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滋生

那一刻,望着蘇沛與我父親的合照,我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憤怒,我只是瞬間想到了我的母親,并且迅速代入到蘇沛的心境中,她是否會得意呢?對于破壞了別人的家庭,她或許有一種得勝的優越感,她可能認為她贏過了我那可憐的母親。

再然後,便是我對我父親的看法了。

老實說,在我的印象裏,雖然家裏的事務他并沒有過多參與,可但凡是“父親”和“丈夫”這一角色所應盡的義務,他都是做到了的。

或許從小到大,在我接觸的圈子裏,“中年已婚老男人玩小姑娘”這類的事情稀松平常,所以對于他的出軌,我并沒有太大的意外。

但這并不代表我會就此原諒他。

我為我的母親感到不值,我知道,哪怕是此時此刻的現在,她或許也正哼着小調,整理着家中的事務,并猜想“今晚上我老公會不會回來?”

她就是那樣的一個女人,天真到近乎愚鈍,就連他人對自己的傷害,也能被她消化為“愛意的表達”,我時常為我有一個這樣的母親而感到疲憊,但同時我也不能準許有人傷害她。

那個時候,我手裏已經沒有了多餘的閑錢,那組照片是室友薛恒托我這個朋友拍給他的,只是或許意識到這事情非同小可,于是他便将照片先一步發到了我的手上。

為了妥善處理這件事,我只能自掏腰包,以多出薛恒的價位将照片買了下來,并且還另支付了一筆封口費以妥善安置好了位于消息源頭的其他人。

我将原本用以支付給特效工作室的錢補在了這個窟窿上。頃刻間,我原本的制片計劃被全部打亂了,那好不容易攢齊的錢,就那麽一瞬間便從我手中溜走了。

朋友發給我安慰的話語,我淺淺應付了事了,那時的我還心存僥幸,我想,事情還沒有得到證實,或許我爸和蘇沛并非我想像的那種關系,又或許這其中牽扯到其他的事情……總之,我不能輕舉妄動,我甚至不能拿着照片找到我父親當面對峙,因為這不會有任何意義。

我想,那時的我,雖然內心是平靜的,但那名為“仇恨”的火種,早已在我心中生根發芽,我雖是固執地為事情的成因找着借口,內心卻已然開始盤算起最為有力報複,想要對一切毀掉我平靜生活的人給予致命的打擊。

這時候,向梧發來短信,告訴我——今天去公司串班的時候,碰見蘇沛和她的母親了。

“她母親也很漂亮,據說她的投資生意做得蠻大的呢,女強人一個,看見她,我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麽蘇沛那麽漂亮了。”他向來是個不吝贊美的人,就算可能他的內心并不十分喜歡蘇沛,但這卻并不妨礙他擁有一雙欣賞對方臉龐的眼睛。

不過,我想,他說起這個的主要目的,或許僅僅只是為了挑起我回消息的興趣吧。

最近,因為在忙自己的事,我沒怎麽理過他,看着他隔段時間便發過來的小小牢騷,我偶爾也會驚訝——他的毅力是驚人的,如果有人這樣冷漠地對待我,那麽我必定不會再熱臉貼着冷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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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向梧,從未真正抱怨過什麽,但後來他同我說,其實,被不回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大學時期長時間守着聊天框的等待,促使後來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同他人在網上分享生活的興致,特別是對我。

“見面說話就好啦,你的文字,比你的人來得更冰冷。”靠在我的肩膀,他的笑容是清淺的。

而我則凝望着車窗外,卻說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是想對那時的向梧說句“抱歉”的。

可大多數時候,已然造成的傷害,是根本無法挽回。

向梧的那條消息,我依舊沒有回複。

我不打算傾訴,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我的心事,我只是将照片保存進自己的私密相冊中,接下來一周的時間,同平常別無二致,有條不紊地繼續着我的校園生活。

周末,我得以出校門回家,到那時我才想起再次登錄我的賬號,浏覽一些自己錯過的消息,刷一刷朋友們的主頁。

意外之下,我點開了我的訪客記錄。

我發現,每一天,向梧都會來訪我的主頁,并給我的資料點贊。

從我跟他聊天的第一天開始,沒有間斷。

我想不明白,因為,我的主頁裏什麽都沒有,我不是一個喜歡發動态的人,甚至連頭像都不怎麽換過。

可向梧卻依舊固執地來訪着,就好像養成了什麽習慣似的。

這時候,我才想起,應該去看看他和我的聊天框了,一條條翻下去,我看見他拍的照片、每天狀似元氣十足的留言,甚至還會調笑——“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想起來回複我一下呀?”

