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煙味兒

鮮少會有我到了家,而向梧不在的時候。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畢竟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

但當我拿出手機,确認向梧沒有因此給我發報備的短信,心中還是湧起了一種,近乎于不悅的情緒。

最終我沒有問他去了哪兒,也沒有給他打電話,實際上,雖然我們名義是在了一起,但卻很少會有這種信息方面的互動。

向梧不再像大學時期那般,成天整日地給我發送消息,雖然到了現在毫無疑問他已經學會了使用微信和qq,發出去的消息也不會像大學時期那般每一條都花錢。

但他還是不再用那樣的方式聯系我了。

心中忽地産生了一種憋悶的感覺,老實說,我很少為我曾經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我也很少嘗試去共情他人,即使那個人曾經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我躺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我感覺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态,我變成了一臺對生活沒有任何期待的機器,只是單純地為了觀察眼前發生的事情而存在。

為了讓同這種奇怪的狀态隔絕,我又拿出了向梧寫的文稿,這并不是完全寫好的劇本,而是他用以創作劇本而産生的“副産物”,我從沒告訴他,其實比起劇本,我更喜歡看他寫的這些。

并非沒有其他用以消遣的方式,但奈何那幾張紙就那樣大喇喇地擺在茶幾上,是我一伸手就能夠取到的——

·

“夜晚的路燈下,她會踢踹石子,她用這種方式上前,并不覺得浪費時間。

父親給她找了一個廠裏的工作,她需要先去學習,考一個證書。

她原本是想好好學的,可數學實在不是她的強項,與數字打交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她感到痛苦。

于是在這個廠裏,她找到了其他方式,來消耗自己的時間。

她跟廠長了兒子談戀愛了,那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但的确是城裏人,家裏也足夠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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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出他喜歡自己的樣貌,她覺得這就是自己實現跨越的資本了。”

·

當門再次被打開的時候,我聽見向梧咳嗽的聲音。

他先是探出頭,望了我一眼,而後才回過身,輕輕把門關上。

我放下了手中的文稿,一動不動地接受着他的到來。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尾和嘴巴都泛着紅,好像是喝醉了。

他去喝酒了。

這一事實又令我微妙地感到一陣不悅,可我卻說不出其中的緣由,我不喜歡別人拘着我,而相應地,我也從不會嘗試去拘束或者管制別人。

別人想怎樣就怎樣,與我無關。

“你抽煙了,”而向梧卻這樣跟我說,“屋裏都是煙味兒。”他扇了扇鼻子邊上的空氣,微微蹙起了眉頭。

我“嗯”了一聲,意識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同時意識到我正期待着向梧的反應。

于是他傾身,覆壓到了我的身上,我摟住了他的腰,本想吻他,但他卻微微側過腦袋避開。

他在控訴我抽煙喝酒的行為,而我竟然沒有因此而感到被約束,更令我在意的卻是他避開的動作,于是我掰過他的腦袋,深深地吻住了他。

他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後大概意識到拗不過我,便放棄了。

“生氣了?”我半笑不笑地問他,月色中,他微紅着臉頰,同我對視着,“酒味,煙味,混在一起,很不好。”他說。

于是我又笑了,翻身壓住他,我問他今天去做了什麽,他觀察着我的表情,支吾了半天,只說去見了他的朋友。

“朋友”,我從不知道他在這個地方還有什麽朋友,我不悅于他不直接告訴我那個“朋友”是誰,還一副我不追問他便不說的模樣。

所幸,靜默的對峙中,他還是如實告訴我了。

姜雲雲,他大學時期便認識的朋友,當年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如今是一個藉藉無名的小演員。

這些年過去,她好像跟原來沒有什麽變化。

向梧推了推我的肩膀,要我不要這樣壓住他,于是我手向下,令他沒有再繼續拒絕的可能,“然後呢?”我問,并且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唔……她到這裏來工作,有一場戲,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于是她約我出去……啊,輕點……”

“這麽晚才回來,誰知道你們聊了什麽?”

“虞冬青你……混蛋!沒有,沒有聊什麽,就是在路邊攤點了些燒烤,喝了點啤酒,說了這些年的情況……不……啊啊——”

簡直快到令人有些不可思議,向梧似乎也覺得有些無地自容,自暴自棄地轉過臉不跟我說話了。

他喝酒只是上臉,身體倒是沒有完全醉,我知道這一點,可還是忍不住對他說:“喝啤酒還罪得這麽厲害?你看我信嗎?”

