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腌臜
向梧的母親,同大學時期的蘇沛一樣,是美豔動人的。
然而過人的美貌,有時候對女孩兒來說卻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她們走向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最終,卻殊途同歸。
丈母娘的诽謗和老公的制約,再加上自己懷孕的消息,一時間全然擾亂了徐蓉的心神。
她過于年輕便懷了孕,再加上本就沒有工作,在老公的建議下,她不被允許去任何地方,只留在家裏“靜養”。
可婆婆的态度卻并未因她的懷孕而更好一些,在這家人眼中,她的職責似乎便是伺候這一整家的人,而因為不想被人說成是“吃白飯的”,她只能咬牙,忍受着委屈,繼續在這個家中做着似乎永遠做不完的家務。
她試圖說服自己——老公是愛自己的,他甚至會因為自己跟其他男人說了話而吃醋。
她試圖告訴自己——會改變的,婆婆是會老去的,妹妹是會嫁人的,只要她熬得夠久,這個家中,遲早會有她的位置。
可她卻望不見,那所謂美好的未來究竟會發生在哪一天。
事情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發生的。
房屋外緣長滿了爬山虎,婆婆決定将它們拔除後,将這面水泥牆貼滿印有花紋的彩色牆磚。是便請了一些瓷磚工人,擇日便動工。
徐蓉已經很久沒有那種感覺了……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她認出瓷磚工人裏,有一名小工是自己兒時的同村好友,他沖她笑笑,她高興極了。
她根本沒想同別人發生什麽,她甚至害怕婆婆又去瞎胡說,所以她甚至不敢跟任何人提及,她跟那個男孩是舊識。
不知不覺間,曾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已經被一個卑怯的而平庸的女人替代了。
瓷磚工人的工作,是危險的而勞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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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午後,同村的那名男孩踩着施工用的木吊,将将抵達她的窗前。
他看起來又渴又累,于是她給他遞了一碗水。
他們說了些話,他問她在這個家,是不是一切都好。
望着男孩淳樸的笑臉,她說不出,在這個家,她已經要被逼瘋了,她只是搖頭,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
男孩只是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而後拍了拍她的肩,便離開了。
她沒想到,婆婆竟然也将這一切看在了眼裏,等施工隊離開後,她便不顧所有人的目光,在院子裏高聲唾罵起她來。
她的聲音過于尖利,她将她描繪成了一個不要臉的蕩婦,她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大肆渲染,說得跟真的一般,
那時,她沒有示弱,同樣高聲罵了回去。
她原本最讨厭村裏那些動辄便罵街的老婦人,可那時,她卻成為了她們那樣的人。
她覺得,真爽快。
可等丈夫回到家,婆婆卻又裝起了柔弱,老人聲淚俱下地在兒子面前控訴兒媳的罪行,還說她還當着全村的面唾罵了他。
“她這是要讓我們家名譽掃地啊!”
丈夫自是暴怒的,但顧及了她的感受,他們只關起房門,仔細複盤了這件事。
面對丈夫的逼問,徐蓉說,雖然在村裏,男孩曾追求過自己,但今天,真的沒有發生什麽。
最終,丈夫平靜了下來,她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可隔天,她卻得知,丈夫到他們村裏,揍斷了那個男孩的腿骨。
公安局很快到場,丈夫很快被拘役。
婆婆徹底崩潰了,說她是個喪門星,說他這樣的禍害,遲早會害死自己的寶貝兒子,她還說,她肚子裏的孩子,其實是不知道哪個男人的野種。
“想叫我們白養你的野種?沒門!”
終于,徐蓉受不了了。
或許很不是時候,但,第一次,她産生了離婚的想法。
誠然,不是丈夫的錯——反正她從沒愛過他,她只是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下去了。
·
美豔的女孩,其背後必定伴随着閑言碎語。
那種毀掉一切美好的卑劣心思,其實不止如她婆婆那樣的農村婦女才有。剛開始,聽着那些有關蘇沛的傳聞,我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
“我之前看見,蘇沛從一個老男人的車上下來了。”
“有多老?”
“你說呢?都能當她爸爸了!”