那個時候,社交軟件其實并不是每個人的必需品,我就是不會主動去使用的那一類。

看着他發來的文字,我心中木木的,最終只回——“平時不太看這個軟件,有急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為什麽不像之前那樣,發短信呢?一瞬間,我想。

後來我又想起,是因為我告訴他,短信每條都要錢,不如去社交軟件的。

向梧那家夥,真的,很傻。

後來,他也沒有怎麽跟我打電話。

當時我想,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并沒有什麽緊急的時期要跟我說吧。

但數年後,向梧卻解釋說:“只是因為不敢。”

不敢。我反複咀嚼着這個詞彙,卻又聽向梧笑着說:“虞冬青你不明白,對于那個時候的我來說,喜歡你這樣的人,已經是我所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了。”

這麽說來,細細回想,我和向梧在大學的時候,近乎是完全不同頻的。

也難怪,後來我們并未能有什麽好結果。

發完那條消息後,我回便到了家。

家裏一切如常,母親果不其然一早算準了我到家的時間,一進門便能聞到飯的香味了。

每當凝視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是她的驕傲。

看着她的笑容,我意識到,這個家可能就是她目前的人生中,最滿意的的“傑作”了。

一時間,我更加難以将我所看到的真相告知于她,因為她見我回來了,立馬給父親打了電話,拿出那副小女孩的姿态,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從沒有哪一刻,我那麽想揍自己的父親。

還有蘇沛,我真想知道,站在我的面前,她會不會有那麽一瞬間的心虛呢?

我忽地不願面對家中的一切,更不想面對即将到家來的父親,于是我早早地吃完飯,回到房間休息了。

好在我平時就是這幅做派,母親習以為常,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或許是因為先前一直在忙新片的事,再加上心中總是有事情沉甸甸地壓着,回到家後,我感到無比的疲憊。

沉沉地,我睡着了。

我是被父母的吵架聲給吵醒的。

好吧,準确來說,并不是“吵架”,而是我母親單方面的哭泣。

我父親的聲音是低沉而平緩的,他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喜歡帶着點兒高姿态囑咐些什麽,他向來讨厭女人尖利的哭鬧聲,所以每次發生争端的時候,他總是顯得很平靜,表現出一副“你不要無理取鬧”的态度,占盡了先機。

社會閱歷與家庭地位的加持,對上他,我母親根本毫無勝算。

我推開門,正巧望見我母親擦着眼上的淚,狼狽地想要在自己兒子面前維護自尊的模樣。

父親則是坐在沙發上,對我說:“醒了?”

“冬青……”母親紅着眼眶,“你爸爸要跟我離婚。”她顯現出無助,俨然是一副需要幫助的模樣。

“跟你說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不要每次都斷章取義好不好?”父親近乎本能地再次批判了她。

“那你說,事情是什麽樣的?。”望着眼前這個男人,我已拿不出任何恭敬的态度,甚至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想要維持了。

然而此刻父親似乎并沒有那個精力來糾正我的态度,他只站起身,繞開我母親,沖我示意了一下書房,意思是要我和他兩個人單獨談。

“虞州!”父親無視的态度顯然更加刺激了母親,她跟在他身後,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等你腦子清楚了再來跟我說話。”父親卻是這樣回答她。

“爸,我希望你能夠給予我媽最基本的尊重。”我忍不住頓住腳步,嚴正道。

然而父親卻回頭,望了我和母親一眼,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兩個沒長大的小孩,“行了,等會先帶你們出去吃好吃的,可以了嗎?”狀似放軟了态度,卻完完全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一瞬間,常年來他在我心中樹立起的高大形象驟然間崩塌了,雖然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他并非是一個全然完美的人,但從沒有哪一刻,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卑劣。

關上房門,父親便開始了他夾雜着說教的敘述。

具體的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他的意思是,跟我母親的離婚其實是暫時的,還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因為離婚後,他會将自己相當一部分資産都轉移到我的名下,而我母親,他不會分給她太多:“她娘家還有好幾張嘴等着她去喂呢。”他嘆了口氣,竟全然将自己的計劃說成了“全都是為這個家庭好”。

或許是出于對我的信任,父親願意講給我的,遠比我母親多得多。

如今他手上有一筆數額不小的資金,但這份資金來路不穩,具體的,他沒有說得過于明确,但我猜測,這筆錢或許不太幹淨,他一定私藏了相當一部分,沒讓我母親知道(這樣就可以在離婚的時候不分給我母親),如今那筆錢或許是即将發生什麽變動,怕出事也好,怕連累家人也罷,緊急之下,他想出了這麽一招。

他說,他知道我是個聰明人,反正他的東西以後都是我的,叫我不要聽我母親瞎胡鬧。

他甚至還叫我去勸勸此刻我那已然六神無主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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