“信不信随你……哎呀別弄了,”向梧掙紮了兩下,他的力氣沒有很大,想必也不是真心想要拒絕,“剛剛只是,因為你手太涼了。”

聽他不甚有氣勢地辯解,我簡直想笑,“沒關系,我又不會嫌棄你,就算陽痿也不影響什麽嘛。”

“混蛋,我不是!還不是因為你……你……”他錘了一下我的手臂,顯然是惱羞成怒了,“你呢?你……跟龔天成他們見面了吧。”

相較于我追問時的咄咄逼人,問我的時候,向梧反倒顯得有些心虛,似乎是生怕他的詢問觸及到我的隐私,或者惹得我不高興。

我坐起,将他撈入我的懷中,只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他的小東西,向梧輕微蹬腿然後嗚咽的樣子是有些可愛的,他試圖“回禮”,卻被我制住,“不用,我只是想看着你。”我說。

我沒有說假話,向梧的反應在我看來有些過于鮮活了,但似乎因為我沒有回答先前的問題,他顯得有些低落,他的身體任由我玩着,嘴上并不追問,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雖然極力掩飾,但仍舊是一副受了委屈的低落樣子。

“跟他們出去喝了點酒,你知道,那些人聊的,無非就是那些。”頓了頓,為了使他更安心,我補充道:“跟龔天成說你跟我同居了,他一副見鬼的樣子,你真該去看看他的那副表情。”

這樣的答複,顯然就足以令向梧高興了,他不懂得掩飾,直接勾起了唇角,偏過頭來輕輕吻了吻我的臉,“虞冬青……”他叫了我的名字,我笑着看他,有時候他只是想叫我而已,所以我沒有回答。

第二次出來之後,他不停地深呼吸,身軀向後拱着,似乎想更深地進到我的懷裏。

他說:“虞冬青,我好喜歡你……”

他的聲音很小,但足以令我們兩個都聽見。

他耳廓紅着,凝視着沙發的末尾,眼裏閃爍着不安,卻不敢回頭看我的表情。

當時,我是怎麽回他的呢?

我好像吻了吻他的肩,道了句:“嗯,”而後頓了頓又說,“喜歡。”

其實我一直覺得,“喜歡”和“愛”是十分有重量的詞彙,他們像是一種情感的反饋,一個互相之間達成某種契約的話語。

所以輕易,我不會說。

剛開始我覺得這是因為我不願做出承諾,但後來,我明白這是不想對自己撒謊。

“喜歡”、“愛”,這是什麽意思呢?老實說我從未體會過那種感覺,似乎沒有什麽是能令我感到呼吸一窒、心跳加速的。

老實說,對那個時候的向梧,我也沒有那種感覺,所以我說不出口。

我只是覺得,他在說出這番話時的神情,有些過于美好了。

美好到,讓人不忍心傷害他。

毋庸置疑,我的心,在遇見向梧之後,軟化了。

只是還沒能軟化到跟常人同樣的程度。

那天之後,向梧一切如常,同樣是寫劇本、種花、做手工,在家裏走來走去,感覺就像落入我家中的精靈。

不知為什麽,他總給我一種悲傷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他微微向下的眼睛形狀,又或許是因為存在于他心中,某種我所未知的東西。

後來,向梧給我看了他所寫的散文集的一部分。

裏面有很多富有生活氣息的片段,仿佛令人再次感受到了苞米田裏吹來的風。

散文集裏不止有他母親的故事,還有許多發生在他小時候的事情。

高中之後的日子,他是不怎麽記錄的,我問他為什麽,他說,反正就是做題,沒什麽好說的。

我覺得他說得對。

當然,還有一個我所在乎的點。

我問他,為什麽從小學到高中,你都沒有喜歡乃至暗戀的人。

像是十分意外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老實說,我也蠻意外的,但是我想聽到他的答案,想知道他的心中曾經都裝下過哪些人,而我又排在第幾個。

如果有人問起我這個問題,毫無疑問,我會認為這是一種冒犯,但向梧卻并不這麽覺得,他斂下眼睫,似乎正細細思考着,而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他的身上得出什麽樣的答案。

“或許……是有一個的吧。”向梧擡眸看我一眼,然後猶豫着這樣說。

“是嗎?”我認為我自己足夠不動聲色,然後我叫他:“說說看。”

他卻擺出一副被吓到的樣子,而後揶揄着笑出聲,“虞導,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是嗎?我不知道這份情緒算是什麽,但确實蠻不爽的,他如果願意這樣解讀,我也并不介意。

不過很快,他又說:“不過真心喜歡的,可能就只有你一個。”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倚着門框,晃蕩着一條腿,強裝的從容。

我挑了挑眉,忽然發現,心中的那份不爽削減了許多。

也對,我就知道,我應當是他最喜歡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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