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逮住了
方宅後院靜悄悄的,夜裏月色亮,顯得鐵栅門前的鐵鎖紮眼。
地上一路銀光,角落處倒映着一個小小的影子,時不時探頭出來,再縮回去,似乎在等誰。
不遠處隐約有說話聲:“瞧見少爺沒有?”
“沒有。”女傭答,又說:“是不是去看狗了?”
腳步聲散開,燈光也由遠及近地逐一亮起,一束手電筒光在空氣中晃來晃去,眼看要找過來了,方煥一跺腳,氣急敗壞道:“放我鴿子,你給我等着!”說完,他便貓着腰,鑽進草叢中。
眼下雖躲得過貼身保镖,卻不是長久之計。
方煥還是決計問清楚,除去服侍父親的那些人,家中保镖事宜歸大哥管,但大哥忙,經常不在家,大哥的秘書瞿伯十分容易親近,問了才知新來的保镖姓覃,大哥要留着自己用,說近來經常要出差,想培養一些親信。
“長得很高那個,”方煥比劃着,“反正看上去怪怪的。”
瞿伯雙手放在衣襟前,有種老派的紳士感:“怎樣怪,方家用人很挑的。”
方煥墊腳問:“他在哪裏當值?公司還是家裏?”
“少爺有什麽事要辦?”瞿伯微微欠身,很是和藹可親:“我可以去辦。”他做了個‘噓’的手勢,“絕不告訴你爸爸。”
“切——”方煥不買賬,“不說算了,我自己去查。”
說完,小皮鞋一擡,立刻轉了身。
瞿伯哂笑,趕在方煥的身影消失之前,輕聲補了一句:“值外勤,侯在沛延身旁,只是不近公務。”
方煥頭也不回地消失,下一秒,他又探頭出來,一雙眼燦若星辰:“謝瞿伯,love you!”說完,狡黠一笑。
人是打聽到了,要見到卻并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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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大哥沛延幾乎是個工作狂,在公司待的時間比家裏多。
二來,既是值外勤,必定跟随大哥出席外面那些事,周一到周五,方煥要上學,哪裏見得到大哥。
功夫不負有心人,周五那天方煥下學特別早,剛到家就瞧見二樓轉角處侯了不少人,隐約聽見大哥在跟誰談話,家裏進出好多人,方煥本沒有特別在意,轉身上三樓時,瞥見一個身影,他退回去又瞧一眼,巧了,那人立刻避一步,似乎不想被他看見。
果然,再看一眼,他又躲一步。
廊道開了窗,這個位置緊挨花園,雨後空氣濕潤,芭蕉葉綠得發亮,薄光照進來,斜斜的綠光輕攏在半空中。
覃志钊擡眉,用餘光飛快掃一遍,又迅速收回視線,定在原地不動。
總算逮住他了,方煥心想。
“喂。”方煥喊他,手裏搖着鑰匙扣,他還不忘側身回看一眼,怕剛逮得人跑了。
從覃志钊這個角度輕而易舉看見他的頭頂——小小的個子,身上還穿着校服,白色短袖,深藍色衣領,心口烙印着私立學校校徽,深色系五分褲,兩側扣着背帶,背帶交叉向上,延伸至他肩膀處,肩上還背着黑色硬牛皮書包。
再低頭,覃志钊看見他穿一雙短筒白襪,黑皮鞋,俨然一副乖乖學生模樣。
方煥回頭,撞見覃志钊正在打量自己,微微不悅,“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跑哪裏去了?”
覃志钊不吭聲,面色平靜,完全記不起這樁事一樣。
他裝的。方煥也不生氣,繞着覃志钊走,将他這個人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仔細了,“聽說你在家大哥身旁當值,平日工作累嗎?”
覃志钊總算有點反應,輕輕搖頭。
“那挺好。”方煥想了想,又問:“大哥每月發你多少薪水?”
覃志钊沒反應。
又在裝死,方煥真想拿火鉗撬他的嘴,“我給你雙倍,換個美差幹不幹?”
覃志钊堅定地搖頭,做出一副馴服模樣,還微低着頭。
油鹽不進。
方煥使出必殺技,撲上去,抓住他的褲管,搖晃他的大腿,眉毛一皺,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看要哭鬧,覃志钊像啞巴突然會說話了一樣:“時間你重新定,我盡力。”
說着,他還看了看手表,還有五分鐘,方先生該出來了。下午他還要陪同簽另一個合同,今天臨時回來,是因為方沛延要見一位故友,另有一些重要文件落在家裏,索性将洽談會定在家中,誰知又碰上這麽個燙手山芋。
方煥立刻眉眼舒展,“明天中午1點。”
書房陸續有人走出來,覃志钊說:“中午不行,我進不來方宅。”他們這些保镖進出方宅,有嚴格的時間規定。
“我來想辦法。”方煥盯着他,“你就說來不來。”
周六,覃志钊想了想,也許他有工作要忙,“一定要周六嗎?”
“周日也行,但必須是中午一點。”
“為什麽。”覃志钊多問了一句。
方煥墊腳,朝他招了招手,覃志钊下意識彎腰,湊近去聽:“因為查理每天中午要睡午覺,他午休一小時。”
“誰是查理。”
方煥朝他翻白眼:“就是你那天見到的那個。”
覃志钊點頭,示意記住了,方煥記得上回他也是這麽懇切,卻直接放了鴿子,害他在後院等了好久,身上叫蚊蟲咬出十七個大包,實可恨。
大約是有預感,這回要是不去,覃志钊肯定不好交代。
書房門口站着不少人,方沛延正在送客,與故友握了握手,眼看覃志钊也要跟着走了,方煥交代道:“我會吹口哨,聽見口哨聲你就出來,其他事不用擔心。”
覃志钊忙不疊答應,擡起腳步,立刻跟上方沛延。
方煥一跑一跳地跟上去,鑰匙串在口袋裏丁零作響,“記住了?”
