請到了蘇沛到她們那組去演了一個戲份不多但頂重要的花瓶角色。

那天十分湊巧,我、向梧、班長女那組剛好都要上臺彩排,于是我們排着隊靜候對方演出的完畢,同時也在臺下默不作聲地觀看着,算是對對方的實力進行初步的了解。

向梧分到的角色是個窮書生,看他穿着戲服隐在角落中的模樣,倒莫名覺得這個角色還真有幾分适合他,似是覺察到我的視線,他也看過來,沖我微微一笑。

我也同樣演得是配角,原本我們組組員極力勸說要我去演男一號,但我對那種偉光正的角色實在是什麽興趣,最終撿了個拿槍的二世祖角色來當,戲份不算多,但對演技要求比較大,特別是強搶民女那塊,每次我搶的時候那個被我搶的小姑娘都忍不住要笑場,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這天,蘇沛是穿好了戲服進到室內的。

她的妝造足夠華美,在她出場的那一刻,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也絲毫不為過。

“天啊,真是土豪,拿高定當戲服,據說明天還要請專門的造型師來為她做造型,班長真有錢啊。”不遠處,兩個女生的竊竊私語落入了我的耳朵。

班長女适時開口了,她笑着向蘇沛迎去,那模樣,活像一個以自家花魁為傲的老鸨,“喲,為我們撐場面的女明星終于到了。”

蘇沛也笑着迎向班長女,兩人先是極為誇張地相互擁抱了一下,而後就聽見班長女驚叫一聲,“哇,你這個包——我們女明星還真是給我面子啊。”

臺下也有不少女孩兒注意到了那個包,一時間周遭的空氣都騷動起來,我自是聽不懂她們那些什麽什麽系列什麽什麽品牌限量款的專業名詞,我只是注意到向梧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離開了室內。

手機裏,還有他發給我的短信:“沒想到蘇沛也在。”

下挑了挑眉,我隐隐意識到這其中夾雜着些許我所未能窺見的彎彎繞,正打算回他一句,卻聽見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噠噠聲,伴随着女性專屬的香水,向我襲來。

“真是有緣呢,虞導。”蘇沛竟是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來,她今天烈焰紅唇,走得是性感挂,跟平日裏她示人的風格很是不同,此刻竟連帶着說話的語氣也不同起來,像是走入了她所扮演的那個角色似的。

她的目光落到了我的手機上,顯然,她看見了我正在跟向梧聊天。

向梧畢竟剛剛說了她,被她看見怕是不好,我不動聲色地熄滅了屏幕,“你的扮相很不錯。”

另一頭,向梧那組的工作人員開始清點人數了,我聽見有人在叫向梧的名字。

“我在,抱歉,我剛剛去……”向梧自後門走入,顯然,他看見了蘇沛正站在我的旁邊,一瞬間,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失落,他別過頭,還真像是一個落魄書生似的,只埋着頭走到了自己組員的身邊。

蘇沛輕笑一聲,随即坐到了距離我不遠的位置,她們組的彩排已經開始了,她并不是最先出場的那一個,于是只在觀衆席等待着。

“其實,我一直都對我自己的表演沒什麽自信。”

“原來女明星也會有這樣的困擾。”我笑了笑,選了句最令人舒服的話說給她聽。

“怎麽不會?虞導說我是女明星,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蘇沛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豪中帶着些許的嬌羞。

表情拿捏得基本到位,要是在舞臺和銀幕上也能這麽盡職盡責就好了,我想。

我跟蘇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值得慶幸的是,為了避嫌,她沒有刻意坐在我旁邊,而是隔了一個座位。

約摸是在她即将上場的時候,蘇沛轉過頭,微笑着對我說:“等會下臺來還請虞導說說我的不足哦。”說完,她便提着自己的包,站起身,走到了舞臺旁邊不遠處。

因為她的人物剛剛出場時手裏是沒有包的,包應當是演富豪的男演員送給她的,所以她便順手将包遞到了那個富豪男演員的手上。

時間到了,蘇沛終于上臺,看得出她有刻意迎合舞臺上的表演,動作和臺詞咬字略微有些誇張,但因為她的扮相還算不錯,也就稍微中和了她演技上的不足。

在看蘇沛他們組表演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留意舞臺下不遠處的向梧。

他站在原地,表情極為認真地凝望着舞臺上的演員們,一瞬間,我竟在他的臉上望見了近乎于向往的神色。

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間,我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是打從心底地羨慕着舞臺上那些閃閃發光的人,他甚至未曾走神片刻,就那麽一直看着、看着。

然而就在這時候,或許是蘇沛他們組扮演富豪的那個同學忽然間有些尿急吧,他捧着蘇沛的包,走到向梧面前,不知交代了什麽,還沒等向梧拒絕,他便将那“價值不菲”的包硬塞到向梧的手中,而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向梧抱着手裏的包,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并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誰的,但或許是看出了這玩意很貴,于是只維持着原本的姿勢,堪稱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個富豪男的歸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臺上的蘇沛忽然念錯了臺詞,一時間場上的氣氛有些尴尬,好在跟蘇沛對戲的那個女同學還算機敏,立馬幫她打了圓場,演出繼續。

其實富豪男出門的時間并不算久,他很快回來,又從向梧手中拿回了蘇沛的包,靜候着自己的登場。

然而顯然,在那之後,臺上,蘇沛的情緒便明顯不大對了,她甚至沒有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甚至在下場的時候,還淺淺推了那個富豪男一把。

她拿回自己的包,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包檢查似地翻找着,像是生怕自己弄丢了什麽東西,在确認內裏的一切都安然無恙後,她還拿出濕紙巾,一下下地擦拭着包的表面,像是它上面沾了什麽臭不可聞的髒東西。

而那時,向梧就站在她身旁不遠處,她甚至不打算避開當事人,只是蹙着眉頭,繼續着自己的動作。

雖然從始至終,她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分給向梧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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