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賣力
我似乎被蘇沛誤導了。
和她一樣,我也以為虞冬青非得從前來試鏡的女演員中選一個作為電影的女主不可,畢竟拍攝的日程擺在那兒,團隊的預算也是有限的,并且投資方甚至大虞導,也無時無刻不給到他“早日開拍”的壓力。
在我心目中,其實蘇沛足以成為一名合格的女主角。
但虞冬青要的不僅僅是合格,而是“滿分”,是“優秀”。
對哦,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我怎麽能連這個都不知道呢?
老實說,我松了一口氣,為虞冬青不打算用蘇沛,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內心深處的危機感是做不得假的,就算虞冬青和蘇沛兩人都對彼此表現出了抵觸,我也依舊感到不安。
往日的一幕幕頃刻中在我腦海浮現,帶着清晰的疼痛,令我感到不安。
驟然間,我仿佛又變成了那個一無所有的向梧,就連虞冬青溫柔中夾雜着冷漠的笑容,都不再擁有。
多麽狼狽,明明方才還煞有介事地說着體面的話語,擺出一副為團隊着想的模樣,可下一刻卻又摻入了自己的私人情感……
虞冬青讨厭将情緒帶入到工作中,我不想讓自己變得不合格。
說到底,我還是沒有找到那份被他偏愛的自信,哪怕此刻我正窩在他的懷中,同他低語着。
虞冬青,真的是個很過分的人。
他又開始故意說那些氣人的話,讓我想要打他。
于是我又狼狽而吃力地轉了回去,拳頭不輕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可一個擡頭,我卻又望見了他含着笑意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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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我以為我正被他深愛着。
他将我擁入懷中,說着什麽近似于床鋪很小,兩個男人擠在一起過于炙熱的話。
我握住他微涼的手指,沒有告訴他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熱。
他的體溫比我低太多,就像他的心,猶如不可融化的堅冰一般,永遠将人隔絕在高牆之後。
太近了,近到我再度想要挑逗他的身體,看着他沉迷在愛欲之中的模樣。
每到快意決堤的時候,他總會眯起眼睛,漆黑的瞳眸猶如幽深的潭水,只叫人溺亡在他的呼吸之中。
可最終我卻沒有再那樣做。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不想再聽一次他拒絕的話語罷了。
·
得到能夠向蘇沛交差的答複,向梧松了口氣,一副緊繃的弦終于放松的模樣。
他喜歡我用手撫在他的背後,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低聲跟他說些什麽。
他似乎不好意思說,他喜歡被我哄着。
在他的注視下,我選擇閉上眼,假裝睡着。
果不其然,那之後不久,他便也沉沉睡去了。
我醒着的話,他是睡不着的。
他的額頭抵在我的胸膛上,臉上是如嬰兒般無知又天真的神色。
這時候離開,他必定會醒來。
其實我想點根煙,看看窗外的景色。
向梧的體溫太過炙熱,總是令我無法集中精力去做些什麽。
一瞬間,我有些後悔了,或許我不應該克制,而是該發洩的。
這樣的念頭存在于我的思緒中,只一秒,最終很快又被打消。
第二天我和向梧從同一間房裏出來的景象,被最早來到工作室內部的攝影助理迎面撞見了。
那人也是老爸派來的眼線之一,這事向梧也知道,只不過此刻他表現得過于心虛,倒真像是我跟他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向梧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崇敬、乃至畏懼我父親的。
這點我理解,畢竟虞州也算是個名人了,對于“睡了虞大導演的兒子”這種事,作為當事人的他不可能一點也不慌張。
對于我的坦蕩,向梧是驚訝的,他似乎覺得我應該跟個草包一樣懼怕自己的父親,老實說,被他這樣看待令我感覺很惱火,但很多事情我不欲去解釋,畢竟天底下的腌臜總比光輝燦爛的事跡多得多。
看在向梧對虞州那樣崇拜的份兒上,勉為其難為他留三分薄面,似乎是個更明智的選擇。
虞州,虞州,這個名字總是同我緊緊捆綁在了一起,特別是最近,不光是向梧,其他人提及我父親的頻率,也開始逐漸增多。
約摸是因為遲遲沒有選定女主角吧,我知道,各方勢力在某個人的背後作用下,開始暗暗準備強行推蘇沛上臺了。
老實說,以蘇沛如今的實力,我覺得她大可不必這樣賣力。
她覺得搞定了向梧、搞定了虞州、搞定了團隊中的其他人,就能繞開我,直接令自己達成目的麽?
又或者說,這不是她的主觀意願,而單純只是我父親,虞州的意思呢?