那時,我已經用行動向寝室中的衆人明确表達——我跟蘇沛沒有關系。
這也是他們能夠在寝室裏如此大聲談論她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向來不屑于參加他們的這類讨論,在我看來,他們只是想給一個女人貼上一個壞的标簽來說明——“我是不屑于追求,而并非沒那個實力”罷了。
那時的我正打算帶着自己假期所籌劃的片子去參加電影展,并沒有将過多的精力投放到校園生活中。
當然,與此同時,我亦是不可避免地冷落了向梧,在那時的我看來,我既不是gay,也跟向梧沒什麽“在一起”的可能,所以并不想将過多的時間花在他的身上。
那時,電影的經費,是我唯一苦惱的問題。
為了達成我想要的效果,我想聘請一個知名的特效團隊來助我完成片中某段魔幻畫面的展現工作。
我想這麽做,但先前的拍攝近乎已經燒光了我的小金庫,而我的父親——大導演虞州卻并不打算再将多餘的資金交予我。
因為他覺得這部分支出太大,并不值得。
老實說,這讓我感到很奇怪,分明印象中,他是那種能夠為了演繹好一段畫面而不惜得罪制片人的那類導演,可當時,他卻要求我“糊弄糊弄”。
我自是不可能完全聽我父親的話,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堅持,當時,我想的是,就算借錢,我也要将這部分畫面按我所想象的展現出來。
為此,我甚至還想過出去兼職。
“哎,虞導。”室友的呼叫中斷了我的思緒,“你認不認識那種挖料的狗仔啊?推給我們呗。”
“幹什麽?”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但我并不怎麽關心。
“哈哈哈哈,蘇沛的事情,你就不好奇?這可是大新聞啊虞導。”鐘言的笑聲中甚至有些不懷好意。
我本能地蹙起眉,随口說了句:“沒有。”
“別,我們不是那個意思。”薛恒卻在這時候發言了,他平時跟我關系還算不錯,在得知我跟蘇沛沒什麽之後,他甚至也嘗試追求過蘇沛,只可惜失敗了,蘇沛并不怎麽理他。
薛恒跟我家住得比較近,平時交流也算多,在當時的我看來算是寝室裏跟我關系最好的那一個,“咳,就,你人脈那麽廣,我們有這方面需要嘛。”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表情中是慣常的讨好。
雖然他欲蓋彌彰地換了種說法,但我自然仍是知道他想借此去表達什麽,他平日裏同我關系不錯,照理說他的面子我是會買的,但……他竟然和鐘言這樣的人統一了戰線,我的內心略微有些不忿,随即決定以後也跟這人拉開距離。
敷衍地答複了他,我本以為他會就此偃旗息鼓,可沒想到不多時,我列表裏唯一的媒體朋友竟然找到我,說薛恒這家夥竟然通過我和他同在的一個群和一些共同好友拐彎抹角地加到了他。
薛恒果不其然花了很大一筆錢叫他去挖有關蘇沛的料,我那朋友找到我,是來謝我幫他介紹了這麽大一單生意。
我聽完頭痛不已,說到底這事跟我并沒有關系,既然他們已經達成了交易,那麽我自然也不好再去阻撓什麽。
清者自清,要是蘇沛本身就沒有問題,倒也不怕別人挖出料來,況且,就算真的有料,沒有公關團隊的薛恒恐怕也只能拿着那些“料”在自己朋友圈內小範圍傳播罷了。
直到到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當初沒追到蘇沛,竟對薛恒打擊這麽大,他沒能得到他,所以甚至不惜花錢也要挖料毀掉她。
之後,我更是堅定了同這人不動聲色拉開距離的決心……至于蘇沛那邊,她跟我本身就沒有什麽關系,我不是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自然也犯不着為此專門去提醒她。
況且,被她纏上,也是一個麻煩。
那時候我一心撲在我那尚還未完成的影片上,只有向梧偶爾發來的寒暄,能令我察覺時間仍是流動的。
那一學期,課業比往常更為繁忙,那時的向梧仍還在蘇沛父親手下做一些零散的兼職工作,據說這是他在假期實習期間認識的前輩為他找到的機會。
“雖然公司制度不怎麽樣,但裏面還是有很多不錯的人。”向梧是這麽跟我說的。
在緊張的影片制作過程中,能跟他這樣聊天放松,倒也不錯。
當時,我這樣想。
那之後不久,東拼西湊,為特效而準備的資金已然籌集得差不多,我畫好了圖示,甚至都已經将對接的工作人員聯系完畢。
直到一封郵件的到來,令我停下了的手頭所有的工作。
“哥們,你先加這個小號,我花了點錢暫時給這消息摁下去了,這是你室友托我弄的,我覺得不好,才來聯系你。”
發信人,俨然就是前段時間被薛恒找到的,我那身為媒體人的朋友。
随信發來的,是兩張清晰的照片。
而照片的內容……則是蘇沛親昵地挽着我父親的手臂,并且将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上的畫面。
再下一張,便是我父親的汽車,蘇沛坐在了我母親平時才會坐的副駕駛上,掩着嘴傾身對我父親說話,眼中甚至還帶有笑意。
畫面足夠清晰,毋庸置疑,那就是我所熟悉的那兩個人,第二張,甚至清楚地照到了我父親的車牌號。
老實說,我難以形容當時我自己的心情。
我只能說,如果照片為實體,被我拿在手上,那麽我一定會狠狠将它們攥緊……但不會撕碎。
一瞬間,我想到了我那常年被滞留在家中的母親。
她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便是——媽媽這輩子只愛過你爸一個人。
她說這話的表情是幸福的,于是我也願意相信,這就是她此生所追求的一切幸福。
然而那一瞬間,我發現她的“幸福”,在我父親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這是背叛,這不光是父親對母親的背叛,還有父親對我的背叛。
至于蘇沛——若說原先我還因為薛恒的事情對他産生了那麽一絲絲的同情,那麽此刻,那份同情在我心中也消失殆盡了。
一瞬間,我只想掐住她的脖子,撕碎她的臉。
——她必然不可能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并且圈內人盡皆知的是,虞州從未離婚。
更何況,我還算是她同級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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