趁着人群陸續下樓梯,覃志钊朝方煥比了個‘OK’。
總算找到幫手!為了這次行動,方煥還特意買了望遠鏡,別的不說,只要在視線範圍內,扣子上繡什麽花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周末絕對能排上用場。就是狗有點麻煩, Richard聽見口哨聲會狂吠不止——這當然是他和Richard之間的默契,只是現在默契該閉嘴。
可能是周六覃志钊真的有事忙,管家說他沒來,那大概就是周日才有時間。
午間吃完飯,方煥假意換好睡衣,乖乖躺在床上,一直在留意門外的動靜,終于等待隔壁房門上鎖,他一個跟頭翻起身,就差從床上彈起來,套上褲子,匆忙穿好襪子,穿鞋時才發現兩只襪子顏色不一樣。算了!不想換。
臨到要出門,他又’咚咚咚‘跑回去,踩在椅子上,墊腳取出一個雲母收納盒,從裏面抓了一把,迅速塞到口袋裏。還有望遠鏡,他也一并取下來,挂在脖子上。
他的房間位于方宅二樓,朝南又僻靜,從窗口能看見整個後花園,Richard的狗窩就在園子裏。
現在是12:55分,他沒有站在窗口吹口哨,而是貓着腰下樓,悄沒聲來到 院子裏。Richard見到他顯然興奮不已,瘋狂搖尾巴。方煥跟這只狗親密無間,他抱住Richard的脖子,Richard十分馴服地哼哼幾聲,很快,方煥的糖衣炮彈也來了——他給狗戴上防叫口罩。
這下無論他怎麽吹口哨,Richard也不會反應過度。
Richard戴着灰色塑制口罩,俨然一只警戒犬。
走之前,方煥還親了親Richard:“乖——” Richard聽話地蹲坐在地上,沖主人安靜地搖尾巴。
下午一點整,方煥準時輕吹口哨,他用望遠鏡巡視一周,很快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覃志钊,他在花園外面。
他們看到對方,卻要從不同的方向走,方煥從小花園裏繞,那裏也可以通往後院,至于覃志钊,方煥已經跟管家打好招呼,能夠進入方宅。
時隔幾日,兩人重新出現在後院門口,卻比上次要警惕許多。
方煥從查理那裏取到鑰匙,一路暢通無阻,進了放置水箱的房間,覃志钊才搞清楚他究竟要幹什麽。
水箱是純電動控制,平日鯊魚有專人負責喂食、更換水質、定期維護設備,但方煥要近距離接觸小鯊魚堪比登天。
先是他個子小,水箱接近2米,別說有梯子,就是有梯子他也夠不着。再來,他畢竟是個孩子,還是有些害怕,需要有人壯膽。查理當然能壯膽,但也只限于站在水箱前面30公分的位置。太沒勁了。
覃志钊就不一樣,他不是貼身保镖,不會像查理那樣管東管西。
兩人找來梯子,覃志钊準備站在下面望風,方煥卻說:“你跟我一起。”
覃志钊站在原地不動,示意他自己上去就行。
“我夠不着!”方煥微微惱火,“你背我。”
覃志钊沉着一張臉。
“快點啦!”說着,方煥示意他彎腰,覃志钊左右為難,想了想還是蹲下來,方煥倒是手腳利索,立馬趴到他背上,還讓覃志钊背緊點。
就這樣,覃志钊背着方煥,一步步爬上木梯。
上回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水箱,現下湊近看裏面真是一副海底世界,水箱模拟了海洋生态,還有一些魚蝦游動,而那只小型鯊魚好像在午休。方煥不知從哪找來的遙控,水箱正上方的玻璃門緩緩打開,玻璃門開啓時輕輕震動水箱,隔着玻璃能看細微水紋。
随着覃志钊每往上一格,方煥的視野都要開闊一大截。
“再往上一點。”
“到頂了。”覃志钊說。
可是還差一段距離,方煥回頭看了一眼,他們離地面好遠,摔下去肯定得斷胳膊斷腿,吓得他不得不收回視線。
“能坐在你肩膀上嗎?”方煥問,從他這個角度,能看見覃志钊在皺眉,但覃志钊說:“摔壞了我不負責。”
“沒事的。”方煥打賭,他肯定不會讓自己摔下去。
在覃志钊默許之下,方煥緩慢挪動身體,覃志钊配合地支撐着他,讓方煥最終坐在他肩頭。
這回終于能看個究竟,方煥的心跳不自覺加快,也許是聽見聲響,鯊魚緩慢地游上來。
随着有什麽東西落入水中,鯊魚在水中穿梭自如,‘唰唰唰’游走,帶出一串串海嘯般的氣泡——方煥在用生肉喂食。
“吃飯了,九米。”方煥手裏拿着生肉,手腕往下捶,覃志钊看得特別清楚,這只鯊體型雖小,卻跟他在碼頭見到的一樣野性十足,‘唰’一下沖游出來,下一秒就要死咬住方煥纖瘦的手腕。
覃志钊腦子嗡嗡作響。
“啊——”方煥尖叫,整個人失控地往後仰。
覃志钊反應很快,一把反按住方煥的背脊,将他整個人牢牢地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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