在我的計劃中,“虞州”這個名字本應該不存在于我的這部“處女作”中。
在籌備這部片子的時候,他本也做出過承諾,将所有的資源都給我,叫我放手一搏。
我失策了,其實我早該料到這是真實的放養,虛假的自由。
只要事情開始不順他的心意,他便會在背後出現,而後将局勢強行扭轉至他想要的方向。
虞州的身影雖然不存在于這個工作室中,但那只屬于他的無形大手,卻無時無刻不掌控着這裏的所有。
就如他同意跟我母親複婚那般,這次他的承諾,依舊形同虛設。
其實這個角色給不給蘇沛,可能都不會影響最終成片的效果,因為只要演員不是太過愚鈍,在拍攝的過程中,導演都是可以慢慢調教、令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的。
可如今,我所暗中較勁的理由,已不再是因為一個簡簡單單的選角了。
這是為了掌控、為了自主,說到底,如果不是想要拍出一部只屬于我的作品,或許一開始我便不會付出那麽多。
虞州的确成功,但他的名望、他的經驗,并不屬于我。
實際上,真正屬于我的,又有什麽呢?
向梧?
哦,對,向梧,他從一開始就是全部屬于我的。
全部。
既然說到向梧,那就又開始聊點我和他之間的,開心的事吧。
自從那晚告訴了他指紋的事情後,他便再度開始進出我的住處,雖然頻率不高,但我仍舊認為這是一個不小的突破,起碼向梧學會了“不請自來”不是麽?
遺憾的是,他的表弟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便只能如同做賊一般,趁他上班、甚至加班的時候來看我。
對此我很不爽,因為這樣的偷偷摸摸,倒搞得像是我們在背着他表弟偷情似的。
“幹脆跟他說,以後你每天晚上都要陪我。”輕聲在他耳邊說着,向梧的臉頰很快紅透。
但對于我的提議,他拒絕了。
并不擅長拒絕的向梧,在第一次拒絕我時顯得格外艱澀,他小心翼翼觀察着我的臉色,所幸那時我心情還算不錯,沒有挺腰加深對他的“折磨”。
“嗯……不,別……因為,因為有時候他要跟我爸視頻,我爸會問到我,還有……啊,我的錢,我……我怕他答錯,他太笨了。”
他的回答令我感到可笑,這麽大的人了,居然還跟高中生一樣時刻向家裏彙報情況?關鍵是“家”的那頭或許還關心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錢。
雖然我不太好幹預別人的家事,但對于向梧這樣的處理方式,就連我都不得不罵一句愚蠢。
似乎讀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向梧頗有幾分急切地攬住我的肩膀,雙腿極為熟練地緊緊盤住了我的腰:“等阿勝走了,我就打算跟我父親那邊斷了聯系了,我要讓他們……徹底找不到我。”向梧這話說得看似決然,但我卻在他的眼中望見了一絲閃爍的惶恐。
他已經沒有了母親,那一刻,我想,如果他連最後這條名為“親人”的線也斬斷了,那麽作為慫恿者、見證者的我,又是否能給到他想要的,屬于家的幸福呢?
“虞冬青……”沒等我做出任何應答,向梧貼近,吻住了我的唇,“不要想那麽多,好嗎?這些都不是因為你,這些……都是我今後必須要走的道路,哪怕……哪怕我們不是這樣的關系,哪怕你以後不再需要我,我也依舊會這樣做的,所以你不用為這件事情感到任何負擔,我都理解的。”
有時候,向梧真是“懂事”到讓人有些生氣的地步,他甚至已經替我想好了托詞,為我的卑劣找好了借口。
我不是那種想得很長遠的人,我甚至讨厭談及“永遠”、“餘生”、“愛”這類莊重且偉大的詞彙。
有那麽一個漂亮的、顯然是正确的答案擺在我的面前,只要我開口,或許就能換來眼前人安心的笑容。
但我最終沒這麽做。
“沒有負擔,”我說:“愛人也好,朋友或合作夥伴也罷,我想……我的身邊一定會有一個屬于你的位置。”
我是那麽明顯地覺察到了他的需要,但是——“我不會抛下你”、“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這些答案太過标準,也太過虛假,虞冬青難以說出這樣壯美而富有責任感的話。
我究竟是不想困住自己,還是不想困住向梧呢?在那一刻,我已經不知道了。
我知道,我說出的話,算不上是一個能令人感到滿意的回答。
向梧抓緊了我的衣袖,後又緩慢松開,但最終還是攥得更緊了些。
他笑了出來,眼眶中驟然蓄滿了淚水,那微彎的眼眸看起來是那樣高興,或許他是想要強迫自己說出一聲“謝謝”的。
可他那麽努力,卻還是沒能發出一個音節。
許久後,他還是紅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
“虞冬青,你真笨……這種時候,明明只需要上我就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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